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說到老家鄉下, 衛二郎和李氏已經知道大房搬走了, 會知道還是從陳家人口中聽說的。那天陳家婆子背著簍子從田埂上走過, 正好遇上剛從菜地里回來的李氏, 哪怕李氏再怎麼看陳荷花不順眼, 既然結了這門親, 和親家撞上不說停下來聊會兒, 至得打聲招呼。
李氏先一步站定,招呼了聲。
陳婆子也跟著停下來,那會兒離飯點兒還遠, 兩人都不著急,就稍微多說了幾句,陳婆子一個沒打住, 把話抖了出去。說:“你們三兄弟在漕運上的任期是滿了吧?衛虎該跟著他叔叔上京城去安家?那好!真好啊!前頭荷花姑回娘家來同我們道別, 我還跟提了,讓在京城多照應衛虎跟荷花這對兒夫妻。咱們結的是親上親, 既是做伯母的又是做姑姑的, 哪能不點心呢?”
李氏:……
等等。
“你說我大嫂也上京了?什麼時候?咋沒聽說?去京城作甚?”
陳婆子是大房陳氏的親娘荷花的, 六十多歲的人, 記不太行經常忘事兒。前頭陳氏上京之前特地見過, 說了很多話,又塞了不錢。當時有提醒說暫時別把這事說出去, 怕二房的知道了多生枝節。陳婆子一直記著,可這都過去好一段時間, 慢慢就忘了, 同李氏聊起來一個順就說了出去。
被反問起來先一愣,才意識到遭了,說了。
又一想,反正人早走了,估已經到了京城,給衛家二房的知道又能咋樣?想到這里,陳婆子也不慌了,還驚訝的問:“你不知道啊?衛大他們恐怕你公婆就在京城不回來,擔心這麼下去再見不著人,商量著要搬出去。反正他們有錢,再說寫書這個事在哪兒不是一樣的寫?鄉試開考之前人就走了吧,蛋他們不是還回過鄉里把前后的事都跟你們家的高壽老爺子說明白了?說明白才走的。”
李氏聽完覺得荒謬。
覺像做夢,手往大上一擰,覺到疼才確定這是真事兒。
“沒聽說啊,我不知道,沒人來過我家。你說他們鄉試之前就上京了?已經走了幾個月???”
陳婆子點頭說沒錯。
李氏腦子里嗡嗡作響,上喃喃自語:“不知道,一點兒風聲也沒聽到,他要搬家就連親兄弟這頭也不打聲招呼,是做賊被逮了連夜跑路嗎?”
這話陳婆子不聽,略一撇:“什麼搬夜家,你咋說話呢?這事兒不都知道?你要不信上你大叔公家問去。”
李氏都想親眼去縣城里看看,聽陳婆子這麼說,先去了趟隔房大叔公家。沒見著大叔公本人,逮著那一房的兒孫問了,問縣城那家子真走了?上京城去了?
“是吧,秋收那陣子衛大順來過,同我阿爺說他們想搬去京城盡盡孝道,鄉下這邊上下的事都拜托給我們了。”
“你們老爺子就這麼草率同意下來?沒說把姓衛的集合起來商量看看?”
那頭古里古怪看了李氏一眼:“要不要搬家是私事,用得著族里參言?那你家要蓋個新屋要不要把姓衛的全聚起來商量看看?別人不同意你就不蓋了?”
“總要通知到上下……”
“通知了吧,衛大順說他讓你們衛虎捎了信給三郎,三郎同意的,還回信說你們爹娘在這歲數能合家團聚兒孫繞膝是好事。我阿爺也覺得好,前頭十多年你爹娘都跟三房,現在衛大家起來了,想去盡盡孝心,你爹娘也算沒白生這麼個兒子,這不好的事?你們衛虎不是也要在京城落腳?有大伯和三叔照應,對他也有好。”
說起這事,人人都道好,李氏先在親家那頭挨了一悶,又在隔房吃了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回去在家門前見著剛才挑了水,正在檐下歇腳的當家人。
李氏剛要說這事,衛二郎看臉難看至極,先問出來:“咋的?是不舒服?”
