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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纏*綿了七八天，淅淅瀝瀝雨聲不斷，天始終沉沉的。三房院子是一個回字結構，中間有一個方形天井，里頭擺著一個巨大的銅制太平缸，水面雨滴漣漪下，是金游魚游曳擺尾。

三老爺一家正在用早膳。

桌上一道主菜是三老爺喜歡的牛頭褒，取的小牛頭，用開水燙洗祛除后，再在鍋里下酒、豆豉、蔥姜等把牛頭煮，將剝下的手掌大的塊，與油、酸橘等一起調好味，再塞瓶翁里用泥封，最后將翁埋火塘里，用微弱火力慢慢加熱烘出風味。

大周朝不許食牛，這一道菜因用材難得，三老爺也難得吃到，每每都會大快朵頤。

今日他卻難得的心煩氣躁。

距離神仙去二房治病，已經七天了。

該有消息了。

檐下還在淅瀝地落著雨，三老爺聽得煩躁，扔了筷子:“來人，去取我的藥來。”

一個小廝取了個小瓷瓶來，恭敬遞給三老爺。

三老爺仰頭吞了兩粒，用水吞服了，才覺得好些。

蔣奕武眸一閃。

他記得不錯，方才三老爺吞得那瓶藥，似乎是那日蔣明嬈給的。

三老爺放下藥瓶:“再去打聽打聽，怎麼還沒消息？”

一個小廝領命，連把傘都來不及打，就匆匆出去了。

然后他迎面撞上了一位老管事。

老管事喜形于，鞋都跑掉了一只:“老爺，老爺，有消息了。”

三老爺騰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真的？”

老管事氣都沒勻道:“真的真的，我在歲寒院的弟弟給我的消息。歲寒院里氣氛一片肅穆，聽說府里的小姐們都往五福堂去了，要太夫人拿個章程呢。”

三老爺高興極了:“好！好！好！賞，全府上下一人賞二兩銀子！還有讓人去買幾個大鞭炮，拿到田莊上放，哈哈哈哈！”

一房的下人都歡呼雀躍起來。

三老爺打賞完下人，笑得合不攏，急匆匆就要往五福堂趕。

那該死的短命鬼終于死干凈了。

侯位。

整個平侯府的威勢，包括整個二房的積蓄，全是他的了。

從小他就不喜歡頭上兩個哥哥。分明他也是蔣家的嫡子，可外人提到蔣家子弟，卻從來只有那兩個。

大哥蔣承翰有勇有謀，捍衛邊疆，國之棟梁。

二哥蔣承文高潔如謫仙，文采斐然，乃天子摯友。

市井小民甚至都不知道平侯府還有個三老爺。

他不服。

從小時候起，他就盼著頭頂這兩個礙事的哥哥早點消失，他就能風又富貴地繼承侯府。

上蒼待他不薄，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等三老爺二人走到門口時，外頭又來了個管事通稟:“老爺，陳院判派人來稟說他今天回來了。”

“哪個陳院判？”

“就是之前給二老爺治病的那個陳院判，說是病好了。”

三老爺不屑一撇。什麼病好了，只怕是看著二老爺死了，怕三房不認賬，趕過來追債了。

他嫌這人晦氣，但現在喜事當頭，懶得和他計較，揮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行人冒雨趕到了五福堂，個個喜氣洋洋。

五福堂。

不顧灑掃院落的丫鬟仆婦問候聲，三老爺快步跑進了正堂:“母親，喜事啊大喜事啊，今天真是上大喜事了……”

一進門他卻看見了一屋子的人，大房的蔣明嬋，二房的蔣明婉蔣明姐妹。

聽見他的話，幾人皆譏諷看向。

太夫人咳咳了兩聲。

三老爺卻毫不惱，恨不得放聲哈哈大笑:“幾位侄也在啊，真巧啊。”

他看得分明，蔣明幾人眼眶都是紅的，顯然是狠狠哭過了一場。

這不更說明了蔣承文死了。

要不們怎麼這麼難過。

長尊卑不可廢，蔣明幾人都朝三老爺見了禮。

蔣明似笑非笑:“三叔今日是上什麼大喜事了？”

“突然想到一出好戲文罷了。”多年夙愿達，三老爺連戲都懶得演了:“今天也是正巧了，幾位侄都在，那我作為長輩的就不得不說幾句話了。二哥的病已定局，幾位侄尚未出閣，幾個侄們的婚事……”

蔣明蟬清高，當即就冷笑:“三叔的心意侄心領了。只是侄的事，還用不上三叔心。”

三老爺冷眉呵斥道:“什麼合適不合適的，長輩說話，還有你一個小輩反駁質疑的份嗎？一個丫頭片子，還學會頂了，回頭得讓你三嬸好好教教你規矩才行。否則回頭出了門子，還要人家還說我們平侯府沒了規矩。”

蔣明嬋氣得臉青，還說話被蔣明輕輕拽了一下。

蔣明垂眸勾。

三老爺這是已把自己當平侯府的一家之主了。

上首的太夫人重重咳嗽了兩聲。

三老爺正高興呢，哪兒聽得出太夫人的警告，繼續滔滔不絕:“我和大哥二哥這麼多年，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幾個侄年紀大了，還沒個著落不是。放心我都替你們盤算好了。”

蔣明婉可以給殘暴的陳王為妾，蔣明嬋可以嫁個龐宰相家的殘廢兒子，至于傻了的蔣明姝，一天兩碗飯，不死就行了。

可惜最好的蔣明已被賜婚，不然是最好的棋子。

不過威武將軍也是朝中一員大將，他可以讓貌蔣明嫦嫁過去為妾拉攏，鞏固三房的實力。

他的算盤打得啪啪響。

太夫人更重地咳咳了兩聲。 三老爺只當太夫人是不舒服，笑呵呵道:“娘親你這是秋燥了？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一瓶川貝枇杷膏來。對了，大哥去世的那時候，宮里是立刻下旨了。咱們這時候應該也差不多吧，待會是不是就要準備接旨了。公中的祭田祖產鋪子，還有當年二哥住的正院，是不是都要騰出來了？”

太夫人咳得更響了一些:“……咳咳咳……”

兒子怎麼這麼蠢！

若非貴人就在后方并放言不許走風聲，都恨不得堵住這兒子的了。

這時從側邊廂房里至仍淅瀝落著纏綿秋雨的廊下，走出兩個人，皆冷漠地著三老爺背影。

一人著白袍，頎長纖瘦，面龐帶著病容憔悴，氣質高潔，宛若謫仙。

正是蔣二老爺。

一人著黃盤龍常服，氣質瀟灑如俠客，后跟著一群太監與侍衛。

正是昭仁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