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先前,霍蓮跪到天黑,就要跟皇帝說回家去。
今日見了陸異之,皇帝更加心存愧疚,對霍蓮的怒意也不可抑制,讓他回去閉門思過。
“什麼時候把人送宮里來,什麼時候再回來。”
霍蓮沒有半點哀求,說聲臣對不住陛下,便和朱川了職責,在朱川淚眼汪汪相送中回家去了。
皇帝閉門思過的懲罰沒有讓都察司氣氛張,關在牢深的七星也不知道這件事,不過看得出今晚的霍蓮有些不一樣。
“你有什麼事?”
一向專心吃飯的七星忽然問。
霍蓮抬起頭看說:“從我這里什麼都別想打聽。”
七星將春娘子喂的一口湯咽下去,眼神看向他的碗快:“我是說,你怎麼不吃?”
既然是兩人吃飯,七星很講公平,自己吃一半給他分一半。
霍蓮低頭看面前,原來他適才握著快子在出神,被七星讓人擺過來的盤子都沒怎麼,已經擺了雁翅形,看起來有些好笑。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從這些盤子里逐一夾菜吃飯。
七星便不再多問,由春娘子繼續喂飯。
吃過飯,霍蓮去洗漱,回來看到七星坐在繡架前。
朱川先前果然從玲瓏坊給取來了繡架,那個婢還叮囑,要盡管繡好,工期要到了。
朱川憤憤不平,給霍蓮告狀都察司變第二個玲瓏坊了。
霍蓮站定,有些好奇,然后看到七星用綁著的手飛針走線。
是真的飛針。
四個仆婦張地守著,每一次看那細小的飛針一閃,就心一。
這幾日們也聽說了,這個看起來很乖巧的孩兒,先前也住過牢房。
“重刑犯的牢房,知道吧?”牢房里的隋大夫一臉神地說。
們跟隋大夫也很,當年那位婉婉小姐各種法子折騰自己,每一次都是隋大夫救命。
這一次們直接告訴隋大夫用不著他。
“你不知道多乖。”們異口同聲說,“我們都覺得自己從良,變了哪家貴的仆婦。”
日子過得簡單又優雅。
隋大夫咧笑說:“這位小姐可不乖,上次把自己搞的遍鱗傷,是我救回了的命,而且傷還沒好,就跑了。”
他手比劃一下。
“那麼的鐵鏈子,是掙斷了,嗖一下就沒影了。”
說罷又低聲音。
“都督都沒來及的抓住。”
這位小姐這麼厲害啊,怪不得都督要這麼守著,嗯,這位小姐如此厲害啊,讓都督抓了第二次。
可不能再跑了,否則們就命難保。
還好那飛針每次都只穿錦緞,并沒有穿們。
七星將針彈出去,再示意一位婦人給拿回來放在手上,如此重復。
霍蓮在旁擺手,四個婦人忙退了出去。
“劉宴去玲瓏坊做什麼?”他問。
七星說:“不奇怪啊,劉大人也要掌握我的向啊。”
一針刺出去,對霍蓮示意遞針。
霍蓮起垂落的細針,看著繡架上正漸漸形的一朵花。
“劉宴的恩人是墨徒。”他說,看著若有所思,“劉宴那句話指的是你嗎?”
七星好奇問:“哪句話?”
霍蓮卻不說了,收回視線將手中的針一彈,繡針斜穿錦緞穩落。
“睡覺了。”他說。
牢房里的燈熄滅,床上的人安靜無聲,旁邊的子氣息已經陷沉睡,但霍蓮知道自己還沒睡。
大義滅親是什麼心。
真是好笑。
這麼點事,不過是過一個墨徒的恩惠,哪里論得上滅親,墨門生死與他何干。
還敢來與他霍蓮相提并論。
他霍蓮可是一個棄嬰,漂浮在河水中,被梁寺救起,養大,教授武功戰,讓他有父親可尊,兄弟可親。
養育之恩,教導之,這才算得上親。
殺掉這樣作惡的親人,才算得上大義滅親。
霍蓮的手攥了起來,牙關咬。
“我的確是在作惡啊。”耳邊有蒼老的聲音嘆息,“八子你何必糾結?”
這是在做夢了,霍蓮知道,義父已經死了,除了做夢聽不到他的聲音。
他閉著眼攥著手一不,也不理會。
但義父重重地拍打他。
“八子,你睜開眼看看,殺了我很簡單。”
“你擅長用刀,往這里砍,一刀就行。”
“你是沒殺過站著不的人是吧?是了,你先前都是在馬上殺襲來的夷荒人。”
“那也好辦,我也跑起來如何?”
