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大亮,包括徐櫟、胡立在的十多人便一字排開站在明華廳前,宋懷瑾仔細的打量他們,又楊運站在他們后不遠看背影。
“你仔細回想回想,看看他們哪個最像你那天晚上看到的影。”
楊運哆哆嗦嗦的,“那……那天晚上小人將人認辛將軍,主要還是看到了辛將軍的外袍和斗篷,眼下小人這樣看,只覺他們誰也不像。”
宋懷瑾無奈,人去停尸廂房找來辛原修的斗篷,一個個穿上,一個個讓楊運重新認,楊運于是猶猶豫豫的點頭,“這個像……他有五分像……他也很像……”
各個都說有幾分像,宋懷瑾聽得頭大,又將那天早上看到章老伯背影的衙差尋來,讓他一個個指認,這衙差卻搖頭,“不像啊,章老伯背脊佝僂,與他們不像的……”
最后,宋懷瑾來余鳴的小廝,又讓他們開口說話,余鳴小廝一個個聽過來,茫然的道:“不像,都不像我們老爺。”
前后折騰一個時辰,天已是大亮,宋懷瑾不得已遣散了眾人。
戚潯擰著秀眉道:“或許是我想錯了,可我思來想去,串起前后所有的證據推斷,也只有這一個假設是合理的,若非如此,那我只能猜測兇手會移形遁地,會飛天之。”
宋懷瑾面亦是嚴峻,“或許是兇手太會藏了,那醉仙桃的下落還未找到,今日我要搜整個驛站,兇手極有可能將醉仙桃和制香的藏在驛某個角落,我們搜屋子在他預料之中,早清理的不留痕跡了。”
戚潯點頭,又道:“若是祈大人醒來神好些,讓他認形許能穩妥些。”
宋懷瑾搖了搖頭,“適才便問了,說還未醒,而他未看清兇手的臉,卻能斷定那人是薛明理,也不知是何緣故。”
戚潯略一沉,“當年之事只有余鳴和祈然幾個了解真相,吳家姐弟又死了,剩下唯一知道的人便是薛明理吧,兇手幾次三番引他們出去,必定是了當年之事。”
宋懷瑾嘆了口氣,“也不知世子能不能查出什麼。”
言畢,他點人去搜查驛站,戚潯則帶著周蔚回停尸廂房再驗尸骸,走到半路,又想起一事,轉道去找胡立,胡立一瘸一拐的正要去倉房做活,見來復又回了屋子。
“勞煩胡大哥將八熱地獄的說法說詳盡些,我想寫下來,哪個地獄是哪般罪責,會到何種刑法,這期間名目眾多,總人混淆。”
胡立自然配合,周蔚在旁記錄,期間戚潯忍不住問:“胡大哥,四年前你如何被馬兒踩傷了?”
胡立看了一眼自己的瘸,“我那時清理馬廄,遇到個忽然發瘋的馬兒,被頂倒一蹄子踩下來,萬幸只傷到了。”
“馬兒好端端的怎會發瘋?”
胡立扯了扯,“我也不知,驛站的馬兒大都要給軍中信使用,都是良馬,此前也未出過差錯,偏偏那日發了瘋——”
他又搖頭,“后來我想通了,是觀音菩薩讓我戒賭的懲罰,我那時已魔怔,若再不懸崖勒馬,只怕要連命都搭進去。”
他屋還點著佛香,戚潯想到徐櫟所言,又問:“聽說當時徐櫟出事你在他邊?”
胡立皺眉,“是,當時我因一件小事與他拌了幾句,一般人和人吵架,也顧不上別的,他倒好,一邊吵架一邊劈柴,結果一斧子下去傷了腳。”他撇道:“我還給了他二兩銀子治傷。”
周蔚在旁聽見這話,不贊同他的語氣,“胡兄弟,他這意外也的確有你的關系,給二兩銀子也不算什麼。”
胡立不樂意了,“若差大哥這般說,那我當時出意外,包括徐櫟在的那般多人都要給我銀子才好,我當時可誰都沒怪。”
戚潯聽出不對來,“怎麼說?你出事時周圍也有許多人?”
