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宮門隔斷了城中百姓的歡喜與喧囂，但卻不妨礙他們這些留在宮中的人想象外面的盛景，因爲雨還在下。

聽到後腳步聲響起，安樂轉看向走過來的孩子，臉上緩緩綻出笑意：“果然還是這一套合！”

大天師的冠袍比起天師的冠袍更爲複雜繁瑣，代表十三科每一科的圖騰的符文都篆刻其上，每走一步都有繪著金經文的飄帶微微揚起，每一步彷彿都有芒環繞周，果真氣勢不同以往。

衛瑤卿走到面前行了一禮，見過天子。

安樂手一擡，站在側的薛止嫺將手裡端著的事承了上來：一塊昭示份的令牌，一枚刻章。

安樂將這兩樣東西到了手裡：“大天師，朕將司給你了！”

衛瑤卿俯一禮：“臣定不負陛下所託！”

“朕知道。”安樂說著轉看向窗外：宮殿閣樓佈煙雨之中。

“你想好了麼？”看了片刻，問道。

想什麼？一旁束手而立的薛止嫺有些驚訝，只覺得這兩個人如同打啞謎一般，下一刻，便聽帝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百姓還等著一窺大天師的相貌、文武百還要同你好、你卻連家都不回一趟就要走了？”

“臣又不是不回來了。”衛瑤卿順著的目看向雨中的長安城，厚重的城牆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格外和，“張小公子年歲尚小，份也不一般，這件事還是由臣來做的好。”

安樂舒了一口氣，同並肩二氯，道：“朕想著你一場巫禮才過，還不曾休息便要趕路……辛苦你了！”

“這是臣之本分。”衛瑤卿道，“劉氏族人的手段非比尋常，眼下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濟南府的事就是個提醒，他們有霍一城的能力。”

安樂嗯了一聲，目落在雨水沖刷過的城牆之上，道：“朕明白。”

“臣正好藉此機會可以看一看劉氏在濟南府留下的蹤跡。”衛瑤卿道，“否則委實難以有應對劉氏之法。”

安樂點頭：“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擔心他藉著你不在城中的日子做些什麼，司……司雖說還有旁人，但朕不放心。”

“他懼的也不是臣，”衛瑤卿搖頭嘆道：“否則何以敢攔截臣的車架？”

安樂沉思了片刻，道：“他們與陳善早有勾結，之前攔車刺殺就等同是陳善的命令，而那個蔣忠澤的替一死，便再沒有旁的作，那朕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爲，他們……聽命於陳善？”

衛瑤卿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且先前既然刺殺失敗，那麼他們應當還會下手，讓劉氏族人留在城中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不若將他們引出長安？”

以爲餌。

安樂當然聽懂了的意思，沉默了良久之後才點了點頭。

衛瑤卿連忙俯一禮，道這就下去準備出發了。

安樂卻住了，頓了片刻卻又點了點頭，道：“路上小心。”

衛瑤卿應聲退了下去。

待到離開之後，安樂才嘆了口氣，聲音低啞喃喃恍若自言自語：“朕其實想將陳碩的事告知的……”

薛止嫺低首、眼觀眼、鼻觀鼻一言不發，對時政之事並沒有那麼敏，開始時還出過幾回主意，但後來，發現自己的主意每每提出，陛下都會皺眉，雖然口中“鼓勵”，但實際上，陛下並不滿意。

說的不好不對不如不說。

……

才穿上不到半個時辰的大天師袍又換了下來，衛瑤卿平袍上的褶皺將袍給宮婢，道了聲麻煩了。

宮婢忙紅著臉道不麻煩。是真的不麻煩！不過將這袍給衛家的人罷了，舉手之勞說的就是如此吧！但就是這一點舉手之勞，大天師居然會對說麻煩了。看來果真就如大家說的那樣：大天師是個和善的人，眼下大家還沉浸在下雨的喜悅中時，就要離開了。

宮婢看向那一襲常服，梳妝打扮皆是平常的子，不知怎的，心頭熱一涌，竟迎了上去，走到面前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個頭，在那子驚訝的神中擡起頭來，道：“大天師千萬保重！我們都在等著您！”

