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子以前老實，常人欺負。現在他還是一樣老老實實的，說：“娘娘晚膳加一個炸，一個藕合，另外再來一道牛羹。”

“好咧，孫哥哥你且坐坐，喝盞茶等一等，這幾個菜都不費功夫，一盞茶的功夫就得。”膳房的其他太監也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哥哥哥哥喊個不停。

小海子就坐到了靠門邊不遠的凳子上，手里多了一盞茶，還有人端了兩碟新做好的點心來討好他。

點心他肯定不會吃，喝一口茶水倒是無妨。

小海子才喝了兩口茶，就又見一頂油布傘從外頭進來，傘下面的太監是長春館的太監，小海子和他不——他不大會和人套近乎，只知道這個太監姓王。

王太監倒沒看見小海子，下著雨想看見屋里的人可不容易，再說膳房這邊人也多，進進出出的。

他也是來點膳的。

小海子遠遠聽著王太監和膳房的人說話，膳房的人面有難，王太監看樣子象是說了不好話。

這事兒都沒用小海子去打聽，膳房的人自己就抱怨給他聽了。

長春館總是在份例之外額外要許多菜肴，且有些菜不是膳房常做的，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沒材料，膳房也不能憑空把菜肴變出來嘛。

小海子回去就一五一十的都告訴趙良了，膳房的人抱怨長春館多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皇帝也不差兵嘛，額外要這麼多東西，卻從來沒有給過打賞，膳房的人能樂意伺候才怪呢。

“……膳房的人說，今天又點一個櫻桃豆腐，還要八寶子，還要什麼蒸核桃酪。櫻桃那肯定是沒有鮮的，只有腌漬的，而且就算是腌漬的，也得另開條子去庫里取……嘮嘮叨叨抱怨了一堆，又說長春宮一不拔。”

趙良點點頭：“你去把靴子換了吧，都了。還有，旁人說這些話，你可不要跟著說。”

小海子連連點頭：“趙哥你只管放心，我再不會說的。”

他的老實勁兒趙良是放心的，話，話忒。要不是命好來了會寧宮，在別的地方他這個子得讓人欺負死。

顧昕從香珠帶著人開始擺膳的時候就盯著那盤炸了，炸的東西聞著就是香。但是不等把筷子過去，趙良從外頭進來，臉上沾的雨水且顧不上，還笑了一朵花似的。

“娘娘，皇上來了。”

“啊？”顧昕看了一眼門外，雨還下著呢，天都黑了，皇上怎麼這時來了。

不過眼下也不是發呆的時候，顧昕趕起，皇上已經到了殿門外了。雖然有兩把傘前后遮雨，他的肩膀上、袍子下擺還是清濺了些。

顧昕行完禮，抬頭一看見他的臉，不知道為什麼例行請安的話就說不出來了，腦子里突然蹦出來的就是香珠告訴的——在車上躺皇上上呼呼大睡不算，到了會寧宮，還是皇上一路把抱進寢殿的。

顧昕眼神左右游移，就是不敢落實在皇上上。也說不好自己為什麼突然就心虛了。

皇上看了一眼擺得齊齊整整的一桌晚膳：“朕來的不是時候，擾了你用膳了。”

“不是不是，還沒用呢。”顧昕忙說：“皇上先更？這件裳了。”

香珠用多吩咐，趕去取了一件皇上的常服過來。

顧昕本來是想過去搭把手的，剛才眼尖的看見皇上臉頰一側似乎也沾了兩滴雨珠，可是拿著布帕，就是沒敢往前邁步。猶豫了這麼一下，皇上已經換好裳出來了。

天已經全黑下來，雨倒是越下越了。顧昕才招呼皇上說：“今兒有，皇上嘗嘗。”

然后還有藕合，還有牛羹……

顧昕趕往自己里也塞滿了吃的。

沒話找話說難的，但是兩個人不說話也不能你看我我看你的發呆啊。

幸好今天的菜，皇上好象也喜歡的，尤其牛羹，用完一碗之后皇上又讓人添了一碗。

顧昕也覺得牛羹味道好，將空碗遞給香珠，說：“再添半……”

話音未落，忽然間外頭電亮起，將雨夜的庭院映得一片煞白，顧昕給嚇了一跳，手里的碗沒有拿穩，跌在地下打得碎，碎瓷片兒濺得四都是。

顧昕回過神來，這種形得請個罪，可是皇上手過來按住了的肩：“別，地下都是碎瓷片，先讓人收拾干凈。”

顧昕倒是真的不大敢了，怕真踩到碎瓷片上頭，在殿穿的鞋底都薄，扎了腳不是鬧著玩的。

“我不是有意的……”

雷聲乍然響起，象是就劈在頭頂一般，震得窗欞和桌上碗盞似乎都跟著抖起來。顧昕只覺得兩耳嗡嗡直響，連眼前都有點兒發暈，好不容易等雷聲過去，掏了掏有點難的耳朵，又甩了甩頭，這才覺得好一些。

“也不知道這雷會不會劈壞什麼。”顧昕聽說過有雷劈中屋子、劈中大樹失火的事，這雷聲勢這麼駭人，誰知道會不會又劈壞什麼。

“可嚇著了？”皇上關切的問：“可要傳太醫來看看？”

顧昕趕擺手：“不必了，我可不是膽小鬼。”

打個雷就讓太醫來診脈？哪有那麼貴。

倒是地上的碎瓷片，得趕收拾了。

香珠領著人細細的清理了，顧昕還提醒：“你們當心些，別扎了手。”

外頭電又閃，雷聲連綿不斷，雨也是越下越急，

顧昕又換了一只碗，添了半碗牛羹，只是這會兒的心思不在用膳上頭了。

“我在京城住著這幾年，都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雨。”顧昕往殿外看了一眼：“這雷聲震得人心驚跳的。雨也來得太急了……前兩天張太監還說，宮里的排水有好幾要疏通，不知道現在疏通完了沒有。”

聽說先帝時候，宮里就淹過水，有經歷過當時形的太監說，宮里低洼水都沒過膝蓋了。

雨聲太大，在殿說話都得提高聲音，不然都聽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這麼大的雨，卻有人冒雨來了會寧宮。

小海子被這個人嚇了一跳。雨這麼大，撐著傘本不頂用，那個人渾上下都了，象是才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聲音里帶著哭腔：“奴婢是長春館的太監，有要事求見皇上和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