夜幕初臨,覃文州送走楊松之后，看向宋懷瑾,“卿大人怎麼看？”

宋懷瑾道：“這伯府關系不尋常，楊梧又是個常去秦樓楚館的，看著人際往也十分復雜，一時瞧不出會被何人所害，如今之計，可當先查查這個傅家大爺。”

覃文州便道：“那卿大人可有意查辦此案？”

按理說此案當是京畿衙門查辦，宋懷瑾面遲疑,“怎麼，覃大人想讓大理寺來查這案子？”

“卿大人有所不知。”覃文州嘆了口氣，“衙門如今著兩件年前的命案未破呢,常水村那案子后續還有諸多雜務置，我忙得不可開,李廉呢,一時也顧不過來那麼多，定安伯你也看到了,一時說只給三日功夫,一時又說要告狀,實在不好相與。”

覃文州放了聲氣,“近來大理寺應當不忙吧？這是個燙手的山芋我知道,不過如果衙門查不過來,早晚也要給你們，還不如眼下大理寺接手,何況是戚潯驗出了古怪來。”

宋懷瑾失笑,“覃大人打的好算盤,罷了,既然你們還有命案未破，那這案子大理寺接了也無妨。”

覃文州大松一口氣，“大理寺若有何差遣，李廉和衙門的差役還是聽你們調配！”

宋懷瑾看著楊梧的尸道：“旁的倒也不用，將案子如常接便是了。”

李廉上前來，“今夜天已晚，明日一早卑職帶卿大人去神湖畔走一遭，給大人指發現尸之，再將今日在翠云樓所得盡數告知大人。”

宋懷瑾頷首，“也好。”

覃文州看了眼天，“是太晚了，也不著急這一夜。”他說完，來義莊的老看守吩咐守好，隨后便帶著宋懷瑾和戚潯朝外走。

宋懷瑾邊走邊道：“伯府只有兩位公子？”

覃文州應是，“大公子是庶出，二公子是嫡出，二人似乎差了不到一歲，看適才形，伯夫人對這位大公子不甚喜。”

宋懷瑾自也看出，遂道：“明日再去他們府上查問，案子給大理寺，覃大人盡可放心。”

覃文州又與宋懷瑾道謝，眾人在義莊前分別，宋懷瑾與戚潯往城北去。

“萬沒想到這案子咋們的了。”宋懷瑾看向戚潯，“你如何看？你覺得他那個庶出哥哥可有嫌疑？”

戚潯遲疑道：“楊大公子面上看著是個城府不深的。”

宋懷瑾亦點頭，“他被伯夫人呵斥之時，局促尷尬，面漲紅，是個掩不住緒的，明日還是先去查查傅家大爺。”

早到了下值時辰，宋懷瑾道：“不回衙門了，明早在衙門匯合，你亦跟著去神湖發現尸之地看看，看與你驗尸結論是否相符。”

戚潯應下，二人行至一岔道口分別，各自歸家。

……

翌日戚潯一早至衙門應卯，進門便上周蔚，周蔚見提著驗尸箱籠歸來，便問：“昨日如何？是什麼案子？”

戚潯道：“定安伯府二公子的案子，這案子歸咋們了，待會兒卿大人來了便去神湖。”

一聽有案子，周蔚立時來了神，“你昨日驗尸驗出古怪了？”

戚潯邊走邊將驗尸過程道來，而后道：“如今還不確定，伯府無論如何不許剖驗，不過按我的經驗來看，這位二公子的死必有古怪。”

二人只等了片刻，宋懷瑾便到了衙門，很快召集人手在堂中宣布新案，“本案死者是定安伯府二公子楊梧，三月初一午時之后離家，之后出現在翠云樓，在翠云樓待到晚上離開，離開時喝多了，當夜未曾歸家，昨天早上，尸被發現飄在神湖中。”

宋懷瑾看了眼戚潯，“戚潯驗尸所得，死者上有一古怪傷痕，以及有磨損，不像是失足落水，稍后等李廉來了，我們去神湖看看。”

大理寺眾人清閑了多日，如今有新案，皆是拳掌，不多時李廉到了大理寺，一行人便出發往神湖去。

神湖在城西，是城一風景絕佳之地，如今早春時節，湖邊柳青青，還未至正午，已有游人往來，而距離湖邊不到百步之地，便是城中有名的柳兒巷，但凡排的上名號的秦樓楚館大都在此地。

李廉先帶著眾人至湖邊發現尸之，指著一片碧波道：“楊梧的尸便是在此發現的，這里到了夏日是一片荷塘，如今荷花還未頭，尋常也無人來此看景，是附近得月樓的幾個伙計在此閑話時發覺不對瞧見的。”