不止這一個普普通通的宮婢，還有陛下、滿朝的文武、的家人和……城中千千萬萬的百姓都在等著。

“我知道了。”隨著這語氣平平的一聲，將自己扶了起來，執一把竹傘轉離去。

皇城門口百姓的歡呼仍未散去，依稀還能聽到人羣中“大天師”三個字一再被提起，衛瑤卿微微低頭，要在這一片慌中如何不引人注意，這對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穿過人羣，走在大街上，如今城中人人再談，卻不知此時已準備出城了。

城外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已經停在路邊，有人坐在馬車上，有人站在馬車旁，在出城的那一刻卻彷彿若有所一般回過頭來。

坐著的是裴宗之，站在一旁的是張解。

“人來了，你回去吧！”裴宗之輕輕拍了拍張解的肩膀道。

張解嗯了一聲，向子走去。在離三步遠的地方，張解停了下來。

“姐姐！”他喊了一聲，聲音響亮目明亮的看著，雙拳握又鬆開，“這場祈雨很好看！我往後也會如姐姐這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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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超過我，而不是如我這般！”衛瑤卿手了他的頭髮，將他手裡的竹傘扶正，道，“回去吧！在城裡要小心，若遇上什麼麻煩事，儘管找那些大人幫忙，不用客氣！”

張解被這句“無賴”似的話語逗笑了，笑了會兒，才斂了笑容，正看向道：“衛姐姐，最麻煩的不是被你帶走了麼？”

這場雨何嘗不是向劉凡下的戰書？雨裡淋了一場，他這時候才明白過來：孤傲如劉凡自然不會再逗留在城中找他的麻煩。保護他的辦法就是在劉凡面前徹底暴自己，讓自己於最中心的地方，而自己有足夠的時間來長。

“對了，跟章寧說等我回來就給他走個後門。”衛瑤卿道，“他若是抱怨，就讓他抱怨好了。”

章寧的手段還沒有出到無可替代，又是在濟南府養的自由散漫子，若是現在就把他弄進去，怕等回來，他就已經被人攆出去了。司畢竟隸屬朝廷，自然不會容許他那樣的自由。

張解笑著應了下來，衛瑤卿看了他片刻，突然一步上前抱住了他，抱了好一會兒，才猛地鬆開，轉鑽了馬車。

裴宗之轉頭看到撐著傘站在雨中的張解正朝這邊來，他眼力極好，一眼就看到了張解雙目前霧濛濛的一片，不由了下，轉頭看向馬車裡的人：“你是不是將他抱得太了？我看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眼前才起的霧氣一瞬間就被這一句話憋了回去，衛瑤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說著一把抓過馬車小幾上的梅子糖塞了兩顆他口中，道，“吃你的糖去！”

說話間，張解已經低下頭來，再擡頭時，眼中亮亮的，他朝他們揮了揮手，先一步轉回了城。

裴宗之吃著糖，道：“我其實懂的！你們這是離別苦！”

“倒是進步不小，居然知道離別苦了！”衛瑤卿打了個哈欠，道，“長此以往，你裴大先生的國祚推衍勝過天大師是早晚的事！真是太了不起了，所以趕走吧！”

“除了離別苦，我還知道別的。”裴宗之說了一句，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等到迴應，回頭去，卻見孩子躺在墊上，人已經歪歪斜斜的睡了下去。這場祈雨衆人看的歡暢淋漓，卻疲累不堪，不止還有心理：張家始終是心底裡邁不過去的一道坎，此時這道坎算是過去了。

他手將一旁的毯搭在的上，見孩子嘀咕了幾聲，抓著毯子翻了個，睡得正酣，便拉下了車簾，一揚鞭，馬車向前駛去。

……

……

瑯琊王氏的府邸修的講究，下雨便有煙雨迴廊可賞清幽雨景，不過後這位卻沒有半點賞景的興致，管事心道，繼續引著孫公向前走去。

煙雨迴廊的盡頭是一間四面垂簾的茶室，修建時名家工匠取自“天地四野和”的靈，講究意境，便修瞭如今四面空空的樣子。

孫公邊看邊嘖，以往同王翰之聊天時，他們曾說過這間茶室，他一直以爲這就是瑯琊王氏修建經費不足的藉口，當時還惹來王翰之一頓臭罵，說“瑯琊王氏怎麼可能缺錢”云云的。這王翰之撈了個好出，不必爲錢財發愁，那麼這十萬兩於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吧！

