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不符合常理。樓樾更不相信姑母會大度到連榮清的幸福也不顧。

他寒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皇后，聲音也冷了下來：“姑母爲什麼要這樣做？”

“姑母這樣做，卻是爲了你！”

緩緩合上手中的茶蓋，樓皇后轉眸看向一臉震驚的樓樾，一字一句冷冷道：“蘇流螢一日不嫁，你一日不會死心。你一日不死心，就一日不會遵守諾言娶公主爲妻。”

“皇上平時看重你，也是因爲他早已將你當皇家婿看待。你若敢反悔，葬送的不是你一個人的命和前程，而是整個樓家。甚至連本宮，你表妹榮清，還有太子，都會被你牽連！”

“所以，爲了一個子要讓樓家冒如此大的風險，此事莫說姑母絕不同意，你父親更是不會答應！”

“而相比你父親信中所說，讓我直接殺了一了百了，本宮送去李府已是最大的仁慈！”

從嫺宮出來，一向睿智沉穩的樓樾竟是怔在當場，失去了方向……

他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事都想不起來，只有一個念頭在心裡盤旋折磨著他——

要嫁人了，終是要嫁給了別人……

心口越來越痛，那種淋淋的撕裂讓他漸漸彎下腰去。一向剛毅堅強的臉上一片蒼白的，咽間涌上一陌生的腥甜……

宮道上人來人往，看在此刻樓樾的眼裡，眼前的每個人都只是，卻又不是。

霾好久的天氣在今日終於放晴，冬日的暖卻照不暖樓樾全的冰寒，連那並不熱烈的冬都覺刺眼。

他閉上眼睛，腦子裡不可抑止的全是的影，怎麼也揮散不去——

那年的汴州初遇，不顧死活攔在他的馬前，雙手拽著他的袍子倔強的不放他走。

這天下只怕沒有能攔得住他的人，何況還只是一個黃小丫頭。

他輕易甩掉打馬向前，卻是在後面追著怒斥他。

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罵，還是被一個小姑娘罵。

收住繮繩回，他冷著臉居高臨下的看著不甘示弱怒瞪他的小姑娘。

然而只是一眼，他卻有些愣神。

不可否認，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子，連生氣的樣子都好看。

也是這次不經意的回首，讓他遇到了他一生最大的劫……

後來，他立功回京，而也隨父親回京述職，更是參加他與堂姐的婚禮。

雲夢臺上傾城一舞，徹底將他淪陷。那一刻，他立在雲夢臺漫天飛花中看著如桃仙再世的蘇流螢，心中無比的篤定——就是他樓樾的人！

可是，那個清雅如竹的男子一出現，打破了他所有的好。

他比李修早一步上，卻沒有得到的心……

那怕知道心屬李修，那怕親眼看著一大早歡喜的去給李修送親手所制的竹笛，他還是不死心，執著的送出了他的獨山玉牌。

這塊獨山玉牌是母親出家前給他的，雖不是玉中極中，卻有著它不同尋常的地方，卻是由兩塊不規則的玉石拼構而。

兩塊明明不規則的玉石拼在一起，卻是神奇的合了一塊完的玉石。

母親告誡他，人的一生，就像這半塊玉石般，帶著或多或的缺憾不足。或許只有遇到最心儀的另一半，兩人相伴在一起，人生纔像兩塊玉石最後拼構的那塊完整好的玉牌……

蘇流螢就是他認定的另一半，所以，他在提親當日，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獨山玉牌分一半給，可惜卻遭到絕然的拒婚……

四年後再次相遇，那個冰冷雨夜他毫不猶豫的帶回府。變得卑微不堪，跪在他面前小聲的乞求著，早已沒有了當初飛揚的樣子。

可這樣的，孤苦可憐無依無靠，更是讓他心痛難不忍割捨，更幻想過，或許這是老天給他再一次的機會，讓他能重新擁有。

可，終不是他的，終是如願的嫁給了的心上人。

渾渾噩噩的往前走著，南山從前面跑過來，一見到他著急道：“爺，不好了，蘇姑娘做了榮清公主的轎前婢……以後，以後就是李修的通房丫鬟了……”

樓樾全一震，如夢被醒般看著南山，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通房丫鬟！？”

之前在司設局，他親眼聽到浮生說李修是以平妻的份娶蘇流螢過門，可如今才知道，竟是以如此不堪的份進李府。

轎前婢，通房丫鬟——這是何等的恥辱！

樓樾心口一熱，狠狠一口吐了裡的腥甜，急步如飛的出宮去追榮清的迎親隊伍。

出了宮門，樓樾顧不得追在後的南山，獨自駕馬朝前飛駛而去。

看著他臉上冷如寒霜的決絕，南山追在後面驚呼道：“壞了壞了，主子這是要去搶人的架勢啊……啊，主子一個人能不能搶贏，要不要影衛幫忙啊？”

