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社會里，守墳是一件很講究的事，對父母長輩應該如何守，穿什麼服，幾個年頭，繁文褥節極多。

柳十歲有書生的份，卻是修道者，不會在乎這些事。

在朝天大陸的四百年前，他結束了在一茅齋的學習，請示老師布秋霄后，便在師兄奚一云墓前守了三年。

三年后，他讓小荷結束了那間客棧的生意，離開了千里風廊，去了趟海外，想勸顧清回來，未果。

然后他和小荷回到了果寺，在菜園里住了幾年。

住到第二年的春天，趙臘月便來了，也要他回青山。

的原話是，布秋霄看來短時間里不會離開，既然你當不了齋主，不如回青山。

小荷在廚房里做菜，別說發表自己的意見，就連去聽那場談話也不敢。

狐貍沒有什麼男主外、主的說法，也不是想著打不過柳十歲，而是害怕趙臘月。

井九飛升離開后，對他的恐懼便盡數轉移到了趙臘月的上，看到此便覺得不自在，那便不如不看。

柳十歲說道：“我以前是被逐出山門的，這麼明正大地回去，覺有些怪。”

趙臘月渾沒當回事，說道：“讓卓如歲寫封掌門誥令便是，你要是覺得這樣不方便……”

柳十歲正準備說是有些不方便，就聽著了的下一句話。

“……那就把卓如歲踢了，你來做這個掌門，畢竟你才是我們神末峰正統一脈。”

柳十歲不對卓如歲生出些同，心想當初你就不應該在神末峰蹭那麼多頓飯。

這時候又有人走進了菜園，穿過槐樹落在那張稚的臉龐上，那雙眉淡的快要看不見，直接說道：“卓如歲腦子有問題，總找我麻煩，你們如果想換掉他就盡快，免得將來惹出更大的問題。”

柳十歲不知道趙臘月與同時過來找自己做什麼，猜到是要商議大事，不解說道：“彭郎不是已經回信說在那邊沒事？難道你們還真準備按白早說的那樣去雪原戰一場？”

趙臘月說道：“我們想商量一下飛升后的事。”

按照以往的慣例，朝天大陸千年才會出現一位飛升者，現在看來這個必然會被打破。

那些自天而降，落在各的仙箓，替這個世界解決了很多問題。

放眼此時的朝天大陸，不算在雪原的新王與彭郎，這一代里最有希飛升的便是他們三人及卓如歲。

饒是如此，提前幾百年便開始考慮自己飛升后的事，還是顯得有些過于自信，或者說自。

只能說他們都被井九影響了很多。

開始講述自己的安排，說完之后便回了云夢山。

趙臘月與柳十歲又說了些什麼，直至深夜才告別。

站在菜園門前，著廚房里的燈與蒸汽，說道：“你知道會死的。”

柳十歲沉默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

……

幾百年后，他們真的飛升了，再次在小菜園里相遇，然后來到果寺里。

趙臘月坐到廊下的木地板上，說道：“看來我們沒有算錯，那就看怎麼解決雪姬的問題了。”

雪姬是這個宇宙里最強大的存在，有什麼問題需要幫著解決？

趙臘月一直坐在崖畔盯著溫泉邊的那個，難道便與此有關？

“公子以前說歷史基本就是重復，來到這個世界后，我發現還真是這樣，祖師他們和太平真人也沒甚區別。”

柳十歲到石塔前，把那些落葉開，拿出了一個泡菜壇子。

這是游戲里設計的藏環節，只有他這樣的人才會發現。

趙臘月微微挑眉，說道：“別沉迷。”

柳十歲說道：“我不在游戲艙里，我知道這是假的，你不用擔心我，我反而有些擔心顧清。”

是的，泡菜壇子是假的，泡菜是假的，菜園里的白菜、田邊的槐樹與桑樹都是假的。

小狐貍已經死了好幾年了，那只老狐貍也沒幾年了。

柳十歲把泡菜壇子放到雨廊里的某個角落，相信應該比較容易被人發現。

兩個人走出果寺，穿過還殘著鞭炮碎屑與臘香味的村落，到了東海畔，夜已經消退。

“顧清用比你更深，真有可能隨一道死，甄桃倒不見得。”

趙臘月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點評一幅畫。

柳十歲知道大旨無，不愿意與討論用深淺這些事，說道：“公子肯定希他們都不死，都好好的。”

遠方的朝從海里一躍而出，仿佛在贊同他的說法。

……

……

夕在海的那邊落了下去。

巨人揮了揮手，天空里便出現一場大風，從云層里扯下好些縷，就像吃棉花糖一樣。

那些有著明羽翼的靈，被嚇得不輕，對著巨人的后背不停地喊著，嚷著，反正知道他格溫和，不會在意。

寶船看似緩慢、實則迅速無比地向著碧海那邊駛去，很快便把這些畫面與聲音扔在了腦后。

數日后，寶船便來到了著名的鳴泉境外。

顧清站在船首，看著遠方早已面目全非的大漩渦，聽著轟隆如雷的水聲，很自然地想起當年。

當年師父用無上神通修復大漩渦后便昏死了過去。

其后的那段時間，他帶著各宗派的無數修行者來回陸地與海上，終于把這件事做了。

胡太后走到他邊，向遠方的大漩渦，臉上流出微微怯意，說道：“別讓船靠的太近。”

縱然是境界高深的狐妖，時也在的臉上留下了一些痕跡，但與花白頭發被海風吹、眼角已有皺紋的顧清相比，明顯要年輕很多，甚至看著有些老配的意思。

現在的顧清早就已經是通天巔峰的大，兩位妻子的境界也高的不像話，哪里會擔心寶船墜大漩渦里。他知道妻子只是習慣地表演自己的弱，如過往數百年一樣沒有揭穿，示意弟子們把船開走。

