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哥舒府外已經有些，候見的員們、仆從們也聚在一起不時指點著，議論紛紛。為了低調起見，秦晉并沒有令軺車駛永嘉坊，而是在永嘉坊坊門外就下了軺車，僅帶著李狗兒一名隨從步行坊。

進永嘉坊，里面形看的更加真切，太仆寺卿安貞元似乎在與哥舒府的執事理論著什麼，肢作幅度比較大，好像緒很激的樣子。

跟在秦晉后的李狗兒卻撇道：“這位安太仆也是自降份，甚事不能讓隨從說去？”

秦晉這時才醒悟到這幅畫面的不和諧之，在這種份地位壁壘森嚴的時代，往往為上位者是不會與外間奴仆下人直接對話的，尤其還是在公開場合爭執，這麼做既會影響聲為場笑柄，甚至還會累及聲。

比如唐律就有明文規定，員不得隨意出市，也就是說長安城的東市、西市雖然熱鬧，按照唐律他們這些員也是無緣得見的，只能打發仆役隨從去采買所需什。

當然了，不顧令私自出者也比比皆是，尤其是長安城中的各種蔭補，絕大多數都是勛臣貴戚之后，基本上都將一部厚厚的唐律當做廢紙。而京兆府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干，在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上給自己找不痛快。

“公報私仇……”

安元貞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不，前面說了什麼秦晉不得而知，但這四個字卻清晰的傳了他的耳朵里。

再走得近了，就連那與安元貞理論的哥舒府執事的聲音都能斷續聽得清楚。

“安賊逆胡，老相公沒將爾等悉數逮了起來已經是天大的公允，還聒噪個甚來？滾滾滾……”

態度惡劣至極，與辱罵自家奴仆也沒什麼區別，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元貞氣的渾哆嗦，激的抖著須發，面由紅轉白，又漸漸由白轉紅，指著那執事口齒卻不靈起來。

“豈……豈……豈有……此……”

一句話沒說完便眼睛一翻，整個人都癱了下去，安家仆從見狀趕忙將自家家主扶了起來……哥舒府外頓時便如開了鍋的稀粥般一片。

哥舒府的執事不滿的吼了兩句：“都靜一靜，驚了老相公，爾等可知后果？”說罷，一甩袖子頭也不回的返回到府中。

原本還議論紛紛的員們立時沒了聲氣，即便有說話者，也開始頭接耳，低低私語。Μ.166xs.cc

都說宰相門前七品，今日一見果真不假，就連楊國忠府上的奴仆怕也比不上哥舒翰這些家奴飛揚跋扈。“哥舒夜帶刀”給秦晉帶來的好印象也漸漸開始瓦解。

秦晉打算到門房遞上名帖就乖乖的到隊尾去排隊，如果能見得著這位哥舒老相公就見一見，見不到就算眼不見為凈。

由于這個時代規矩森嚴，不同的場合見不同的人都要穿相應的服。比如，平常見皇帝時要穿品常服，拜會上則要穿便服。因此員們的隨從都隨攜帶著包，里面裝著各種服，以供家主應對不同的場合。此時的秦晉已經匆匆換了一便服，一領布長袍干凈利落，然則落在外人眼里卻了十足的窮酸相，想來也是個眼上門求的落魄子弟。

門房負責接拜帖的奴仆見秦晉這幅模樣，便有心刁難一番。這種窮酸整日里見的多了，一個個無長，卻都自命不凡，真是鼎鼎讓人厭惡的東西。

“今日客滿，請明日再來！”

若是對方識相，遞上來幾片金葉子，或可通融一番，然則他瞧見秦晉竟然還穿著麻布服，便已經斷定這人是個窮鬼。為宰相門房，也算是閱人無數了，長安城中但凡稍有份地位的人都要穿綢錦緞制的袍子，若是冬季，巨富之家還會穿著蜀棉特制的冬，既又暖和。

這人穿的服和馬配得的鞍子一般，像他們這種閱人無數的奴仆只看上一眼就能斷定來人的大致份地位。

誰料來人居然回頭沖后的隨從比劃了一下，這時那門房奴仆才注意到這個窮酸居然還有隨從。卻見隨從打開了隨攜帶的布包，門房奴仆心道，莫非走了眼，此人看樣子還不是個死腦筋。錢花在這里，也算是正刀口。

可等那隨從在布包中出了兩封帖子以后，門房的奴仆立時又變了。

“都說今日客滿，貴客聽得不清？”

