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帶笑的聲音

皇上巡幸的地方出現了黑熊，這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紕。

河間府臺忙從後頭趕上去，小心翼翼地站在皇上跟前躬請罪，「下巡查不嚴，竟然沒發現山中有黑熊出沒，實是下之罪，還請皇上恕罪！」

蘇儀悄悄打量他兩眼，心道這就是那個藉著皇上出巡撿了個大便宜、用低價買了一個大宅子的那個河間府臺。

皇上一擺手，淡淡道：「不過是一隻小熊，沒什麼大礙。就算有年熊出沒，這麼一大群人害怕被熊攻擊不？嚴左徒，你有這個請罪的工夫不如好好治治旱災。」

說罷也不管他是什麼反應，徑自抬朝前走。

嚴左徒愣在原地，皇上的話聽起來像是怪罪他對旱災的管治不嚴，可又不像要追究的意思。

朝中除了李閣老這樣位高權重又年紀一大把的大臣之外，余者皇上總是連名帶姓地喊，聽起來十分嚴厲。

李閣老經過他旁的時候朝他看了一眼，後者如遭電擊，連忙退到後頭自己的位置上。

「岳父，您昨兒等了一日的，就在這兒了。」

一直靜靜攙扶李閣老的季玉深，忽然輕聲道出這麼一句，李閣老狐疑地轉向他。

昨日陪皇上巡視田間回來，皇上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李閣老不放心，好在有一個季玉深陪著皇上去了大皇子那裏。

季玉深一回來他便急著打聽皇上的態度，可季玉深什麼都沒有說，李閣老還敲打了他，生怕他為了討好皇上忘了自己的份。

此話一出，李閣老頓時明白了。

皇上什麼都看出來了，只是忍不發，就好像他方才對嚴左徒那句話，聽起來不算客氣，卻也沒打算深究。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李閣老朝他點點頭，裏含糊道：「這些遠離京城的人不懂規矩，日後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了。」

管教？

季玉深薄薄的角翹起，一陣微風吹來很快又平，他的面上仍是平靜中帶點憂鬱的神。

大皇子打從見到那隻小黑熊后就格外興，「蘇姑姑，多虧你說要慢慢走觀察路邊風景，不然我方才就見不到那隻黑熊啦！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黑熊呢！」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什麼什麼，這個句式是大皇子出宮以來說的最多的一次，皇上聽了不由笑道：「那你以後還想不想再出宮？」