過了大漩渦便是無風帶，海面平靜如鏡，又像是幽藍的緞面，直到被寶船像剪刀般切割開。顧清再次想起一些很多年前的往事，那時候在中州派的問道大會上，所有人都看著何霑在青天鑒幻境里海面上行走……

“何霑估計這次還是不會出現。”他有些憾說道。

據說何霑這些年一直在白城小廟住著，在修行界現的次數竟比他還。

“現在彭郎在雪國，王從來不離開冰峰，也沒了，他還學什麼曹園？不就是要躲媳婦，實在過分！”胡太后冷笑說道：“我要是德瑟瑟，就去果寺找禪子狠狠告他一狀。 ”

顧清笑了笑，心想如果真要告狀，那應該去一茅齋找布圣人。何霑的世以及布秋霄之間的關系，隨著井九飛升早已了無人知曉的。但那年顧清也在朝歌城，而且一直在旁協助師父，幾百年思忖下來，早就已經猜到了一部分真相。

“我們真的要回青山嗎？”胡太后有些不自在說道：“把平詠佳要的東西送回去不就了，為何要回去？”

時間可以讓很多事變淡，比如，比如烤魚的味道，也包括仇恨，但這件事終究有些不同。堂堂帝師居然帶著太后娘娘私奔了……就算現在景氏皇朝不像以往那般強勢，如果他們回到青山，修行界又會怎麼看？

更何況那些還活著的老人們都記得，顧清才是井九心里青山宗掌門的不二人選。

所以數百年間，為了景氏皇朝以及青山宗的面，顧清與兩個妻子極回到朝天大陸。

上次回去的時候，還是應城小荷的葬禮。

當年小荷的生活都是他依師命安排的，兩人時常通信，不錯，而且與妻子是同族。

“五百多年了，想來總要淡些，而且這麼大的事，不親眼看著有些不放心。”

顧清把飄舞的花白頭發櫳到后，用一烏木筷子做道髻，作隨意，卻自然有份瀟灑。

胡太后知道他心意已定，不再多言，說道：“再過些年你就回青山吧，就算不做掌門，在神末峰做太上長老也舒服，何必要留在海上被風吹日曬。”

顧清修道有，卻有著如此明顯的老態，自然是刻意為之。

從來沒有提過，也知道他的心意，這番話的意思便是回應。

顧清知道是不愿意死前的老態被自己看見，微笑說道：“我又不是因為你年紀小才喜歡你。”

數百年后，他的話說的更加如意隨心。

胡太后微啐了一口。

這時甄桃從艙里掀簾走了出來，剛好聽到顧清的這句話，看到的這個作，冷笑說道：“好一對夫。”

胡太后嘿嘿一笑，挽住的手，說道：“我讓蘇州西山往東海送了些新鮮的枇杷，到時候我剝給你吃啊。”

……

……

寶船抵達朝天大陸之前，先到了蓬萊神島。

與此同時，還有至數百艘寶船，從海洋各來到了這座以神木、船運著稱的大島港口里。

顧清帶著兩個妻子下了船，向港口里走去，沿途聽著那些船工對話，才知道那位仙子已經好些年沒有在海上出現過了。

他心想自己可做不到師父這般無。

來到蓬萊島的一家仙舍里，陸續有異大陸的船商過來稟報事宜。

在朝天大陸修行界的幫助下，現在的寶船航行速度要比五百年前快了十倍有余。那些曾經只在傳說里出現的異大陸，漸漸變了眼前的存在，自然變了朝天大陸的附屬。

這次為了那件大事，西風大陸以及別的幾個大陸、大島都送了很多珍稀資源過來，用的當然都是蓬萊島的寶船。那些船商稟報事宜是一回事，主要是請示顧清，最后是各國自行結賬，還是由青山宗統一安排。

青山宗對這種事向來安排的很明白。

顧清正說道：“這等大事，蓬萊島能夠參與進來便是榮耀，不要給錢，不然對寶船王太不尊重。”

……

……

最終蓬萊神島的寶船王沒有拿到一分錢。

甄桃也沒吃到傳說中的枇杷。

不是胡太后言而無信，而是因為們的船沒有在東海登陸。

前些年顧清帶著們回朝天大陸參加小荷的葬禮，船行太急，一時沒有收住，竟是把通天井外的崖壁撞壞了。為了確保冥界的幽冥之氣不會泄，水月庵與果寺花了極大氣力，就連冥界都來了人幫手，總算沒有出問題。

因為這件事，水月庵對顧清非常生氣，這次竟是不準他的船靠岸。

當然，不管是水月庵里的弟子們還是寶船上的人們都知道，水月庵對顧清生氣的真實原因是什麼。

誰讓他拐走了當年水月庵最有天賦、最有前途的弟子？

甄桃看著越來越遠的東海崖山，心里有些難過。

過去了五百多年，庵里的長輩與師姐妹們還是不肯原諒自己嗎？

“沒事兒，再過幾年等庵主死了，誰還敢不讓你回來？”胡太后有些笨拙地安道。

甄桃知道不是壞心，UＵ看書 www．uｕkａnｓhu.com竟是無法生氣，反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寶船沒有往南走多遠便靠了岸，果寺的僧人早在碼頭上等著。

顧清把船上的那件重要事給了現任的講經堂首座，便不再理會此事，帶著兩個妻子上了岸。

講經堂首座看著胡太后言又止。

胡太后也是言又止，猶豫半晌后才說道：“他還是不肯見我？”

說起來的境比甄桃還麻煩。

甄桃還能等著庵主死，可不想。

顧清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先回青山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