胡立頷首,“當時周圍許多人在清理馬廄,那馬兒忽然發瘋,我還能說是了他們的驚嚇呢。”
他被問得不耐,很快說完,直言自己還有活干便走了,戚潯拿著記錄往停尸的廂房走,喃喃道:“當年他們出事各自都在對方跟前,也實在有些怪。”轉念一想又道:“不過驛站里攏共這般多人,干活的人也大都固定,剛好上罷了。”
周蔚也頗為贊同,待到停尸的廂房看著五尸骸,戚潯又陷了沉思。
“余大人的尸檢驗的最細,當不會有,辛將軍和章老伯上幾乎未留下和兇手有關的直接線索,吳家姐弟……”走向吳越的骸骨,又去看他顱骨耳門,“吳越兩側耳門有些不同,看起來也不像是后天損傷。”
善于鑒別傷痕,可眼下異并不像傷痕,便將難住了,沉片刻,忽然褪下護手來自己的耳門骨,片刻道:“旁的不說,我兩側耳門骨是一模一樣的。”
說完朝周蔚手,“你過來——”
周蔚后退一步,“你干嘛?”
戚潯走上前去,“我看看你耳門骨是否兩側一樣,若咱們都一樣,那他便是異常,許是患病留下,許是天生如此,總之與常人不同。”
周蔚捂著自己耳朵,面頰微紅,“我自己來——”
戚潯嘖一聲,“啰里啰嗦,怎和小姑娘一樣。”
口中如此說,卻也未再上手,周蔚著自己兩側耳廓,片刻后點頭,“我兩邊也是一樣呀,一模一樣。”
“奇了怪了。”戚潯去看吳越的耳骨,“我也從未見過這般耳門骨的,他左側比右側了一塊,比咱們常人也了一塊,如此不會影響聽覺?”
周蔚皺眉,“但是也沒聽說吳越患的是耳朵上的病啊。”
戚潯覺得不對勁,立刻人去將謝南柯找來,待人到跟前,便仔細問他:“你去村里,可聽村里人說起吳越時患的什麼病?”
謝南柯道:“說是娘胎里帶來的先天病,自小弱咳嗽,是什麼弱癥,一直靠藥養著。”
戚潯和周蔚對視一眼,戚潯道:“不是耳朵上的病?”
謝南柯肯定的搖頭,“不是,這可相去甚遠,我不會記錯。”
戚潯走到長案前,著這古怪想不通,這時,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人,“沈大夫不知在何?他擅醫理,許能知道吳越得過什麼病。”
謝南柯道:“早間沈大夫去看過祈侍郎,這會兒必定在世子院里。”
戚潯沉片刻道:“那得去找大人,讓大人幫忙請沈大夫。”
戚潯只覺自己人微言輕,很快便與謝南柯出門去,此刻已近午時,因要徹底搜查驛站,整個驛站皆是一片兵荒馬,所有無人住的屋子,閑置的倉房,無人去的角落,但凡有人跡之地,都不得放過。
戚潯走到半路,一眼看到楊斐也帶了檀州城衙門之人在驛搜索,跟著他的有李旸和徐櫟,是幫著帶路開鎖的。
謝南柯在后道:“楊大人為了此案也是辛勞,昨天晚上守了一夜祈大人,今天白日也不打算歇息。”
戚潯抿道:“如今死的人多了,楊太守也怕此案影響他的仕途,且我瞧著,他與祈大人的關系倒不是幾面之緣那般淡泊,許是為了祈大人?”
他們自然不知楊斐如何想的,沿著回廊一路往東,在東角門之外找到了宋懷瑾,宋懷瑾一聽要沈臨幫忙,便跟著們去找傅玦。
到了傅玦院前,宋懷瑾自己進去面見,暖閣的傅玦一聽要借用沈臨,很有些意外,“為何要用沈臨?”
