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悔沒回頭，手去盤子。

指尖劃過桑葚的手背，林悔眉心擰了擰，輕聲道：“桑葚，這幾日很忙麼，手背怎麼變得這般糙？”

元卿眸一沉，盯著自己的手背陷沉思。

糙麼？

同京城其他男兒相比，他的手算是漂亮的吧？

不過話說回來，林悔也沒過其他男人的手。

將菜盛到盤子里，林悔呼了一口氣，小臉紅撲撲的，“桑葚，幫我一下額頭的汗，我手上都是油，不方便。”

元卿環視一周。

帕子就在不遠，他出手撈過來，在林悔后拭額頭的汗珠。

林悔的皮很白，當緒激時，皮更似病態的蒼白，配上那雙漉漉的眸子，難免讓人心生憐。

如今到了傍晚，映著燭，那雪白的皮又多了幾分皎月般的清冷。

許是太熱了，領早已被扯開。

院子里一般只有林悔和桑葚兩個人，估計沒想著要在意形象。

敞開的領下，似雪的吹彈可破。

元卿眸滾幾分暗芒，強迫自己轉移視線。

林悔慨道：“自我來王府后，就沒做過菜了，不知道手藝如何。”

一說起做菜，林悔就有說不完的話。

“桑葚，我跟你講，先前我爹娘還活著的時候，我經常給他們做菜呢，雖然我那時候很小，但我在做菜這方面特別有天賦，我八歲的時候就會做全魚宴，十歲的時候……”

說這些話的時候，林悔神采飛揚。

那是元卿從未見過的林悔。

見林悔的第一面，元卿只覺得是個膽小無比的姑娘。

到后來，發現雖然膽子小，卻有一傲骨，即便被麻木地關在這里，也分得清是非對錯。

如今，他才知道，原來林悔也可以笑得這麼漂亮。

明晃晃的笑容好似山澗流水，溫地平元卿眉眼間的壑。

“不過……”

林悔眉飛舞的神忽地一滯，恍惚道：“我做的這些，哥哥應該不喜歡吃吧？”

眼底流出幾分無奈，卻又沒得其他選擇。

誰讓這次欠了元卿呢？

這是拿的出的，最上得了臺面的手藝了。

林悔默默地低下了頭。

“誰跟你說我不喜歡吃。”

男人刀削俊的緩緩蠕，清冷悅耳的嗓音自林悔耳畔響起。

“桑葚說的？還是，周放說的？”

林悔的手，早在聽見男人說的第一個字，開始僵。

滋啦！

鍋里的菜糊了。

一子油煙味兒鉆了出來。

男人的手從后繞過，在面前，修長的手指抓住刀鏟，攪鍋中的菜。

林悔就這樣被錮在元卿的懷中。

一不，就像一個木偶，眼底閃爍著震驚，無措，以及尷尬。

桑葚呢？！

什麼時候走的？

元卿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林悔腦子里一團漿糊，不確定元卿聽見了多，從一開始就聽見了？還是剛剛才來……

“這樣算好了麼。”

元卿生疏地攪著鍋里的菜，神寡淡。

林悔回過神兒來，看著鍋里翻炒到已經干的菜，抿抿，“嗯……算好了……”

還好過頭了。

“拿盤子。”元卿淡淡道。

林悔下意識轉去拿，對上的卻是男人寬厚溫熱的膛。

左右兩邊是男人的手臂，林悔面難，想要蹲下去，可元卿的很，本蹲不下。

“還不去？菜又要糊了。”元卿哂笑垂眸。

林悔左右為難，小聲道：“你讓開點，我才能出去拿。”

“聽不清。”

“我說，你讓開一點……”

元卿‘哦’了一聲，往后退了兩小步。

真的是兩小步。

比兩個綠豆還小的步子。

相當于沒退。

林悔臉紅的更甚，他真的很會讓人難為。

“可不可以再退兩步。”

眼看著林悔臉頰紅的滴，元卿才心滿意足地松開手，“干脆要我這樣不就好了？”

林悔已經呼吸困難了，見元卿總算是松了手，忙不迭地地跑出去拿盤子。

盤子就在不遠，就這麼幾步路子，林悔卻生生磨蹭了好一會。

“再磨蹭幾步，這菜就該扔了。”

元卿懶洋洋地開口。

林悔這下不敢耽誤了，民以食為天，萬萬不敢浪費糧食。

回了屋子，元卿靠在躺椅上，神閑適。

“這些都是為我做的？”

林悔乖巧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攪著兩只手。

想說不是。

可剛才說的那些話，也不知他聽去了多。

“你剛從大理寺回來？”