等樓樾駕馬追上時，迎親隊伍已到達了李府門口。

彼時，李修正從馬背上下來，聽著喜娘的唱諾，上前踢了轎門，正要用紅綢牽著榮清進府，卻見浮生站在一旁的人羣裡哭喪著臉，形容間慌不安，瞧見他看過來的眸，嚇得全一抖，不由的低下頭躲避他的目。

李修心裡閃過疑——

榮清是正妻，過門的時辰比蘇流螢要早半個時辰，按理，浮生不該比他早到府的。

一想到他方纔臉上的不安慌，李修心裡一凜，趁著喜娘宮爲榮清整理的當兒，快步走到浮生面前，低聲音問道：“可順利接回來了？”

浮生想著李修從得知可以娶蘇小姐進門時的歡喜不已，再想著自己辜負他的期，擡了空轎回來，心裡又難過又慌，本不知道如何向他差，更不敢將真實的況告訴他。

見到他這樣，李修心裡驀然一空，有不好的預涌現心頭。

下一瞬，他已是冷聲再次問道：“流螢呢？如今在哪裡？”

被他的眼神嚇到，浮生終是抵擋不住，抖著手朝他後幾步開外的喜轎旁指了指。

李修隨著他的手回頭看去，卻在下一瞬震驚的呆在當場！

榮清所乘坐的喜轎邊上，蘇流螢一婢的服飾靜靜垂頭站著，臉蒼白無，神更是死寂。

到李修的眸，木然的回頭看來，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他形容震驚，面如死灰。

木然的看了他一眼，死寂的眸落在他一大紅的喜服上滯了滯。下一瞬收回眸怔怔的看著前面一大紅喜服的榮清，還有李府門口張燈結綵的喜慶。

大紅的燈籠，大紅的喜轎，大紅的地毯，大紅的炮竹……

在這一刻，天地間除了喜慶的紅彷彿再也看不到其他，而這些刺目的大紅卻統統化做一把把誅心的尖刀，毫不留的扎向千瘡百孔的心……

看著看著，眼前無不在的大紅最後在眼裡演變了蘭亭閣裡的大火。

阿爹死後，阿孃也殉一起去了，家裡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孃與兩人守著空的院子。

在幾乎活不下去時，孃抱著哭著勸，在這世上，還有的未婚夫與孃陪，姑爺會給重建一個溫暖的家……

想著李修，死寂的心又生出了一生的希——

是啊，還有李修，還有最後的依靠。

守著蘭亭閣再不願意離開半步，因爲那裡面有阿爹阿孃爲出嫁心準備的嫁妝。還想著，未來公公對一直讚不絕口，與阿爹又是好友，他一定不會真的用七尺白布退了與李修的婚事的，到時，看到有這麼多貴重的嫁妝，公婆一定會改變心意，重新接納進門的……

可是，大火在半夜突兀而至，瘋狂的吞噬著最後嫁李修的希，去搶救的嫁妝，卻被困在了大火中，孃衝進火場救，被樑柱砸中，活活燒死在了的面前……

從那一刻時，真的了一無所有，連李修和孃都沒了……

震耳聾的炮竹聲驚醒蘇流螢，喜娘唱諾，新郎迎新娘進門拜天地了！

蘇流螢收回心神，了把溫潤的眼角，正要隨其他三位轎前婢一起，跟著榮清的後面進府，眼前人影閃過，擋在了的面前，一把抓住了的手腕……

在喜娘的再三催促聲中，李修並沒有去牽榮清，卻是擡步向蘇流螢走去，拉過的手徑直朝禮堂而去！

聰明如李修，在看到蘇流螢一婢服跟在榮清的喜轎前時，心裡轉瞬間已是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他心頭劇震，不敢相信榮清這樣堂而皇之的欺騙自己，更沒想到會讓蘇流螢以這樣不堪的分隨嫁進李府。