宋懷瑾道:“驗尸之時發現一位死者骨相有些奇怪,我們的仵作只是通醫理,無法確認,便想讓沈大夫幫忙看看。”
傅玦目越過他往院門方向看了一眼,頷首,“沈臨,那你去罷。”
沈臨應是,待出院門見到戚潯,先上下打量了兩瞬,戚潯很是有禮,“勞煩沈大夫了。”
沈臨溫和道:“不勞煩。”
一行人復又返回停尸的廂房,待看到吳越的尸骨,沈臨也一眼看出耳門骨的異樣,他傾仔細辨認了片刻,直起子道:“是先天生這般,并非后天所致,且耳骨如此,極有可能此人天生耳力極弱,甚至左耳是聾的。”
先天耳聾!戚潯眉頭皺,“這怎可能?難道吳越足不出戶,是因為耳聾之癥?”
謝南柯擰眉道:“村里容易生出流言蜚語,也不是全無可能,可我昨日去村里走訪一整日,的確未曾聽說過有耳朵上的病。”
宋懷瑾聽著此話道:“村里不是有戶人家差點娶了吳霜嗎?他們應當和吳家姐弟最為相,你立刻進村子問問,看看到底是否為耳聾之癥。”
謝南柯領命而去,剩下屋子里的人都面凝重,宋懷瑾道:“若吳越未生耳聾之癥呢?難道說,這尸骸不是吳越?”
戚潯萬萬沒想到害者的尸骨出現了疑點,“當時村里人發現他的時候,他上系著吳家的鑰匙,村里人還試過鑰匙能開吳家的門鎖,如果不是吳越,那此人會是誰?難道這案子和村里人也有關系不?”
宋懷瑾咬牙道:“等南柯回來,我不信村里人也敢裝神弄鬼。”
村子雖是不遠,可如今大雪天,謝南柯一來一去也要花上不功夫,等他的時辰,宋懷瑾繼續帶人搜查驛站,戚潯則復驗其他幾尸骨,直等到黃昏時分,宋懷瑾將整個驛站搜查了一遍無果,又回來看驗尸進展。
戚潯搖頭道:“其他幾尸骸并無差錯,我如今想不通的是,當年吳越回村之后找過姐姐,隨后不久他的尸便被發現,倘若這尸骨并非吳越,那真正的吳越又去了何?姐姐如今證明是被人謀害致死,難道他后來不找姐姐了?”
吳越……吳越……戚潯思緒在這二字上饒了大半日,這時,忽然想到昨夜謝南柯所言,吳越的師父是□□湖,什麼都會,尤其會戲法和武藝。
心底咯噔一下,“難道說,真正的吳越逃走了?如今回來報仇的才是他?”
宋懷瑾也想到了此,可看到白生生的骸骨,他還是道:“吳越在世人心中已經死了,他若設了這個局,便要改名換姓裝作另一個人活著,這是極不容易的,還是等南柯回來吧——”
戚潯眼瞳微,低聲道:“如果……如果吳越當時因為別的原因活不下去呢?改名換姓或許是最好的法子……”
足足又等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謝南柯才回到驛站,他帶著一寒意,進門先飲了口熱茶才著氣說話,“問到了,不僅問到了,我還找到了早年間村里一位土大夫給吳越開的方子,絕對不是什麼耳朵上的病,就是生來帶的弱癥。”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這是李三哥從他家老房子里找到的,當年他有意照顧他們姐弟,幫著買過許多回藥,且他說吳越絕無耳聾的病,若是有,他與他相那麼久早就發現了。”
戚潯心底大震,“那這骸骨當真不是吳越?!”
眾人皆沉著臉,萬沒想到會有這般變故,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的確不是吳越——”
眾人紛紛回頭,一眼看到林巍幾個推著傅玦出現在門外。
宋懷瑾微訝,“世子此話何意?”
傅玦手中握著一封飛鴿傳書,“京城的消息已到了,我人查了你們問過的薛明理,得來的消息是,他的確與余鳴祈然幾人是同科進士,并且——”
“在禮部學政那里,還留有一封當年被下來的揭發信,信上說薛明理左耳患有天生耳聾,若要深究,他乃殘之人,按律不得參加科考——”
“所以這尸骸是薛明理!”
戚潯沒忍住的打斷了傅玦,語速疾快的道:“祈然想錯了,回來報仇的本不是薛明理,薛明理早在十二年前便死了,那時他尸上掛著吳家的鑰匙,讓眾人以為他是吳越,那……謀害他的兇手便是——”
“是吳越。”傅玦看著戚潯,緩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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