林悔索轉移話鋒，問問案子進行的如何。

元卿看破不說破，淡淡回應。

“嗯。”

“你見到孫公子他們了麼？”

“見到了。”

“他們如何了？”林悔下意識追問，神焦急。

元卿眉眼間閃過一不悅，挑眉輕笑，“很關心他們？”

林悔眸了，解釋道：“畢竟是因為我了連累，我問一問，若是他們相安無事，我的良心也過得去。”

元卿嚨溢出輕笑。

“他們沒什麼事。”

林悔提到嗓子眼的大石頭落在了地上，渾松懈下來。

沒事就好。

“就是挨了頓打而已。”

什麼？！

孫公子他們挨打了？

林悔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怎麼會挨打呢？又不是他們殺的王公子，大理寺是不是太不講道理了？”

元卿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著躺椅，“那里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林悔瞬間啞然，是啊，何止是大理寺不講道理，天幽國有太多不講道理的地方了。

“那他們的傷……”

“本王給過他們藥了。”

林悔點點頭，倏地，道：“你是以王爺的份去的？那大理寺的人不就知道……”

“如果大理寺的人都按規矩辦事，他們也不會打孫公子。”

也就是說，大理寺的人并不知道元卿就是上公子，也不知道元卿就是殺了王富的人。

林悔：“那——”

“要問的事這麼多，什麼時候用晚膳？”元卿雙手枕在頭后，看似漫不經心地詢問。

林悔適時閉，看了一眼還在冒熱氣的飯菜，道：“我不問了，我們現在就吃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元卿笑道，“問了我這麼多，你總該回報我些什麼。”

人一不地站在原地。

元卿催促道：“飯菜都擺在我面前，你還想給其他人吃？”

林悔一想也對，反正飯菜都擺在這兒了，除了給他吃還能給誰吃？

“嗯，給你做的。”

元卿笑了，看著問：“為什麼給我做菜？”

進王府七八年了，林悔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說實話，有些突然。

如果不是這些年的束縛磨平了林悔的棱角，元卿懷疑，這飯菜里下了劇毒。

林悔著頭皮，一腦將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為了報答你那天救我，為了報答你這些天替我東奔西走。”

末了，又加了一句。

“我不希欠你什麼。”

元卿深深地看了一眼，眸如古譚般深邃。

那樣瀲滟的眸子，此刻卻看不見半分彩。

他笑了笑，勾顛倒眾生。

“我接，坐下吃飯吧。”

林悔覺得廂房有些仄，退后一步，道：“這是為你準備的，我不吃。”

想離開這件屋子。

雖然元卿救了自己，但是，不想跟元卿有過多接。

剛轉過，后傳來元卿放下筷子的聲音。

“最近，本王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林悔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轉過，坐在了元卿對面，順勢給他夾了一塊。

“沒有，哥哥管教的很嚴，不會縱容林悔。”

元卿眼角帶著一冷漠，“你在怪我？”

林悔送到邊的筷子一頓，開口道：“林悔不敢。”

“嗯。”

尷尬的對話到此結束。

直到吃完飯，兩個人也沒再說過一個字。

待元卿離開前，林悔忍不住道：“這次，還是要謝謝你。”

還是那句話，不希欠元卿什麼。

沒資本怨恨，但可以確保不虧欠元卿。

元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院子。

瞧著王爺離開，桑葚這才敢回來，看著桌子上吃剩下的菜，笑瞇瞇道：“小姐，這飯菜王爺可還滿意？”

雖然桑葚很做菜，但平日里看廚房做的多了，知道林悔是有些做菜功夫在上的，是以，對林悔的廚藝很有信心。

林悔眨眨眼，顧著吃飯，忘記問元卿味道如何了。

“應該……是滿意的吧？”

如果難吃，元卿臉上就會明晃晃地寫出來。

桑葚無奈努努，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罷了，不過是一個婢而已。

“那奴婢幫小姐收拾桌子。”

林悔點點頭，正說些什麼，忽而眼前一片眩暈，險些暈了過去。

“小姐，你怎麼了？！”

林悔了眉心，笑著道：“應該是累到了，這些日子沒睡好，待會兒我泡個澡，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桑葚加快了收拾桌子的作。

另一邊。

元卿回到了院子，才知道元夜寒等候許久。

元卿淡淡開口，“不是說回去了麼，怎麼又來了。”

想到楚樂做的那些菜，元夜寒眼角一。

“想九哥了，過來看看。”

元卿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瞇起，著昏暗無邊的天際笑道，“你家楚樂該給你做晚膳了，你不回去吃？”