與此同時，他不耐煩的將那隨從遞上來的兩封帖子推回去。

時人到達顯貴家拜訪是要呈送拜帖，寫明來者的份地位已經拜會的目的。門房不收拜帖，自然就是拒絕了對方的拜見。

秦晉只看著那門房奴仆盡表演，一言不發。李狗兒何曾過這等奚落辱，憤然道：“哥舒老相公的帖子，你也敢退回來？長了幾顆腦袋？”

門房奴仆惱怒，還沒見過哪個拜會者敢如此放肆，更何況還是個奴仆。然而等李狗兒將哥舒翰的名帖攤開拍在他面前時，他的臉頓時就漲了紫紅。

這廝遞過來的還真是哥舒老相公的名帖。如此就意味著面前這個擺譜十足的窮酸是哥舒老相公請來的客人，見與不見也就不到他做主。

門房奴仆惡狠狠瞪了李狗兒一眼，又裝模做樣道：“既然如此，將帖子放這吧，到那面去候著！”說著又抬手一指排到了永嘉坊外的隊伍。

秦晉也不與之爭辯，既然不立時接見，那就到外面去排著吧。

看著秦晉的背影，門房奴仆得意的笑了，見與不見他說的不算，但何時見，還要取決于他何時將名帖呈遞上去。

正得意間，哥舒翰的老仆一副急三火四模樣趕了過來，這是哥舒府中資格最老的一個執事，也是最得哥舒翰信任的人。

門房奴仆結的趕過去幾步，“有事您老著人吩咐一聲就是，何必親自勞呢？”

老執事勻了一口氣，便道：“老相公子急……有沒有一位姓秦的員來送上拜帖？”

送上拜帖的員，姓名品秩籍貫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的確沒有一位姓秦的，剛搖頭說沒有，卻突然記起手中剛剛接過的拜帖還沒看呢，不會這麼巧吧？

門房奴仆瞄了一眼，手竟不自的一哆嗦，兩封帖子從手邊落，落在地上。

老執事何等眼力，見那門房這幅表反應，便彎腰將那兩封帖子撿了起來，略掃上兩眼，拜帖的主人不就是老相公急急等著見的人嗎？

此時門房奴仆也意識到自己闖了禍，但總覺得對方不過是個頗老相公賞識的布士子，還不至于丟了吃飯的東西！

老執事不滿的斥道：“誤了老相公大事，有你好看的！”

“一個布豎子，至于嗎……”

門房奴仆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老執事卻冷笑回應：“布豎子？你這殺才可知他是誰？就連天子也是說見就見的……”

門房奴仆徹底傻眼了，能隨意見天子的人，還用的著到老相公府上求嗎？今日終是看走眼了……

在這不長眼的殺才引領下，老執事在永嘉坊門外找到了坐在軺車上的秦晉，由于坐立時間久了，他上的傷口又開始發痛。

哥舒府的老執事，候見員們或多或都識得，眼見著他親自到坊門外來迎一位候見的員，都好奇心起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尤其這一尊神圣還和他們一同排起了先后次序。

秦晉在長安城公開面的次數不多，那次苑演武觀兵，出席的也大多是五品以上的重臣，因此這永嘉坊外識得秦晉的人并不多。

然則還是有一二個見過秦晉的，驚呼道：“這不是神武軍中郎將嗎！”

“中郎將？哪個神武軍中郎將？”

“還能是哪個，當然是從新安一路殺回來的那個中郎將秦晉啊！”

秦晉的名頭在坊間風傳了許久，尤其是青龍寺外那兩堆逆胡叛軍的首級，最直觀的給人予震撼。只是那些只聞其名，而未見過其人的好奇者，卻絕對想不到，傳聞中殺人如麻的秦將軍，竟生得一副讀書人模樣。

在眾人的紛紛側目之下，秦晉由老執事引領著再次來到哥舒府門前，那個狗仗人勢的門房早就嚇得抖如篩糠，不由自主跪在了當場。

秦晉看向那門房的目中投出一抹憐憫之，此人雖可恨，說到底這也是可憐之人，至于對方口中結結啰嗦了些什麼，他則只一笑而過。

進府中，秦晉終于見到了如雷貫耳的尚書左仆哥舒翰。

但見哥舒翰須發花白，聲音卻狀若洪鐘，若非手腳間那一不易察覺的不協調，很難讓人將他與中風過的老人聯系在一起。

“下走神武軍中郎將秦晉拜見哥舒老相公！”

“秦將軍不必拘此俗禮，來來，且坐下說話！”

哥舒翰快人快語，態度熱而又不做作，秦晉到的與在楊國忠家里截然不同，他坐下的同時也在思量，哥舒翰召自己前來，究竟意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