有刀向他手里塞,但那刀滾燙,刺痛他的手掌,燒爛他的皮,他本拿不住。
“你他娘的快手啊。”耳邊的聲音變得暴怒,“殺個作惡的人怎麼了?這大義滅親!”
霍蓮勐地睜開眼:“那你怎麼不殺!殺了那個作惡的晉王,不就行了?”
燃燒的火,黑漆漆的夜,老將軍臉上無奈地笑。
“我不行啊。”他說,“大義滅親,我做不到的,八子,你做得到的。”
他說著撲過來。
“你看,你已經砍下來了,我的頭,我的頭。”
昏暗中旋轉的頭顱向他撲來,霍蓮只覺得手中滿是,心中滿是悲憤。
“他是你故人之子,你舍不得,我是你親手養大的,你就舍得!”
怪不得,那個七星說你的言是對我說對不起。
你是對不起我!
他發出一聲嘶吼,勐地睜開眼,目昏昏,子繃,但有一只手拍打著他的背。
耳邊有聲音輕輕。
“哭吧,哭吧。”
這不是蒼老的聲音,這也不是夢,而且,他的懷里摟著……
縱然視線昏昏,低下頭也能看到懷里的人一雙眼閃閃發亮看著他。
霍蓮勐地將懷里的人推開,但因為手臂綁在一起,自己又被拽倒一歪。
先前被抱著,又被推開的子并沒有慌,而是嘆:“你現在還做噩夢啊。”
什麼現在。
霍蓮沒有問一句難道你見過我以前做噩夢,但又知道問了,一定會得到一句我見過啊這種荒唐又理直氣壯的回答。
進了都察司后,他幾乎沒有做過噩夢。
就算做過噩夢,他也從未抱住邊的人……
因為手臂綁在一起?
但他也和婉婉綁了很久,從未這樣。
再說,婉婉是已經很悉的人,這個人才幾天,他怎麼宛如習慣一般抱住了?
還拍他…..
“一開始就是你在拍我?”霍蓮勐地問。
想到最初夢時,他恍若被義父拍打,所以其實他真的是被人在拍。
七星說:“你在咬牙發抖啊,我就拍拍你,讓你放松些。”說罷又問,“你夢到你義父了?你又在夢里被著殺他了?”
的聲音一句接一句。
“你義父不是半途幡然悔悟是不是?”
“他是本沒有跟跟晉王勾結是不是?”
“他為什麼非要你殺了他,而不自己親手殺了晉王?”
說著挪過來,再次幾乎在他前,一雙眼閃閃盯著他。
“因為,故人之子?”
霍蓮一僵,他不僅在這個陌生人邊做噩夢,竟然還說了夢話。
為什麼他會沒有警惕戒備到如此地步?
自從晉地事后,他從來沒有放松過警惕,更沒有與人說過多余的話,也從不在人前發泄緒,唯有幾次面對不是人的東西的時候…..
比如那把劍。
黑暗的牢房里,霍蓮盯著前的子,氣息平靜,形融夜,一雙眼閃耀著寒。
“是那把劍,對不對?”他忽地說。
乍一聽這句話,七星一怔,一時僵。
耳邊是霍蓮繼續傳來的聲音。
“你父親說你沒有在他邊,但你樣樣都像你父親,還有一些發生在晉地的事,你宛如親在現場。”霍蓮將手一抬,因為綁在一起的繩索,讓七星過來更近,看著的眼問:“那把六尺劍,有千里傳音的法是不是?”
七星噗嗤一聲笑了,笑得低下頭,抵在他前,點了點:“是,那把劍….”
抬起頭看著他,眼睛閃閃亮。
“能聽能看,現在,還能說話。”
雖然提出了猜測,但霍蓮也覺得自己是在胡說八道。
待聽到七星笑著說出這句更胡說八道的話,先前噩夢的張,緒的起伏,心神的紛突然一瞬間散去了。
有些不想說的話突然也覺得說了也沒什麼。
那些過往的事,都散去了。
他看著前還在低著頭笑的子,說:“晉王,就是我義父的故人之子。”
七星倒是有些意外他回答,驚訝地抬起頭。
霍蓮并沒有再看,抬起頭視線看向黑暗。
“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嗎?”他說,“想要知道我義父是被冤枉的?他有沒有與晉王勾結?”
他說到這里搖搖頭。
“他沒有與晉王勾結。”
不待七星有反應,他又點點頭。
“但他也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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