才踏進茶室，孫公眼前便是一亮，原本還以爲要多跑幾趟的，沒想到真是“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工夫！”裴行庭也在啊！不止裴行庭，還有崔遠道、謝糾這兩個，是正好闖進了這幾個老傢伙的“茶會”了。

孫公並沒有半點“誤闖”的覺悟，待到管事退下之後，便抓了個團坐了下來，看向王翰之與裴行庭道：“你們兩個都在就好！我也不廢話了，一人十萬兩，趕拿來！”

十萬兩可不是小數目！王翰之與裴行庭臉大變！

“孫公，你這話什麼意思？”王翰之與裴行庭對視了一眼，還是他率先開口了，“你若缺錢，老夫自能借你，只是這借據要立，你我雖好卻最好不要涉及錢財，以免傷了你我的！”

裴行庭也跟著點頭，道：“十萬兩不是小數目，孫公你開口便是十萬兩，實在裴某難以迴應。”

孫公怔了一怔，忙道：“姓衛的丫頭沒同你們說麼？他從老夫這裡拿走了兩顆神藥，說的那一顆找你王翰之，你王翰之欠了十萬兩白銀……”

“放屁！欠老夫還差不多！”還不等他說完，王老太爺便罵了一句話，滿面通紅的拍著茶幾，怒道，“欠老夫的錢財，將自己抵給老夫這筆賬還未還清呢！眼下欠債的反了要債的，這等事老夫還是第一回到，真是氣煞人也！”

欠債的反咬一口這種事那些街頭的混混無賴倒是常做，但王老太爺何等份？這一個姓氏就註定無人敢惹，這種無賴事還當真是生平頭一回了。

“你孫思景老巨猾了一輩子，連個欠條都不給你，你居然就把東西給了？你是腦袋被驢踢過了麼？”王老太爺氣急之下，口中之話也不會多好聽。

孫公此時若還未回過神來被騙了那就是真傻了，迴應過來便氣的跳腳：“早說那宮裡呆不得！那宮裡關久了真將老夫關傻了，老夫沒想到膽子大到這個地步，連你二位的謊話都敢編……”

“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王老太爺見孫公氣的捶頓足的樣子，不由幸災樂禍，道，“老夫與你說過的事，你沒往心裡去是不是？”

孫公氣的直翻白眼，目看向一旁一臉清正的裴行庭道：“裴相爺，說還有一顆是替裴宗之拿的，你看看要不要替你裴家小輩付這十萬兩……”

裴行庭笑了笑，對孫公道：“若當真是我裴家小輩拿的東西，裴某自然不會不認賬。可孫公您也說了，這是拿的，可沒人見到將東西給宗之這孩子了，此事不若等宗之回來之後，裴某問一問再做定奪如何？”

孫公怔了一怔，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你說裴宗之走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剛剛！”一旁看的臉上笑容遮都遮不住的謝糾道，“裴宗之與咱們的大天師出城了！這種時候出城，老夫倒有些佩服這孩子的心了。”大天師名聲剛起，正是名最盛的時候，說走就走。如此果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一起走的麼？孫公連忙向裴行庭看去。

對上孫公來的眼神，裴行庭心頭一跳，神卻依舊平靜自若：“此事若是宗之親口所言，我裴家自然不會不認賬。”十萬兩可不是小數目啊，當然是能推一時就一時了。

“真是夠爽利的，爲了二十萬兩，連大天師的名聲都不要了！”孫公氣的咬牙切齒。

“連大天師的名都能說棄就棄，區區二十萬兩又算什麼？”崔遠道將一旁一隻打開的錦囊上的紙拿了起來，放到鼻間嗅了片刻，徑自拿下了正煮茶的茶壺，將紙至於火上烤了片刻。

但見那張紙背面的空白，有字跡顯現了出來，衆人了過去

“事了……拂去，深藏功……與名！”孫公臉更難看了，是在嘲笑他麼？騙了藥就跑，可不是事了拂去，深藏功與名麼？難怪當時應的如此爽快，原來是本沒準備付這個錢財！

“你冷靜些！”謝糾見狀拍了拍他的肩頭，安道，“上頭還有一句，那一句應當纔是關鍵。”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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