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神有些凝滯,顯然對此也有些在意,卻還是道:“他失憶了吧!”
“往常可沒人知曉蔣忠澤失憶,他若是見陛下而不出聲,豈不是早因君前失儀而犯事了?”衛瑤卿道,“可是並不曾聽說他因此出過事,先前我們就推論過,蔣忠澤是個極爲謹慎小心的人,這謹慎小心不僅是對自己,也是對外人。他又不是失了所有的記憶,可卻見陛下而不跪,這樣的失禮之舉不像一個謹慎小心的人做出來的事。”
安樂看著嘆道:“其實朕確實有些不高興,但想想也不必因這些小事爲難他便就此揭過了。可如你所言,這似乎不是一件小事?他有失憶癥,朕這等時候卻要以此治他的罪,是否有不仁之嫌?”
“若是僅僅因爲失憶不知所措而對陛下無禮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怕就怕他是因爲別的什麼緣故。”衛瑤卿想了想道。
“別的緣故?”安樂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想了想蔣忠澤方纔的神,安靜沉默的像個不存在的人一般,有些拿不準衛瑤卿的意思,便道,“你說說看。”
衛瑤卿莞爾:“譬如說不喊陛下是因爲不服或者說不認這個陛下,藉著失憶癥搪塞過去。”
聽到“不服”“不認”時,安樂臉陡然變了,帶說罷,已經聽明白了:“你是說他是陳善的人?不對,蔣忠澤不是失憶癥麼?這件事朕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蔣忠澤。”衛瑤卿一字一句的說出了這三個字,神微妙,“是我們推測出來的,可沒有證據證明這個人就是蔣忠澤!”
安樂神大變,看了過去,卻見孩子俯朝施了一禮,道:“陛下,不如我們來證實一番這個人是不是蔣忠澤!”
一陣沉默之後,安樂雙脣微啓,了之後,開口吐出了一個字:“準!”
……
眼見狄方行出去一趟之後回來了,又喊人將擡了下去,整個過程無人與他說話,坐在牀上的蔣忠澤默默地看著他,待看到他也轉待走出去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喚住了他:“你也要走了麼?剛剛那個天師呢?怎麼不見回來?”
狄方行聽到自己被他喊住了,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而後朝他笑了笑,一副“照顧病人”的溫和模樣,道:“我當然要走了,本乃大理寺卿,事務繁雜,你的事也已經解決了,自然該走了。至於你說的衛天師啊,剛剛出宮走了,這裡又沒有的事,這些時日,需要好好歇息,爲祈雨做準備。”
蔣忠澤臉上神鮮有什麼波,此時垂著眼瞼,聽他說完這些便波瀾不驚的點了點頭:“那謝謝你了。對了,我幾時出宮?”
“你……先養著吧!”狄方行思忖了片刻,道,“你這病,陛下也有些頭疼,不知道該怎麼辦。有什麼事可以找宮人宮婢,今日我還有事,過幾日我再來看你吧!”
蔣忠澤靜靜的聽罷之後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狄方行見狀轉出了瑤殿,才一走出瑤殿,便見不宮人宮婢跟著走了出來,零零散散的走了不。
這形,莫名其妙的讓他想到了一句古語“樹倒猢猻散!”整個人都有種不舒服的覺。
“怎麼都走了?”到底沒忍住,狄方行住了一個正離開的宮婢。
宮婢向他施了一禮,道:“陛下遣散不了宮人宮婢,此時人手不夠,便將我等調至別了。”
狄方行聽的一陣皺眉,指向瑤殿:“那這裡怎麼辦?”
宮婢道:“留了兩個供大人差遣呢!”