李修再想與蘇流螢在一起，也不想讓是以通房丫鬟的份留在他的邊，他了解的心，這樣的辱比殺了更痛苦……

握著紅綢的手死死握拳，李修此刻的心除了心痛蘇流螢，更是對榮清第一次產生了真正的厭惡之。

對榮清，他之前一直以君子之禮相待，雖然說不上喜歡，但榮清溫和、端莊大方，沒有其他公主的縱蠻橫，單從人品來說，李修並不討厭。

可如今看著，李修眸裡淬滿了怒火與厭惡。

榮清頭上蓋著蓋頭自然是看不到李修的怒火，只是遲遲等不到李修牽自己進門心裡生出疑，卻在下一刻聽到了邊衆人的驚呼聲。

“駙馬爺，使不得……千萬使喚不得，公主纔是新娘！”

“修兒，放下！”

“……”

耳邊傳來青杏與喜娘的驚呼聲，還有李尚書帶著驚恐的斥責聲，榮清雖然看不見外面的形，心裡卻是明白過來——

難道，李修竟是要棄下自己帶蘇流螢去拜堂嗎！

榮清歡喜的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全彷彿被兜頭倒下一盆諒涼水，從頭涼到腳。

正要一把扯了頭上的蓋頭去攔住李修與蘇流螢，手指在到蓋頭的那一刻又遲疑住，手指直打哆嗦——

如果當衆扯下蓋頭與李修鬧翻，與他之間就再無可能了。

不但在最後時刻與他婚事泡湯，還會爲全天下的笑柄。

想起這些年爲李修的辛苦等候，想起費心一切心機纔得到他，怎麼能在這最後時刻放棄！

母后的殷殷教誨猶在耳邊，萬事忍爲先，忍了這麼久，絕對不會在最後時刻放棄。

手僵的垂下，蓋頭下的榮清已是滿臉溼淚，指甲深深的掐進手中握的紅綢裡——

今日這份恥，來日，一定要好好討回。

青杏見尚書夫婦出面攔下了駙馬爺，連忙回附在榮清耳邊聲勸道：“公主，你不要著急，有尚書大人在呢，一切都會順利的，駙馬他不敢的……啊，世子爺也來了！”

樓樾趕到時，場面已一了團。

李修一氣之下失去理智，拉著蘇流螢往禮堂衝。宮裡派出的隨行老嬤嬤和喜娘，還有尚書夫婦拼命攔著他。

四周圍觀的賓客都睜大眼睛看著這場鬧劇，不知道李府要如何收場？

蘇流螢震驚回神，想也沒想就用力去掙扎李修的手，氣急道：“李修，你瘋了嗎？與你親的公主，你快放開我。你是想看我去死嗎？”

此事惹惱怒皇上皇后，只怕不單要死，李家一門也不能倖免！

蘇流螢的話讓李修悲痛憤怒的心猛然一震，人頓時清醒回過神來。

但既便這樣，他還是捨不得鬆開的手。

吃力回頭，李修心痛的看著面前單薄羸弱的影，眸眷的落在蘇流螢因激漲紅的臉上，看著眸裡忍的淚水，他心如刀割，艱難翕脣道：“流螢，是我對不起你……”

李修眸裡的悲痛刺痛著蘇流螢早已麻木的心。苦一笑，將自己的手從他握的手掌裡掙，忍住心中的心酸悲痛，彎腰拾起被李修扔在地上的紅綢，剋制住堪堪要掉下的眼淚，將紅綢放進他僵的手裡，輕聲道：“你答應過的，要好好對公主……”

話音落下，李修眸徹底沉下去，死寂一片。僵的拿著紅綢，被其他推著往裡走去……

喜樂聲再次響起，衆人簇擁著一對新人往裡走，彷彿方纔什麼事都沒發生。

可即便如此，李志和吳氏的上還是浸滿了冷汗——

方纔一事肯定瞞不住的，若是傳到宮裡，只怕李家要大禍臨頭了。

想到這裡，尚書夫婦的眸狠的落在跟在榮清後進門的蘇流螢上。

李志白著臉咬牙道：“呆會禮後，一定要押著那逆子跪到公主面前去，讓他親自求了公主的原諒，這樣才能讓公主出面幫我們去皇上皇后面前說。”

吳氏心痛兒子，將方纔之事都恨到了蘇流螢上，磨著牙道：“依我之見，不要向公主賠罪，更要將那賤婢剮了讓公主出氣纔對。左右如今是李府的人了，先前皇后召見時，聽娘娘話裡的意思，也有讓我們好好管教的意思。所以，剮了讓公主泄憤。也是徹底斷了修兒的心思，免了這樣的禍事以後再在李府發生……”

李志認同的點點頭，寒著臉冷冷道：“如此，此事就給你了，做得漂亮些，力求讓公主滿意！”

說罷甩手進去招待賓客，而吳氏卻黑著臉吩咐手邊的丫鬟婆子去做好悄悄置蘇流螢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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