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閑雜人等退下后，書房只剩下景宣帝與蕭重華。

景宣帝的諸多兒子里，長子蕭獨鄴實權最大——協理衛軍，次子蕭瑾琰職最高——出任幽州欽差，三子蕭重華并不是最重的。

之所以會為他與秦家指婚，乃是因為大皇子、二皇子皆已親，總不能讓護國公府的嫡出千金帶著兵權給皇子做側妃。

至于下面幾個弟弟，不是其母妃的家族背景不夠，就是年紀太小不合適。

外人看來，景宣帝是多麼疼自己，蕭重華心里門兒清。

他不會因為這一樁親事落在自己頭上，便認為父皇有多喜自己了。

說白了，他父皇只是別無選擇罷了。

景宣帝道：“秦嫣然和你大哥出了這樣的事，雖是意外，但也讓你委屈了。”

蕭重華沒說話。

這時要說自己一點兒也不委屈，倒顯得是在置氣了。

接下來，景宣帝要和自己說什麼，蕭重華也已經猜到。

如果是的話——

景宣帝淡淡開口：“你和秦家的婚期原定是五月，眼下已是四月……”

蕭重華正道：“父皇，在鄉下已經過親了，父皇是希兒臣娶一個有夫之婦嗎？”

景宣帝不甚在意地說道：“你若有心儀之人，納為側妃便是。”

“父皇……”

“陛下！陛下！”

全公公火急火燎地走了過來，“大事不妙！太后老人家……暈倒了！”

景宣帝臉一變：“什麼！”

太后突發急癥，昏迷不醒，以胡九生為首的多名太醫聚在永壽宮，急商討治療方案。

景宣帝一臉威嚴地進了太后的寢殿。

著床上形同枯槁的太后，景宣帝的氣場冷到了極點。

“究竟怎麼回事？不是說太后已經有所好轉了嗎？”

太醫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吭聲。

胡九生給自己壯了壯膽，拱手說道：“回陛下的話，臣為太后更換了藥方之后，太后的病確實已有所好轉——”

景宣帝沉聲道：“那又為何突然暈倒？”

胡九生也納悶呢，不過他不能表現出來，否則會讓人懷疑自己的醫。

他拱手道：“這……請容微臣為太后仔細診脈。”

景宣帝下心頭怒火，應允了胡太醫的請求。

胡九生把完脈，表有些為難。

“如何了？”景宣帝問。

胡九生著頭皮道：“太后……憂思過重……”

景宣帝的聲音一沉：“憂思過重，憂思過重，除了這個你還能不能說點別的？！你是太醫，朕你來，是讓你醫好太后的病的，不是讓你天用一句憂思過重來敷衍朕！”

皇帝的緒激到有些反常。

胡太醫屬實是有點冤枉。

再過幾日就是南王的忌日，哪年的這段日子太后不犯上一場病呢？

全是思念南王所致。

俗話說的好，心病還須心藥醫，太后沉湎于失去長子的傷痛中，他們這些做太醫的有什麼辦法？

若要問，為何從前過來了，這一次就治不了了，那還不是因為太后在衰老，子骨大不如前，往后將一年比一年兇險。

而景宣帝也正是知道太后得的是心病，所以才更怒火攻心。

是他殺了南王，是他害太后患上心病，太后除了思念長子，也日日痛恨著他這個小兒子。

“朕不管你們有什麼法子，若是治不好太后，你們提頭來見！”

景宣帝冷冷說罷，拂袖而去。

“這可怎麼辦吶？”

一名太醫小聲問。

“院判大人，你可有什麼法子？”

另一名太醫問。

胡九生心道，我若是有法子就好了。

“真不是我等醫不啊，實在是……”一名太醫話說到一半，被胡九生拿眼一瞪，識趣地咽下了。

胡九生回到太醫院，從一堆陳舊的醫書里翻出了一本泛黃的手札。

這本手札是符太醫當年留下的，里面記錄了不疑難雜癥的針灸之法，他仔細研究了半個時辰，發現其中一套針法或可緩解太后的癥狀。

只是這套針法有兇險，符太醫寫得清清楚楚——不適者，或適得其反。

“如今也沒別的法子了，治不了太后，橫豎也是個死。”

胡九生這人的厲害之就在于膽大，敢嘗試。

他去了永壽宮，用上了符太醫的針灸，一刻鐘后，太后果真悠悠轉醒，醒后覺得，竟然還喝了半碗米粥。

這可把宮人們樂壞了。

有食了，說明在好轉呀！

胡九生長松一口氣，項上人頭總算保住了。

只是他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傍晚太后的況急轉直下，突然就失聰了！

人是清醒的，但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并伴有頭暈目眩、惡心嘔吐的癥狀。

整個太醫院都慌了。

胡九生更慌，他料到這是針灸失敗了，并不是他手法不好，而是這套針灸本就不是對所有人都奏效的。

萬一出現了副作用，將是不可逆轉的。

景宣帝看著跪在地上的數名太醫，眼底閃過殺氣。

“陛下，三殿下求見。”福公公低聲稟報。

“他來做什麼？”景宣帝不想見。

“好像是為了太后的病。”福公公說。

景宣帝不耐道：“讓他進來。”

小太監將蕭重華帶進了太后的寢殿。

蕭重華沒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道：“父皇，兒臣想舉薦一位大夫。”

景宣帝問道：“民間的大夫？”

蕭重華道：“是，此大夫醫高明，不在太醫之下，或可治療皇祖母的病。”

景宣帝是不大相信民間大夫的，畢竟醫最高明的都在太醫院了。

可如今太醫院也束手無策——

景宣帝道：“誰？”

蕭重華正道：“護國公的兒，蘇大丫。”

永壽宮門口，蕭重華到了與皇后一道過來侍疾的靜寧公主。

“母后。”蕭重華恭敬地行了禮。

皇后頷了頷首，邁步進了永壽宮。

“三哥。”靜寧公主住他，“我聽說在青州時，你病膏肓，是蘇姑娘治了你。”

蕭重華點點頭：“是有這麼一回事。”

靜寧公主冷聲問道：“那你可知，若治不了祖母，會被父皇遷怒？父皇正愁沒借口對付蘇承，你就送上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