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駭的同時，秦晉又疑了，若說哥舒翰打他還有理可循，楊國忠攪合在那一日的刺殺案件中，這簡直就有些稽可笑。參與刺殺一個對自己毫無威脅的人，并且在刺殺了這個人以后自也得不到任何好，除非蠢笨到了極點的人才會做這種蠢事。

陳千里得到的這個消息并無確實證據支持，但的的確確是出自崔安國之口。當然，就連他也認為，這件事不無崔安國有意為之，以期迷視線，將水徹底攪渾。

秦晉思忖了一陣，釋然道：“這件事就此揭過，背后的水有多深也不必再提，你我兄弟的力量還沒強大到可以與之匹敵的程度，不如暫且忍。更何況，天子又下來一樁棘手至極的差事！”

提起明日，陳千里有些意興索然，新安軍最終沒能留在長安，契苾賀晉為昭武校尉，亦將不日后啟程東出。

契苾賀走后，秦晉就等于斷去一臂，天子居然也沒安了好心眼。來到長安見過世面以后，陳千里再也不是那個小縣中的佐雜小吏，以至于對天子的一些作為都產生了疑。

秦晉一心為公，天日可鑒，那些權臣梟將有心排斥打也可以理解，唯獨圣明印象深人心的天子做出一些令人齒冷的涼薄之舉，實在難以接。

秦晉此時才知道什麼禍福相依，如果新安軍尚在長安，任何人做天子都不可能以絕對信任的姿態，讓他放開手腳施為，因為在所有人看來，秦晉從新安帶出來的人馬，有著明顯的私兵烙印。而新安軍離開了長安，形則大不相同，所招募之兵盡皆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所用之將也全是經過軍府選拔任命的。

聽了秦晉的安之語，陳千里頓時又有茅塞頓開之，自嘆見識與局還是小了，著眼點只盯著腳下那一兩文錢，還是秦晉看的更高更遠。

“從明日開始神武軍將正式整頓長安治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近幾日盡量多留在家中或者軍中。”

秦晉叮囑了一句，陳千里卻大為不解，言道：“怕那些宵小！敢來就讓他后悔做人！”秦晉卻又反問了一句，“若有同僚知求上門來托請，又該做何？”

陳千里先是一愣，繼而笑道：“從來都是被人整治的擔驚怕，想不到也有整治別人的一天。不論哪個以為某能徇私，也太小瞧了人！”

他的表已經有點不自然，秦晉這是在委婉的告誡他，可能會面臨各種，如果把持不住……片刻之后，陳千里面漲的通紅，碩的子略顯僵的扭著。

秦晉見冷了氣氛，知道說的有些深了，陳千里直人快語，心里可能有些不快。但又不能不說，因為他也聽到契苾賀抱怨過，說陳千里到了長安以后變了，也開始收禮金，做為人解憂之事。

他雖然對這些事不甚反，但終究不能因此而為被外人攻陷堡壘的缺口，為將來兄弟反目的引子。

說實話，陳千里這個胖子于秦晉而言，是目前為止在這世上最親近信任的人……心中正想著當如何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陳千里卻僵開口告辭了。

此時已經宵，陳千里若走了，路上遇到巡察又當如何應對？所以，秦晉就留他在府中過夜。

誰知陳千里卻堅持離開，并說上有夜間通行的照，不妨事。

陳千里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秦晉也意興索然，心中紛紛一片，后悔今日所言有些過于急躁，整個人半倚在榻上，竟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知到何時，秦晉耳邊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出于本能的反映他立時就醒了過來，猛然直起子卻聽到“啊”的一聲尖。

竟是一直伺候的那兩名子之一。看一雙素手中捉著錦被一腳，應該是打算為自己蓋好被子，秦晉歉然，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讓不要害怕。

現在秦晉已經知道，這兩個子不是府中原本就有的奴仆，而是天子特地賞賜下來的宮。

然則即便是宮，也與尋常子無甚區別，對于唐時的男人，都是可以隨意轉贈販賣的“東西”而已。

“你是牡丹？”

唐時普通人家的人是沒有名字的，只有一些諢名用作稱呼之用。這兩個子也是如此，年歲稍長的做牡丹，稍小的做杜鵑，都是花的名字，算是有幾分雅致了。然則在秦晉看來卻是土的掉渣。

由于接的次數不多，他也一直分不清哪個是牡丹，哪個是杜鵑。

“奴婢，奴婢是杜鵑！”

子顯然驚魂未定，說起話來既猶豫，又有幾分膽怯。

秦晉笑了笑，讓不要害怕，就當在自己家里一樣。豈料這一番話更是讓誠惶誠恐，“這里就是奴婢的家，家主要趕奴婢走嗎？”

秦晉頓時無語，不知該如何安這只驚的小鳥。忽然，他心思一，直起了子，“杜鵑這個名字鄉土氣息十足，不如給你換個名字吧，如何？”ωＷＷ.166xs.cc

那子不知“鄉土”二字的意思，但從秦晉的語意中也聽得出，也不是夸贊的詞語。再說，比這個更讓在意的是，家主打算給另取名字，說明家主接納了，趕忙欣喜的輕輕屈膝稱謝，臉上喜不自，就算家主取了個阿貓阿狗的名字也是千肯萬肯的。

聽說家主是個領兵的將軍，起的名字可能還不如杜鵑呢……子很快就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秦晉肚子里的墨水肯定比不上原本的秦晉，但他勝在博古通今還知未來，唐以后上千首詩詞信手拈來幾句，挑出幾個詞都是上好的名字。

“就樊素吧！”

那子跟著念了兩遍，覺得果然比杜鵑好聽，更是笑靨如花，將剛剛的驚嚇拋諸腦后。

“奴婢今日以后就樊素了！”

秦晉漫不經心的問著的一些況。突的，一個字眼讓他猛然間怔住了。

“你是說，你的家鄉是在新安縣長石鄉？鄉嗇夫是范長明？”

樊素驚訝的張開了小口，對秦晉連鄉嗇夫的名字都能準確出來，到驚訝不已。

“家主說的全對，奴婢的家鄉就是那里，只不知道許多年過去了，阿爺他還是不是鄉嗇夫。”

這一番對話，讓秦晉始料不及，失聲問了一句：“鄉嗇夫是你父親？”

樊素在秦晉的懷里換了個姿勢，如水的一雙眸子滿是的看著秦晉，又重重點點頭。

秦晉心里一片冰涼，只想著范長明那老雜究竟是有福還是造孽，生了好兒好，卻又累的他們如此凄慘。他分外憐惜的在樊素散落的長發上輕了一下，這麼好的兒如果不是養不下多余的人口，又有誰舍得送到深墻宮苑中，那冰冷徹骨的苦楚呢？

范長明家是地方巨富，就算有宮中強派下的名額，花些錢也能躲過去。說到底，還不是想著生當如衛子夫，有朝一日能因而貴，飛黃騰達。又有多人困在這春秋大夢里醒不來，多好子像貨一樣被天子送來贈去，為奴為婢，苦不堪言。

“家主可識得父親？”

秦晉不想騙，黯然點頭。

樊素只知道年輕的家主是個萬人敵的將軍，對他的過往一概不知，乍聽說他竟識得父親，亦忍不住又驚又喜，便纏著讓他說說父親近況如何。

秦晉暗嘆一聲，這讓他從何說起？難道就直接告訴，范長明勾結逆胡謀反，已經在皂水河谷燒的連渣子都不剩了？

面對如許楚楚可憐的子，又讓秦晉于心何忍，能說出這等殘酷的事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