狄方行聽罷點了點頭:“差遣的話倒也夠了。”只是雖然如此說來,還是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但見離開的不止宮人宮婢,還有護衛,一時有些空空的,那種古怪的覺更甚了。
……
……
出了宮門,衛瑤卿腳下頓了頓,手攔了一輛馬車:“去天師道。”
如今,想去天師道不再需要遮著掩著了,這一步看似簡單,卻著實走了很久。將車簾別到一旁,心愉悅的枕著雙臂坐在馬車中,隨著馬車晃晃悠悠,一邊看著街道兩旁的景象,一邊想著事。
行到中途,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衛瑤卿挑了挑眉,暗道沒那麼快吧!下一刻便聽到一道聲音在外響起。
“衛天師!”聲音落下,車簾一,一張前幾日才見過的臉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劉凡。”衛瑤卿朝他點了點頭,見他爬上了馬車,未阻止也未歡迎,只是坐在原位一不的看著他。
這個人怎麼不但半路攔車,竟還上了馬車?車伕詫異的回頭來,衛瑤卿卻搖了搖頭,道:“你繼續走,不礙事。”
那車伕這才應了一聲,揮起馬鞭,繼續向前駛去。
“有事麼?”馬車駛了起來,衛瑤卿問。
劉凡道:“有人讓我做一件事。”
“殺我?”衛瑤卿擡頭看了過去。
劉凡掌而笑:“衛天師所料不差。”
“那就證明我的猜測沒有錯了。”衛瑤卿微微頷首,看向他,“所以,你現在就要手殺我麼?”
這兩人聲音都未刻意低,是以外頭揚鞭趕馬車的車伕聽的一清二楚,此時整個人嚇的子都弓起來了,就連馬車不知不覺慢了下來都沒察覺。
“你繼續走!”衛瑤卿喊了一聲那車伕道,“我二人總不會在馬車上手!你實在怕就走快一些,到天師道就行了。”
迴應的是一聲響亮的揚鞭聲。
“人人皆惜命!”見車伕的舉,劉凡自顧自的笑著搖了搖頭,想到自己的,便有些自嘲。
衛瑤卿坐在馬車中,看向街邊的景象,開口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到人家手裡了?濟南那一次還好,但這一次怎的看起來如此不不願的來殺我?”
“當年陳善與我族有約,最後一個人是聽這裡的探子的差遣,我方纔接到的命令是殺了你。”劉凡道,“他也知曉一般的殺手未必殺得了你,這裡又是長安城,就算拼人多也未必拼的過你。”
“難怪!他這些時日折損了這麼多人手,總要算計算計。你本就不屬於他的人,拿來以毒攻毒再合適不過了。”衛瑤卿仍然看著街景,卻不妨礙與他有一茬沒一茬的說話。
劉凡應聲失笑:“以毒攻毒,倒也沒說錯!”張劉兩家在有些人眼裡不就是兩顆“毒瘤”麼?
“既然你如此不願,不若干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我吧!”衛瑤卿唏噓道,手拭了拭額頭上的汗,“這麼熱的天,手也怪累的。”
劉凡面上笑容不減:“我是個重承諾的人。”
這話音剛落,便覺馬車明顯似是沒有避過什麼坑,一記震,結結實實的過了個坑。看來車伕沒來得及留意這麼個坑
“還是不要嚇到無辜人了。”衛瑤卿看向前方不遠的天師道,“或者我們打個商量,晚一日再來殺我怎麼樣?”
“晚一日有用麼?”劉凡問。
正在此時,馬車停了下來,車伕巍巍的聲音自外頭響起:“到……到了,不要……不要錢了。”你們兩個趕下來吧!
迴應他的是整輛馬車往下一沉,而後只聽“嘭”一聲巨響,車頂被掀開。
此時哪還顧得上馬車,車伕頭也未回的尖一聲,狂奔而去。
衛瑤卿自掀開的車壁跳下了馬車,對著坐在位子上攏著領的劉凡道:“晚一日有用的很。”
劉凡被漸起的塵煙嗆得咳了好幾下,待到塵煙散去,才道:“看來衛天師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衛瑤卿點頭:“這一次助你也算助己,我便替你解決了這個麻煩。當然,你一定要手我也是奉陪的。”
劉凡目掠過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的裴宗之,嗤笑:“現在手也落不得什麼好。”
“所以,你走吧!”看向散落的馬車架拍了拍道,“這個留下,做個見證。”
劉凡跳下馬車,挑眉看向:“那我走了?”
“不留點傷你怕是也不好向陳善待吧!”衛瑤卿抱著雙臂住了他,“你不想要我來,裴宗之來也一樣,不過他未必有我這麼知曉輕重了!”