「當然想啦！」

大皇子連忙粘到皇上跟前，「父皇下次還要出宮嗎？去哪裏？」

皇上淡淡道：「這些你不必管，下一次朕帶出宮的人未必是你。朕這次帶你出來，是因為你做好了朕吩咐的事，這是朕給你的獎賞。」

大皇子眼珠子一轉，「兒臣明白了，只要兒臣日後再把父皇代的事做好，就還有機會出宮對不對？兒臣一定會好好讀書，好好聽蘇姑姑……還有薛太傅的話。」

他只把蘇儀擺在薛道明前頭，皇上已經很欣了，原以為他會只提蘇儀來著。

皇上順勢看了蘇儀一眼，後者連忙福，「奴婢一定好好教導大皇子，儘管事姑姑的本分，請皇上放心。」

皇上想到那些大膽的話，想到一次次衝撞自己，又想到對大皇子與眾不同的教導，更想到昨日賣力地給自己腳……

「起來吧。」

他終歸沒有多說什麼，口氣里不自覺帶上的笑意，卻讓後的大臣們都十分吃驚。

皇上一向嚴肅板正，很帶著笑意和人說話，方才只和嚴左徒說了一句話就把他嚇傻在那裏了，對一個宮說話卻這般溫。

蘇儀頓時察覺到許多目落在上，其中一道格外凌厲，猶如芒刺在背讓渾不適。

裝作什麼也沒有察覺，朝皇上乾笑了一聲，繼續站在大皇子後當老母。

就在此時，後方隊伍忽然響起一陣。

「怎麼回事？」

皇上轉看向隊伍後方，眾人隨之看去，無奈隊伍太長本看不到頭。

一個侍衛飛快跑上來回稟，「請皇上和大皇子避一避，後方果然出現了大黑熊！」

眾大臣格外吃驚，護著皇上道：「皇上，上頭涼亭地方開闊，先到上頭避一避吧！」

蘇儀護著大皇子，心道皇上好一張烏，才說小黑熊的父母它們果然就來了。

大皇子嘖聲道：「蘇姑姑，大黑熊會傷到人嗎？」

「應該不會吧，跟出來的侍衛都是好手，上還佩著劍，很快就能解決了。」

眾人護著皇上退到涼亭里，這涼亭修建在懸崖邊上，四周長著山間野松，微風襲來十分涼爽。

皇上擇了背對山崖的位置坐下，又道：「都坐吧，正好休息一會兒繼續往上走。」

大皇子頭一個坐下，又拉著蘇儀坐在他邊上，蘇儀為難地看了皇上那一眼，皇上的眼神算是默認，鬆了一口氣坐下。

宮的鞋子和男子不同，不適宜登山，真要這麼一路走下去蘇儀未必吃得消。

能在這裏休息一段再好不過，心中暗想，回去的晚膳不會是熊掌吧？

下方時不時傳來呼喊之聲，在座都是文臣難免心驚，皇上隨手指了一個侍衛，「多帶點人下去幫忙，這麼小的山竟有大大小小數只黑熊，定要抓住它們免得日後為禍鄉鄰。」

「是，屬下這就去！」

一批護衛在皇上側的侍衛趕下去幫忙，亭中或立或坐的一群大人之中，響起了歌功頌德之聲。

「皇上仁慈，心懷天下萬民啊。」

「臣等替鄉鄰百姓多謝皇上，皇上英明！」

蘇儀聽著暗自好笑，皇上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喜歡聽奉承拍馬之語的人，這些人的馬屁怕是拍到馬上了。

一抬眼忽見坐在對面的一個人朝看來，正是季玉深。

蘇儀假裝沒看見似的別開眼，見皇上後的山崖景秀，便指著那與大皇子細細說來，兩人活母子狀。

皇上本是黑著臉聽眾人拍馬，見蘇儀和大皇子聊得興高采烈，不自覺看著他二人出笑意。

眾臣更加確定了他們的猜想。

皇上對這個蘇姑姑是真喜歡，可不是一時興起，他對著大皇子都不見得能這樣笑。

也就是對蘇儀才會如此。

眾臣看向蘇儀的目，越發不同起來。

「咦。」

大皇子著手指，疑地指著不遠，「那棵樹……」

他又看到樹後有熊了嗎？

蘇儀還未轉過臉去，忽見懸崖下一道黑影朝亭子飛來，頓時睜大了眼，「皇上小心！」

皇上的位置背對懸崖，離那道黑影最近，而黑影攻擊的位置顯然就是皇上！

皇上聽見聲音沒有回頭，就地一翻退離原本的位置，高奇壽已經尖著嗓子喊了起來，「有刺客！護駕，快護駕！」

上方的侍衛都在底下對付黑熊，山風吹的方向使得底下本聽不見上頭護駕的聲音，僅余的幾個侍衛試圖衝進亭中，無奈刺客手太好。

他的劍始終纏著皇上，皇上懷有武功在這小小亭子裏卻難以施展，眾臣想救皇上又恐反倒讓皇上無閃避。

季玉深當機立斷，「諸位大人都退到亭子外頭去，侍衛快來護駕！」

蘇儀站的位置是個無法挪的死角，後是懸崖，前是那個刺客，貿然出去難保不會被刺客的劍劃案板上的。

眾臣退到亭外才發現這一點，蘇儀唯恐刺客意識到大皇子在這裏，忽然對上亭外季玉深的眼，咬了咬牙，「接住！」

趁刺客被侍衛纏上的時機，抓起大皇子朝亭外拋去，季玉深穩穩地將大皇子接住，命人將他帶到後頭去。

皇上手中沒有武，只能不斷閃避刺客的招式，亭子三面圍合反而讓刺客也沒有辦法將武功施展到十。

饒是如此，那些侍衛也招架不住，不出二十招便被打倒在地。

很快，亭中只剩皇上和刺客，還有一個倒霉地跑不出去的蘇儀。

更倒霉的是，隨著刺客招招近，皇上一直在變化位置，很快就到了蘇儀旁！

「刷——」

一道寒芒朝蘇儀刺來，氣勢凜冽讓無法躲閃，就在此刻看清了刺客的面容。

那是一個黑臉濃眉的男子，一雙眼睛比眉還細，細得像一對鋒利的匕首，人而生怯。

他絕非普通的刺客，不然也不敢孤一人行刺皇上。

就在蘇儀以為自己的口將被刺穿之時，刺客手中的劍一偏，朝旁的皇上直直刺去，蘇儀還沒回過神，一力量拽著朝皇上的方向靠近。

低頭一看，皇上正抓著的胳膊把拉到自己前，用的擋住了刺客那一劍！

皇上竟然拿擋劍？

鮮噴涌濺到的臉上，還有些許濺到的眼睛，目所及之頓時一片紅。

不可思議地看向皇上，皇上還是那張沒有多餘表的俊臉，眼中沒有半點波瀾，更沒有毫悔意。

又看向亭子外頭，季玉深的假面剎時破碎，眼底一片驚惶，或許他對自己還有那麼一相識一場的意吧？

約聽見有孩子的哭聲，像是大皇子一邊哭，一邊喊著蘇姑姑。

天下男人多負心，被季玉深負了一次，又被皇上負了一次。

只有大皇子是真心待好的，可惜他長大了也會變男人，變一個負心漢。

蘇儀沉沉地閉上眼睛，失去意識之前腦中最後想的，是做鬼也不能放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