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爲回到勝利廠宿舍,已經快晚上十點了。
是李長青親自開車送王爲回家的。
李長青一直沒走遠,就在派出所坐等結果。然後,就很客氣地提出要開車送王警回家,說是要跟王警個朋友。
當著李民主的面,李民主也沒說什麼。
王警老實不客氣,一屁坐了進去。
反正也不是什麼好車,一臺二手桑塔納而已。但在九十年代中期的邊城,有小車的都是土豪,誰還能去計較車好車壞啊?
不過對於李長青要朋友的屁話,王警是不信的,用屁想也知道這是假話。等到了勝利廠宿舍院子外邊,王爲算是明白李長青爲什麼要送他回家了。
院子外的樹蔭下,窩著五六個小混混,一個個捋著袖子,出胳膊上的刺青,在那裡悶頭菸,見到李長青的桑塔納,呼啦啦就圍了過來。
李長青搖下車窗,揮了揮手,幾個小混混又呼啦啦地退了開去。
原來是秀來著。
王爲笑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的尿,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看來自己下手還不夠辣!
推開車門走下去,王爲微笑著向李長青道了謝。
“辛苦你了,李老闆!”
“王警不客氣。”
李長青的笑容也滿像那麼回事。
王爲剛向前走了兩步,李長青又了一聲。
“王警——”
王爲扭過頭來。
“王警,今兒這個事,看在你的面子上,咱們就這麼算了。不過請你轉告小方,以後花錢省著點,手腳不要太大方,未必每次都有這麼好運氣,貴人相助的。”
李長青微笑著說道,語氣很平和,沒有毫威脅之意。
王爲笑著擺了擺手,徑直走了。
著王爲漸漸遠去的背影,李長青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消失,整張臉完全垮了下來,沉沉的。
方可給他打的三千塊錢借條,固然大部分是花賬,本金卻也有將近一千塊,就這麼被李民主一把撕了。李長青不但屁都沒撈著,還白白搭進去一千塊錢。
雖然人人都他“李老闆”,但李長青自己最清楚,他這個“老闆”到底有幾斤幾兩。
他們警察鬥法,卻讓他李長青破費!
什麼道理?
王爲知道李長青很鬱悶,卻懶得理會。
既然要跟他王二哥作對,那就得時刻準備付出代價。
王家的宿舍還亮著燈,進門一看,不但父母在,方重也在,甚至連方可都在。見王爲進門,都忙不迭地站起來。
“小爲,怎樣了?”
葉玫迫不及待地問道,滿臉又是期盼又是擔憂的神。
王爲笑著點頭。
“媽,已經理好了,沒事了。”
“啊,真理好了?”
葉玫還是有點不信,在心目中,王爲依舊是個孩子。
王爲笑著說道:“到了派出所,他還能翻天啊?”
葉玫這纔想起來,兒子如今是警察!
“怎麼理的,你給大家說說?”
王誠在一旁說道。
“嗯,方可,我先問你個事,你到底欠李長青多錢,就說借的本金,不算利息啊。”
方可一直都站在方重邊,神有點訕訕的,躲閃著王爲的目。說起來,他倆也算是發小,現如今,王爲已經是堂堂的警察,他還在社會上混著,並且連一點名堂都沒混出來。
聽王爲問起,方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本金大概就是一千出頭吧,不超過一千一……”
“啊,這麼?他們就敢要三千,這也太狠了吧?”
葉玫大吃一驚。
已經儘量高估高利貸的利息了,誰知還是和現實相差甚遠。
一千一的本金,要一千九的利息。
“主要是時間比較長了,利滾利的,就多了……”
方可低聲囁嚅道。
其實這利息到底怎麼算的,連他自己都糊里糊塗,李長青說欠了三千,就算欠了三千,李老闆的跟班眼珠子一瞪,方可就乖乖寫了欠條。
“好,這一千一的本金,咱們還給他。所謂利息,就不管了。”
“哎哎……”
方可連連點頭,不過看他的樣子,他對李長青充滿畏懼,讓他自己去和李長青涉,說只還本金不還利息,打死他都沒這個膽子。
“放心,這事我去理,我跟李長青去談。”
有關借條已經被李民主撕了的事,王爲沒說。李民主可以“耍帥”,王爲卻不能這麼幹。真要是連本金都不還給李長青,對景時候,李老闆肯定還會出幺蛾子。街面上混的,大多是隻能佔便宜不能吃虧的主。
王爲也不可能罩著方可一世。
“哎,好好……”
方可頓時長舒了口氣。
方重看得暗暗搖頭,瞧人家老王的兒子多爭氣,自己這個兒子,終究是爛泥扶不上牆。不過已經這樣了,生氣也於事無補,能夠先把眼前這關捱過去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不管怎麼說,能省下來一千九百塊,之前他可是想都沒這麼想過,此事還能如此了結。
王爲從口袋裡掏出那三千塊錢,數了一千一出來,將另外的一千九遞給方重。
“方叔叔,這一千一,我去還給李長青。剩下這一千九你收著……這麼多年,多虧你幫忙,真的很謝你……”
王爲很誠懇地說道。
“放心,這個事我保證沒有後癥。只要方可以後跟他們來往就行了。”
“我保證我保證,再不跟他們來往了……”
方可急急忙忙地說道,就差舉手發誓了。
方重恨恨地說道:“你啊,你要是再跟他們搞到一起,你就是個豬腦子了!”