“衛天師真是個有趣的人。”劉凡說著解下斗篷扔到一旁掉了個子的馬車上猛地向撞去,衛瑤卿向後退了一步。
只聽“嘭”地一聲,兩人相撞,這一撞都用上了十足的力,一時漫天塵煙。
衛瑤卿落地向後退了兩步,腳下踩過的石板也一塊塊碎裂開來。在原地站定後,衛瑤卿並沒有繼續下去,而是掩著口鼻,手揮舞驅散著漸起的塵煙,待到塵煙散去,劉凡已不在原地了,只有他原先所在之地同樣碎裂開的幾塊石板昭示著方纔那一撞絕對不是普通的撞擊。
“有字!”裴宗之已經來到邊了,在邊略略一頓,便過走到了劉凡方纔站的位置蹲了下去。
石板碎裂的裂紋細碎繁雜,第一眼倒是沒發現裂紋中的行道。
“天生,助我劉氏永昌!”裴宗之念了出來,而後直起了子,“他也會做戲的。”
“做戲要做全套,他是個明白人。”衛瑤卿看著這散落的馬車架以及碎裂的石板道,“我去找何太平,不,算了吧!還是一事不煩二主,狄方行就在我之後出的宮,想來也快到大理寺了,還是去請狄方行好了。”說罷便走到他邊靠了過去,了子:“我遇劉氏截殺,你快保護我!”
說話時,眼神驚慌失措,沾染了塵煙的臉上看起來灰頭土臉的,真是好一副驚過度的“小可憐”的樣子。
裴宗之看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若放到以前,大概是不會理會的,但此時,不知爲什麼,還是遵從本心的手攬住的肩膀拍了拍,算是安。
孩子擡起頭來,雙目亮晶晶的朝他看了過來,五俏麗,即便灰頭土臉的,但因這一雙亮晶晶的瞳子,還是有種生靈氣的,裴宗之心中只覺的好像有什麼地方一,一向甚有表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淺到微不可見的笑意。
下一刻,便聽開口了:“所以你替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我去陪解哥兒說話!”
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了。裴宗之垂下眼瞼:他一點都不想去,可對上孩子的那副神時,還是默了一刻,轉走了。
待到裴宗之走後,衛瑤卿也未離開,只靠在牆邊,看著這一片狼藉微微搖了搖頭,張解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盯著一地狼藉發呆的景。
“衛姐姐!”他了一聲,而後便看到了地上的字,不由皺眉:“是劉家的人?”爲張氏族人,對“劉”這個姓氏,有種天生的敏。更遑論這又確實是那個“劉家”留下的字跡。
見他皺眉的表,衛瑤卿手覆在他的眉頭上,輕輕了:“解哥兒,你很討厭劉家麼?”
張解搖頭,道:“不知道,只是劉家總是與別家有些不一樣的。”
張家的孩子自小就被告知了張氏出山的意義,張劉兩家的恩怨因著劉氏不滅,張家爲大楚李氏做事,這種世代結下的恩怨緒漸漸也融進了骨子裡。
“張劉兩家從來沒有私人恩怨,只是立場不同罷了。”衛瑤卿靠在他耳邊道,“但沒有他們也不會有我們,劉家的存在是我們司的保護傘,若沒有劉家,張家也就不那麼被需要了。”
“普通人對我們這種人是又敬又怕的,他們怕鬼神,所以對我們這種能通鬼神的人也是畏懼的。這些法越是看起來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他們越是懼怕。”
“其實若沒有劉家出現,我們這些士時至今日還難以登上大雅之堂,不過還是下九流的一種。需要時大家會尊稱我們爲先生,但不需要時也有可能將我們當‘妖孽’,這裡頭也沒有孰是孰非,追溯源都是人之常。”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激劉家,前朝時,他們確實是做錯了,生靈塗炭纔會因此丟了江山。他是我們的敵人,但同樣的也是天下士的保護傘。”
“這世間的是非黑白永遠難以一言說。祖父……你祖父就是太堅持所謂的白了,纔會得罪瞭如此多的人。我不覺得他做錯了,不管你是選擇如我一樣非黑非白還是如祖父一樣選擇所謂的白,我都不覺得錯。只是,你若要同祖父一樣,堅持所謂的白,在沒有絕對的實力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否則,這天下所有的士都會視你爲仇敵,而你的陛下未必會保你,或許會因此忌憚你手中令人生懼的能力也說不定。”
雖然不贊同祖父的做法,但這個選擇,還是覺得要到解哥兒自己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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