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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吃過了飯，蔣明照常背了醫書，炮制了一些藥材，教蘭香認了幾個字，剛準備睡。

白忽然來報:“小姐，梁叔在二門讓人送來了消息。說是有人自稱是沈太醫，想求見您。”

蔣明意外道:“沈太醫？”

白點頭:“他說，他是來謝小姐救命之恩的。”

在鋪子后院里，蔣明見到沈太醫時，差點沒認出來。他渾都纏著白布，面上只出一雙眼睛和一張，胳膊用棉布吊著，手指眼瞧著是了兩指。

蔣明驚訝道:“這是怎麼回事？”

前段時間，堅持迫太夫人請沈太醫府為小五治病時，沈太醫還好好的。當時還是他指出了小五的胎里毒。

這才幾天，怎麼人就這樣了？

沈太醫眼里又是哀戚又是悔恨，啞地喊了聲:“蔣小姐，我、我……”

梁叔在旁邊小聲道:“小姐，昨日沈太醫家里起了一場大火。”

蔣明立即明白了。

當日為謝沈太醫指出了小五的胎里毒，曾給了他一張紙條，指出他婿與陳院判勾通，想害沈太醫，謀奪他家典籍《金石藥典》之事。只是沈太醫十分信任他婿，當時十分不以為然，還責怪蔣明挑撥離間。

作為一個外人，蔣明當時并沒有多勸，只是吩咐梁叔有空去沈太醫家附近轉轉，以防萬一。

上輩子，便是因其婿假縱火導致的真火災，沈太醫一家死了個干干凈凈。

這一世，這場火終究是沒能躲過去嗎？

梁叔嘆息道；“聽了小姐的吩咐，這兩天我趕馬時就常從沈太醫那條院子走。昨天晚上，我幫著府里廚房運了一筐菜進府，看見沈太醫家里冒起了沖天火。我趕上去救人，但來得太晚了，只來得及救出沈太醫和他外孫，其他人都……”

隨著梁叔的嘆息，院子里一時極靜，風聲呼嘯都清晰可聞。

蔣明心沉重。

上輩子的火災后，沈太醫的家事曾被議論唏噓過一番。蔣明也因此得知，他家有一個年近七旬的老母親，一個甚篤的妻子，一個兒，并一個外孫，并兩三個老仆。

一家上上下下十多口，竟只剩了兩個。

蔣明低聲問道:“那小外孫呢？”

梁叔道:“在屋里呢。昨天晚上一晚上都在哭，現在才剛睡下。”

蔣明嘆聲道:“休息休息也好。”

梁叔遲疑。

蔣明心下一沉，問道:“梁叔，莫不是那丫頭有什麼不妥？”

梁叔抹了把臉，語帶哽咽；“怪我不好，跑得時候被絆了一下，作慢了一步，被火了一下，我皮糙厚的沒事，小丫頭的臉……只怕是不能見人了。”

蔣明怔了片刻。

這個年代對子要求苛刻，不僅要品行兼優，還要會料理家務，更是要溫順綿。

但更重要的是子的相貌。

臉毀了，這小姑娘只怕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了。子又不能立戶，不能出嫁的的子是一丁點活路都沒有。

梁叔偏過頭，眼眶發紅:“多好一個小姑娘，剛才還沖我說謝謝呢。我當時怎麼就被絆了一下呢，要是沒被絆那一下……我……”

蔣明按住他肩膀，勸道:“梁叔，這不是你的錯。你救了的命，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瞧我這一把年紀的，還要小姐來安我。”梁叔抹了把臉，強出一個笑，說了兩句還是忍不住，轉出去了，“今天還沒給馬喂食呢，我出去看看。”

梁叔一出去，沈太醫便忍不住了，眼里滾出熱淚，捂著臉道:“小草兒，小草兒今年才七歲啊。是我對不起，對不起的娘，對不起……蔣小姐，我不該我不該不信你的啊。明明、明明這事是可以避免的。蔣小姐，我我我……”

蔣明高聲呵斥道:“不許哭。”

沈太醫茫然抬頭。

蔣明怒聲道:“你面上被燒傷了，不能見水不能見淚，你自己是大夫，你不知道嗎？你外孫才七歲，都指著你一個人，你這會兒只是哭有什麼用！”

沈太醫忙手忙腳收了淚，反應過來后，意外道:“蔣小姐，您會醫？”

蔣明冷笑:“怎麼？我不能會醫嗎？”

沈太醫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

蔣明斷然道:“只是沒想到人還能學醫吧。”

沈太醫被說中了心思，赧低下了頭。

蔣明嘆了口氣:“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沈太醫便一五一十將事說了。

原來他收到蔣明的提醒后，并非完全無于衷。他按照紙條上面提醒，調查了他婿的作，很快便發現婿有些小心思。

但他心恐家業無人承襲，一直是對婿是又拉又哄的。見婿有了外心，也只是擔心他跑了，又提防又加倍對他好，以期能拉回他的心。

誰知婿做賊心虛，見他態度異常，心知暴了，竟狗急跳墻一不做二不休。

上一世悲劇便再次重演了。

沈太醫說這話時，神悲愴，拼命忍著淚，卻仍泣涕漣漣。

蔣明一點都不同他:“如果不是你為了所謂的‘男人承襲家業’，對你婿百般縱容，導致他心越來越大。今日的悲劇也不會出現。”

沈太醫吶吶道:“可是子不能立戶，就該男人繼承家業啊……”

蔣明道:“那你也完全可以將醫教給兒，讓負責家中生計，將醫傳給你外孫，讓你婿不得不依附于生活。若是你婿不聽話了，你兒手握醫，有足夠底氣只管踹了再找一個，看那時你的婿還敢不敢造反。”

沈太醫如遭雷擊般，當場愣住。

蔣明道:“歸究底，你就是瞧不起人，覺得你兒不配學醫繼承你的缽而已。”

沈太醫慚捂著臉，這回是真的悔恨地哭了。

小時候，兒也曾對醫興趣，認起藥草來又快又好，還曾學過他的醫書。他妻子也不是沒向他試探過口風，想讓小花兒學醫。

可他當時是怎麼說的:“你上外面看看，誰家有讓子學技繼承家業的？子除了會生孩子做家務，還會做得什麼？真是糊涂。”

現在看來，糊涂的是他才對。

蔣明嘆道:“沈太醫，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沈太醫終于止了哭，面上浮現茫然:“我們家本來在西四坊開著一個醫館，由我婿坐堂。現在那畜生跑了，那陳院判家里居然敢只開十兩銀子就要買我家醫館。我當然不肯賣給仇人……我想保下醫館，我想報仇，但醫館里一個能行醫的大夫都沒有，只怕是保不住了……”

蔣明問道:“你說是陳院判要低價買你的醫館？”

沈太醫點頭。

“既然是陳院判要強買醫館。”蔣明冷笑一聲道:“從現在起，你的醫館里就有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