神湖占地頗大，東面臨著柳兒巷和一片熱鬧集市，西面則是一片風景優的民坊私宅，湖上碧波漾，往北走臨湖有幾家酒肆茶樓，再往北，則有碼頭停著三艘畫舫。

湖畔有石板鋪就的小道并半人高的木圍欄，圍欄外是青草萋萋的緩坡，緩坡下則是一排臨湖的合抱柳樹，如今柳枝四垂，芽新綠，又有蒿草如浪，如簾幕般將湖掩映，若非巧合，打眼去并不一定能發現浮尸。

宋懷瑾命人將得月樓發現尸的伙計來，那伙計帶著眾人尋一圍欄口，沿著石階下去湖邊，指著一角道：“早上沒什麼生意，小人便和兩個兄弟來這湖邊閑話，我們沿著小道走到這石階，還未下來便見此飄著什麼。”

“小人眼神不好，當時還以為是一件袍，結果發現不對，那袍子竟是個人形，我們這才沿著階梯下來，一看竟當真是個死人！”

“我們留下兩個喊人并打撈尸，另一人去報，差來之前，我們已將尸拉了上來，當時小人一眼就認出這是楊二公子，于是又有人去楊家報信，差們和楊家的人幾乎是同時到的。”

宋懷瑾問：“你怎一眼認出是楊梧？”

伙計道：“楊二公子是我們店中常客，還曾給小人打賞過，小人自然記得客的臉，且三日之前，小人還撞見過楊二公子，只是那日他去了翠云樓，小人認得他的袍，自然十分篤定他的份。”

“他去翠云樓的時候你見過他？當時他神如何？”

伙計道：“是，小人記得很清楚，我們得月樓就在翠云樓不遠，小人看到楊二公子便招呼他，他卻說改日再來，而后小人眼睜睜看著他進了翠云樓，當時他臉上帶笑，步伐輕快，瞧著高興的。”

這便與翠云樓伙計的說法對上了，宋懷瑾令伙計退下，帶著人往湖里看，湖岸邊的水并不深，依稀能看到水里飄的水草和蓮藕，偶有幾支荷影子，他撿起幾塊碎石扔進去，騰起的泥污頓時混了水。

戚潯道：“淤泥極重，且此水不深，年男子就算在湖邊不小心水中，也不會輕易淹死，掙扎的間隙手上不可能那般干凈。”

周蔚這時折了幾蒿草扔進水里，蒿草浮在水面，從遠往岸邊漾，他指著北面道：“這湖底的水流是從那個方向來的——”

李廉便道：“北面是神湖碼頭，夏日游湖船只畫舫會多些，如今天氣剛轉暖，尋常只有三艘畫舫停著，昨天早上發現尸之后我們派人去問了，說前五日都沒有人去訂畫舫，一直空著未地方，中間路上的酒肆茶樓我們也問了，沒人記得楊梧。”

宋懷瑾不上緩坡，帶著人順著岸邊草地往北面走，“死者上的傷痕和損傷是一疑點，手腳太過干凈也是古怪，除了是拋尸，他墜湖之地有異也有可能。”

然而眾人沿著湖邊走到了畫舫跟前，發現整個神湖邊的水都極淺，莫說是楊梧，便是個十歲小兒落水中也能爬出來。

畫舫靜靜的停在碼頭邊上，其上只有一二船工看守，上前一問，他們也不記得見過楊梧此人，宋懷瑾又帶著人沿著湖邊小道往柳兒巷的方向走，沿途酒肆茶舍門庭大開，偶有一二游人其間坐飲，見有差來往，引得游人店家竊竊私語。

從湖邊小道至柳兒巷不到百步，而此的青樓，也都以湖景為噱頭，到翠云樓時，店家似乎早有預料，迎接他們的是個年過不的王姓掌柜。

王掌柜嘆氣道：“昨日差爺來時小人都代了，楊二公子來的時候高高興興的，走的時候雖然醉醺醺的，可也是走的穩路的，小人親自將他送出門的，并未看他走去何，若知道會出事，小人一定派人將他送回府上。”

宋懷瑾又命人去紅袖，沒多時，貌的紅袖被丫鬟扶著走了出來，一見這般多差，眼眶微紅道：“楊二公子那日很是高興，臨走之時說明日還會來看民，卻不曾想他竟一去不回，民實未想到……”

宋懷瑾問：“他見你之時未有任何不快？”

紅袖搖頭，“沒有，他走的時候也是高高興興的，說是要早些回府，免得伯爺和伯爺夫人不喜，我只以為他會平安歸家。”

調查至此，一切如昨，宋懷瑾便對李廉道：“行了，你回衙門忙自己的去吧，這案子給我們了。”