方可垂下頭不敢吭聲。
“二子,這錢你先留著吧,只要這事理好了就行,方叔叔暫時不缺錢用!”
王爲笑著將錢塞到方重手裡:“方叔叔,拿著吧,咱們不能總欠著啊,您說是不是?”
雙方推讓了幾回,最終方重拗不過,還是收下了。又再聊了一回,父子倆告辭而去。
“王爲,這三千塊錢,怎麼回事?”
等方重倆父子一走,王誠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一直都像塊巨大的石頭,沉甸甸地在他的口,不問個清楚,今晚上他連覺都睡不安穩了。
三千塊可不是小數目。
王誠絕不相信兒子一當警察就有那麼厲害的門路,有人主送錢上門。而且那個人還是名邊城的唐氏集團公司總經理夫人。
“爸,我知道這個事你不問清楚肯定睡不著。行,咱們就好好聊聊……咱們一家三口,可是有段日子沒正兒八經聊過天了。”
王爲嘿嘿一笑,就在牀頭坐了下來。
王誠點點頭,對於兒子的變化,他確實很吃驚。
這絕不僅僅是參加工作的原因,王爲的變化太大了,好像忽然之間,就長大了十幾二十歲,給人的覺,和中年人一樣沉穩。
“爸,那個米蘭,不是我的朋友,是小姑的朋友。”
王誠頓時臉一沉,頗爲不悅。
“怎麼,你求你小姑幫忙了?”
真要是願意放下段,回到省城那個大家族中去,他王誠至於在這邊地小城,連個生活費都沒地方領?王老虎就算退休了,要爲自己兒子安排個靠譜的單位,也是一句話的事。
“爸,你也不要太敏,這事確實是請小姑幫了忙,但錢是我自己的,我賺的,存在小姑那裡。”
葉玫不由好奇地問道:“小爲,你怎麼賺到那麼多錢的?”
“期貨!”
王爲肯定地說道。
“小姑開了期貨公司,我就順便炒了幾手,結果行很好,我買的期銅一路上漲,一個月下來,差不多能賺兩三萬。”
“啊?”
這一回,不但是葉玫,就算王誠也驚呆了。
一個月賺兩三萬?
不會聽錯了吧!
什麼生意那麼好賺?
“爸,媽,期貨這個東西,比票還靈活,能買漲也能買跌。只要看對了走勢,無論漲跌都能賺錢。當然,要是看錯了,那就無論漲跌都賠錢。我運氣好,買的期銅一直都在漲。小姑跟我說,過幾天出倉,差不多能賺到小三萬塊吧。”
王爲語氣很平靜。
畢竟在另一個時空,三萬也不算多大的數目,不像眼下,是完完全全的鉅款。
“那本金呢?炒期貨也要本金的吧?本金多?哪來的?”
王誠腦子很好使,馬上就想到了更深一層。
王爲就朝老爸一挑大拇指。
他一直都認定自家老子智商很高,那腦瓜子轉得不是一般的快。若非如此,又怎能生得出這樣英明睿智的王警?
“本金是兩萬,小姑借給我的……哎,爸,別忙著先瞪眼,這本金也是小姑主借給我的,不是我向要的。是長輩,主借點錢給我,我也不能推辭啊,你說是不是?”
王爲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神。
君有賜,臣不敢辭!
尊長有賜,弟子不敢辭!
是一個道理。
“老王……”
葉玫瞥了丈夫一眼,略帶嗔怪之意。
你和家裡人鬥氣鬥了一二十年也就罷了,不能讓兒子也跟著和老王家斷絕關係吧?
那可是親姑姑,親爺爺!
王誠抿了抿,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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