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兒他自是認得的。

現在的云姝較三年前，無論是容貌還是神氣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此前他一直以為是惡疾纏的緣故，現下被夜聽瀾這麼一說，倒還真是有些怪異。

見他盯著自己，神逐漸多疑起來，云姝面上不自在地閃了閃，低聲開口。

“父王，兒就在這，并不是什麼旁人啊……”

定南王聞言回神了一瞬，正掙扎，一旁夜聽瀾的嗓音卻沉聲響起。

“伯父大可問些瑣事，看能否答得上來。”

這替終歸只是個空殼，云姝的樣子能學個五六分，但細節卻是完全不同。

定南王猶豫半晌，面上凝重了些，又開口。

“姝兒，為父且問你，你母妃上的丹紅胎記，是在左腕還是在右腕？”

云姝自貪母妃的多，定南王妃雖然早逝，但過世時云姝已有十歲，這等明面上的事應該記得十分清楚。

可面前之人聞言卻有些猶豫，抬眼看向他，眼底一慌極快閃過。

定南王自是沒錯過這一點，見狀面沉了沉，卻聽分辯道。

“父王，醫說我之毒已經深骨髓，傷及肺腑，故此思緒混，從前的許多事都已記不清了。”

若真是中毒至深，如此倒也正常。

定南王聞言眉心擰了擰，思忖片刻，又道：“那你京前，為父親自于你的傳家至寶，你可還有好生保管？”

這次倒是極快點頭。

“兒不敢懈怠，一直命丫鬟好生收著，只是此番前來太過匆忙，并未將其帶在上。”

既是傳家寶，對待起來自然是要慎重。

自以為這番說辭天無，豈料定南王聽完臉卻頓時奇黑無比。

眼神看向，多出一狠厲，“你不是本王的兒！”

云姝被嚇了一跳，還想分辨，卻是被定南王厲聲打斷。

“本王一向不拘小節，并沒有什麼傳家寶之說，而你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手中有此，說，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冒充姝兒！”

被拆穿，假云姝一時也有些惶然，下意識往帳外跑去，卻是被定南王一刀劈在了背上，當即慘著跌倒在地。

見他還揮刀，夜聽瀾當即上前阻攔，“留一命，我還有話要問。”

定南王見狀眉心擰了下，抬眼看向他，質問出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自己的兒被調包了三年，他卻沒有發現，這本就是個笑話。

夜聽瀾見狀命人將假云姝押了下去，隨即上前。

營帳的談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之久，將夜聽瀾送出去時，定南王人還有些恍惚。

他沒想到，從一開始云姝心中所系便另有他人，答應從定州來京城，包括順從安排嫁給夜聽瀾，也都只是為了擺他的控制，方便。

現如今與夜聽瀾暗中易，確已達目的，可從方才夜聽瀾審問假云姝的話中不難聽出，此事恐怕沒那般簡單。

不顧一切奔向的，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火坑。

回神時，侍衛已經將馬牽來，營前空地上，夜聽瀾帶來的士兵一不茍列長隊。

對著他作了一揖，夜聽瀾轉上馬，“本王先行回軍營，其余諸事，有勞伯父。”

眼下的形勢，他們不得不繼續合作下去。

定南王心里還念著云姝，聞言面上猶豫了下，言又止。

“本王可以幫你，但姝兒……”

云姝失去聯系，這事始終令他心中難安。

而經此，他也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若當初安排婚事時能多顧及一分兒的真實想法，而非為了一己私爭奪皇權，或許事尚不至于發展到這種地步。

夜聽瀾聞言墨眸微黯了一瞬，沉聲。

“伯父放心，此事本王亦有牽連，自會將那人探查清楚，尋回朝安。”

到底是兒時的玩伴，他也將云姝視作半個胞妹，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何況，此事極有可能是沖著他來的，亦或是，沖著他早已魂歸九泉的師父。

……

兩封消息傳回宮里時，夜聽言正穩坐于龍椅。

他一個眼，手下當即便開始順序稟報。

“馮將軍現已率兵與寧氏兄弟會合，但計劃出了點意外，寧舜和被擒，他們只能先放棄合圍，在做打算。”

“另外……夜聽瀾今日并未親自隨行，領兵的一直是他的副將，李承焱。”

這人說完，手心已經冒出了冷汗。

夜聽言聞聲眸子一瞇，臉果然沉下來。

“寧氏這兩個廢。”

臺之下，兩個手下低垂著頭，本不敢抬起半分。

片刻，又聽他詢問，“夜聽瀾呢？他今日在何？”

那人聞言頭頓時埋得更低，抿了抿，畏聲道：“現下還未有消息傳回……”

“廢！”

玉制的硯臺一掃而下，直接砸到了二人跟前。

碎玉飛濺，在二人的臉上劃出幾道痕，而他們卻跪伏在地上，本不敢彈半分。

大殿上的氣氛凝固了許久，半晌，夜聽言才又抑著怒火煩躁出聲。

“你來說。”

他指向的是旁側另一人。

那人聞言不敢耽擱，略抬了下頭，當即開口道。

“回稟王爺，今日朝安郡主去過后，定南王的軍營便已有所靜，他們似乎已經在調集軍隊，準備回定州了。”

這邊的進展倒是順利。

他對那蠱師的安排十分信任，且現下已經被夜聽瀾攪得心思全無，所以聞言也只是隨耳聽了兩句，并未懷疑。

抬手在額角不重不輕地按了兩下，當即又出言吩咐。

“命人繼續盯著，一定要將夜聽瀾的算盤給本王清楚，若是再辦不好，全都提頭來見！”

“是。”

二人應了聲便迅速退下。

大殿之，夜聽言又在龍椅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翩然起。

他也不急著下去，就負手站在臺上向下俯瞰，眼中顯出的神炙熱得近乎癲狂。

半晌，落下聲意味不明的輕哼，轉出了大殿。

已是他把控皇宮的第二日。

夜幽深，后宮之中本應寧寂，可夜聽言才一腳踏后宮，頭頂便有一抹黑影迅速掠過，他頓時便警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