李廉道：“多謝卿大人了，卑職手上兩件命案還未有進展，否則一定在旁協行。”

待他與大理寺眾人告辭，宋懷瑾吩咐王肅，“帶人去湖邊酒肆茶樓再尋訪一圈，北面的民宅也去看看，還有西北集市，這方圓二里查問細致些，當夜他從此離開，一定有一條去路，我不信沒有一個人記得他。”

王肅帶著二人離去，戚潯卻還是看著湖邊方向，宋懷瑾便問：“怎麼？還有何疑問？”

戚潯道：“尸上沒有捆綁痕跡，也無多余外傷，他像是全無防備之下被襲，又或是醉酒到不省人事，可他當日離開翠云樓之時是走的穩路的。”

“你的意思是人作案？”

戚潯道，“至不像仇人，也不是令他有防備之人。”

提起仇人，宋懷瑾自然又想到了那位傅氏大爺，他又來王掌柜問起，“楊家二公子和平樂坊傅家大爺是哪般結仇的？”

王掌柜謹慎的道：“其實也不能算結仇，就是大概兩個月前，二公子喜歡紅袖，他是先來的，后來傅家大爺也要點紅袖作陪，便生了爭執，當時二人都喝了酒，話趕話的吵起來，后來了手，傅家大爺是習武之人，將楊二公子眼睛打傷了。”

“楊梧的眼睛被打傷了？”

王掌柜應是，“不過也不嚴重，當時二公子放話說要找傅家大爺報仇，可那之后，傅家大爺再沒來過翠云樓，二人并未撞上，二公子養了半月之后，又沒事人一般了。”

宋懷瑾聽來便覺奇怪，“被打傷的是楊梧，便是報仇，也該是楊梧去找傅家大爺的晦氣，怎死的是楊梧？”

謝南柯在旁道：“會不會是醉酒之后，尋釁不被反殺？”

宋懷瑾難做論斷，很快道：“去伯府走一趟，昨日楊大公子說過他知道楊梧和傅家大爺的爭執，且去問問是否還有。”

眾人離開翠云樓往定安伯府去，戚潯雖是仵作，卻也習慣了與他們跑，便一道跟著去往伯府，離開柳兒巷往北，過西市與平康坊，便到了定安伯府所在的長寧坊，一行人邊問邊尋，待到定安伯府之前時，正看到楊松一臉著急的帶著隨從出門。

兩方人撞上，宋懷瑾詫異道：“大公子這是要去何？”

楊松急道：“卿大人來的正好，昨夜歸家，我告訴父親母親李捕頭調查所得，他們聽說弟弟和傅家大爺生過不快，適才早膳后我回房的功夫，他們竟帶著人往傅家去問罪了！”

宋懷瑾只覺匪夷所思，“府還未有定論，他們去問什麼罪？”

楊松無奈道：“弟弟死，父親和母親悲痛絕，都失了章法，還請卿大人勿怪，眼下我正要趕過去攔阻，他們已經離開兩炷香的功夫了！”

宋懷瑾干脆不下馬了，“那正好，我們也去傅家，也看看傅家大爺與此事到底有無干系。”

楊松也不敢拒絕，自然應好，待他上了馬車，一行人調轉馬頭又往平樂坊去，走在路上，宋懷瑾在馬車外問楊松，“楊梧和傅家大爺到底有何過節？”

楊松在馬車里道：“他們在青樓打過一架，除此之外，弟弟掌著家中大半產業，其中一酒肆在西市，正好與傅氏的酒肆相對，兩家打擂臺一般互搶生意，一來二去便有了些仇怨。”

宋懷瑾心道果然另有，一行人離開長寧坊往東，過街直平樂坊，又過兩條長街便近了傅宅，剛走到街口，老遠便見一宅邸門口停著馬車三輛，最前兩輛正是戚潯和宋懷瑾昨日見過的伯府車馬。

“他們已經進了傅家大門了！”

楊松著急的喊了一句，生怕鬧得不好看，宋懷瑾幾人催馬至門前停駐，卻見門靜悄悄的并無吵鬧，而這時，戚潯一眼看到了被擋住的第三輛馬車。

這兩馬車比伯府的車架更為華貴，瞧著眼至極，而這時，傅家的正門忽然打開，林巍在門驚喜的看著宋懷瑾和戚潯，“你們怎麼在此？”

宋懷瑾也嚇了一跳，“林侍衛？”他又往府門看了一眼，“王爺也在此？”

林巍應是，“王爺過來置些私事。”說至此他忽然反應過來，“你們來此，莫不是調查定安伯府的案子？”

宋懷瑾應是，林巍立刻道：“那太好了，你們便是不來，主子也要去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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