元夜寒正道：“什麼我家楚樂？再說了，我讓做飯是懲罰，不是為給我吃。”

元卿冷哼一聲，“說我糊涂，你自己就不糊涂？”

“我一向拎得清。”元夜寒不客氣地道，“倒是你，別說林悔給你做飯了，就是陪你做飯，都未曾有過吧？”

這話可是說到元卿心坎了。

他剛剛還想把這事兒拿出來炫耀呢。

“巧了，方才林悔為我做了頓飯，還陪我一起吃了。”

察覺到元夜寒臉一白，元卿笑地加了一句。

“甚至，還給我夾菜。”

這話宛若雷擊，震得元夜寒啞口無言，眼底充斥著嫉妒。

“真的這麼做？”

元夜寒輕笑，裝作不在意的說：“可別是某人為了逞能，故意編排出來的謊話。”

周放和千寒在一旁聽得眼角直。

這兩位尊貴的天之驕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元卿默不作聲，好一會兒才丟出一句話。

“嫉妒就直說。”

元夜寒：“……”

千寒有些看不下去了，著頭皮提醒道：“王爺，您來找九王爺，不是有要事要商量麼？”

要事？

元卿狐疑地看著元夜寒。

“跟我炫耀楚樂給你做飯，該不會就是要事吧？”

元夜寒眉心擰了擰，“這事兒只有你做得出來。”

隨后道：“京郊出現了怪病，大夫們都束手無策，我懷疑有人在搞鬼，這些日子你和林悔千萬別出去，免得染上怪病。”

“什麼樣的怪病。”

元卿沉聲問，能讓元夜寒定義為怪病的病，可見沒那麼好解決。

“染上后，兩只腳基本邁進了鬼門關。”

“京郊已經有人為此送了命，皇上暫時不清楚這件事，這是我手下的人告訴我的，昨天又死了不人，想來明日就會有大臣稟報這件事。”

剛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元夜寒也很是震驚。

雖然是京郊，但好歹也是天子腳底下，豈能出現這種事？

所以，元夜寒基本可以斷定，這是有人故意為之。

“得了這種病的人，有什麼征兆？”元卿臉算不得輕松。

“暫時不清楚，目前知道的，就是頭發暈，渾發，上生膿包。”

元卿默默記下這一點，側眸叮囑道：“傳令下去，最近去過京郊的人，單獨找一間房子供他們休息。”

周放不敢耽誤，立刻去辦。

不曾想，元夜寒還是來晚了一步……

……

翌日清晨，大理寺那邊傳來了消息。

王富是被前朝人所殺的。

前朝的人素來對天幽國虎視眈眈，平日里也沒殺害天幽國的權貴，那天晚上王富調戲的子，是前朝刻意安排好的。

孫公子等人也是了牽連，當天早上就被放了出來。

得知這個消息，林悔激的不行。

周侍衛道：“小姐，這下您可以放心了。”

林悔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著林悔開心的模樣，周放猶豫了幾秒鐘，咽下了還未說完的話。

其實，大理寺不是赦免了孫公子等人，還將王家所有人都抓走了。

因為大理寺查出，王富之所以被前朝的人盯上，是因為他們家之前幫前朝做過事。

后來王家人步步高升，怕被牽連，這才跟前朝斷了關系。

沒想到前朝人惱怒，干脆殺了王富。

要知道，勾結前朝，理應株連九族。

是以，天還沒亮的時候，王家所有人就已經去刑場砍了頭。

“小姐，既然消息帶到了，屬下就先行告退了。”

“等一等，周侍衛。”

林悔面有些痛苦地抓著胳膊，道：“你那兒有沒有治的藥？我這上不知怎麼了，特別的。”

周放沒多想，道：“屬下那兒沒有，屬下這就去給小姐買。”

林悔遞出了銀子，“那就麻煩周侍衛了。”

周放接過銀子后匆匆忙忙走到門口，剛要踏出王府的門，他驀地想到了什麼。

“王爺上早朝回來了麼？”

因著惦記元夜寒說的事，元卿今日去上了朝。

門口的家丁道：“回來了，剛剛回來的，我們瞧著王爺往書房的方向走了。”

周侍衛又急急忙忙地趕到了書房。

書房，元卿正在練字。

“匆匆忙忙的，發生何事了？”

周放一路跑來，口干舌燥，卻顧不得那麼多。

“王爺，林悔小姐可能出事了。”

只是一瞬間，元卿筆鋒了章法，工工整整的宣紙上多了一道墨痕。

“出什麼事了。”

他極力克制著自己手指，避免失態。

“屬下懷疑，小姐染上了離親王所說的那種怪病！”

啪地一聲，筆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