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颳得門板都砰砰作響。
可是驛站樓下的人顯然很高興,天亮之後便紛紛聚在一起,七八舌地說個不停。
「老顧!有消息了!」曲雙從樓下問了緣由回來,對顧雲聽道,「老葉的兵馬一路北上,直搗北境王庭,送信的人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攻下了王城,很快就會回來了!」
北境一向是邊城人的心頭大患,如今一舉被破除,他們自然高興。
難怪外面的人興不已。
顧雲聽擁著裘,發白,神卻比前些天都要好一些:「我們出去看看?」
「啊,現在麼?」曲雙愣了一下,「外面風雪太大了,怕是會冷。」
「也不能總在屋子裏悶著,去年冬天也病著,沒能出去看一眼雪,前年倒是見了幾次,卻沒有賞雪的心。明年……可就不知道還有沒有了。」顧雲聽道。
「……」
曲雙用了許久才平復下來的緒,又在瞬間驟然翻湧起來。
倒是想說「肯定還會有明年」這種話,可是這無異於自欺欺人,說了自己都不信,更別說是顧雲聽了。
顧雲聽的病況如何,聽陸君庭說了太多次了,這樣無緣無故地忽然好轉起來,除了「上天眷顧」這種虛無縹緲的理由之外,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迴返照。
其實說得也對,總不能一直在屋子裏悶著,至合上眼的那一剎那都不見天日。
「也好,出去走走吧。」
曲雙終究還是鬆了口,從行李中翻出了許多厚實的裳,將人裹得不風,才開了門,扶著顧雲聽出去。
其實顧雲聽今天可以自己走,只是慢一點,艱難一點。
邊城靠北,天寒。
曲雙一手撐著傘,和顧雲聽一同屋檐下。
雪絮紛紛揚揚,雖是清晨,卻只見滿天都鋪了濃雲,不見熹。
眼,皆是白。
「哎,顧姑娘怎麼起來了?」有從後院出去的人,看見顧雲聽,不有些意外。
「出來氣。」顧雲聽微笑著答道。
「的確是這個道理,不能一直悶在屋子裏,沒病的人都悶出病了。」
那人也笑說著,打了個招呼,便出去忙他的事了。
院子裏和牆外都有說笑聲,顧雲聽卻總覺得那些聲音都太遠了,朦朦朧朧的,時不時還會被的心跳聲蓋住,總之,聽不大清。
「曲姑娘你在這裏啊?後面正陸大夫找你呢。」又有人順路出來時,對曲雙道。
曲雙愣了一下:「他找我做什麼?」
對方答道:「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找不到了,想問你呢。這裏天冷,陸大夫穿得也不厚實,我看他的樣子,好像也染了風寒?自己煎藥吃呢,臉也不太對。」
「……」
「我記得陸神醫經脈損,子骨也單薄。你去看看吧。」顧雲聽道。
「那你怎麼辦,我先送你回樓上去?」曲雙有些猶豫。
「不用,我就在這裏站一會兒。」顧雲聽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樓下這麼多人,我想回去的時候,讓他們幫忙也行。」
曲雙略一思忖,道:「那你別走,我很快就回來!」
「嗯。」
……
驛站一樓人不,大多都在後院和屋子裏,門外也有幾個,不過畢竟雪下得大,屋子裏有熱湯,誰也不會樂意在外面久站的。
所以沒過多久,驛站前的庭院就只剩下了空茫茫的雪,人都在顧雲聽喊一聲就能喊到的範圍里,但視線之,人影都沒有。
顧雲聽在檐下站了一會兒,曲雙還沒有回來。想了想,有些吃力地收了傘。這把傘的尺寸不小,傘柄很長,用來當做矮拐杖,倒也正合適。
庭院裏的雪積得很厚,顧雲聽一步步走在雪裏,每一步都會陷進去些許。
庭院的門外,再多走幾步便是長街,這時候外面已經沒什麼人了。
四下里都空空的。
人間似乎只餘下白雪落下的簌簌聲。
雪很乾凈,彷彿能埋去所有殺戮與,亦可滌清靈魂之下深藏的惡。
顧雲聽一路往長街的另一頭走去。
想來,這破碎的一生,其實並沒有多意義。
唯一值得一提的功績,便是為了促山河一統大勢的棋子之一,只是沒機會親眼看見,而這江山與盛世,從始至終,都不曾屬於過。
不過是從異世誤此界的一段魂魄罷了,走的時候,來的路還記得,只是往後的路……
或許本沒有往後的路。
街上空無一人,寂靜中,路很長。
白雪覆了滿頭。
而這一刻在這個方向的盡頭,另一個人,應當也在大雪之中。
你看,就算到不了百年,也無妨啊。
除卻歲月,霜雪也能送人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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