李氏跟到檐下,往那兒一坐,氣道:“大房的真沒把我們當一家人,那麼大的事,人人都知道就瞞著你我,要不是今天聽親家說起,我還蒙在鼓里。”
衛二郎聽得糊涂:“你說話就好好說,別打啞謎。”
“你讓我好好說?有什麼好說?”李氏就著坐下的姿勢抬頭朝旁邊看去,“衛二郎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全家搬上京城了?都走了幾個月!”
“啥?”
“我說衛大一家搬走了,搬上京城去了。”
“說什麼胡話?你是不是想上京想瘋了?我早說這事不。你把事想得簡單,覺得上了京城靠著老三就能發達,不想想老三要是不給靠呢?他那麼大當著是給你隨便拿的?咱要是賣田賣地去了,錢花完沒個出路還得討飯回來。”衛二郎只當李氏是編著話想說服他,讓他同意搬上京城,本不信那話。
李氏氣悶:“我跟你說真的!”
“真的?大哥全家搬走了?他為啥?他圖啥?”
圖啥?
他衛大順裝著孫子去套近乎,為的不就是靠上去嗎?他要是安心想待在縣里,那何必去籠絡討好?還有他那個書,寫的是真人真事,不去看看怎麼往后寫?總的知道老三在京城干了些啥。
李氏想得到,可氣瘋了,懶得多話,就手往大叔公家的方向一指:“你去問問那家子,再不去陳家打聽,人都知道我騙你作甚?”
看李氏這樣,真有點像那麼回事,衛二郎皺了皺眉,果真出去了一趟。
他這一出去,半天沒回來,李氏怕他刺激在外頭出了事,又小跑著去大叔公家問況,那頭說早走了,只說了兩句話他就走了。
李氏又跑了趟陳家,陳家人說親家公沒來過。
那他去哪兒了?
人去哪兒了啊?
李氏沿著村道找了一圈,一邊四下里看一邊喊人,也沒找到,回去了趟發巧兒他們,讓都去找,還是沒把人找回來。知道天要黑了,才看見個悉的人神思恍惚的走在村道上,李氏瞧著是男人,沖上去打了好幾下:“你上哪兒去了?我找你一圈找不見,差點嚇死。”
衛二郎看是自家婆娘,說:“我去了趟縣里。”
“你還不信,以為我串通大家說謊騙你,還跑去縣里求證???”
衛二郎不想說話。
李氏問他:“是走了唄?是不是走了?”
“走了,他家宅院都轉手了,是安心要在京城落戶沒打算回來。走就走吧,走之前也沒說一聲,這還是兄弟,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回去吧,跟我回去,早說最靠不住就是兄弟。要不老三發達了你怎麼還窮在鄉里?還有后來你大侄子踩著咱寫書掙錢也沒分過一個銅子兒。早好多年我就說過,咱們家要翻只能指登科,你還半信不信。”
李氏一邊拽著衛二郎往回走,還一邊說:“也沒誰攔著不讓他走,他來打聲招呼,順便幫我把登科帶去京里多好?帶去京里或者讓爹娘替我們照看著,或者讓他跟著虎娃,就學堂放假才要麻煩一下,平時忙著讀書又不耽誤誰的事。三朋四友的讓他幫忙跑得飛快,一家人有事拜托他他愣是躲著你走。”
李氏念叨一大堆,最后說算了,他們一家子走就走,左右虎娃還要回來,回頭虎娃帶上他兄弟。正好,也和他說說陳荷花的事,或者趕懷一個,懷不上就休了,都要上京城做事了,不下蛋的鄉下土還留著干啥?
計劃不錯,結果他兩個一等再等,時候都過了,虎娃就是沒回來。
到臘月頭上,才有人提了個包袱過來,說是衛虎放在濘州碼頭的,他們忙完趕幫著送過來。包袱里面有幾樣東西,并兩錠銀,以及家書一封。衛二郎早年學了幾個字都還給夫子了,到現在就只會認幾個名,其余看不懂。他把家書拿給登科,讓登科瞧瞧。
登科文化程度也還低,好在這信是虎娃寫的,常用字配大白話,讀著不難。登科從頭到尾念了一遍,念完看他爹面無表,他娘臉鐵青。
登科沒覺得有啥。
這不還記得給他們捎東西,又送了錢,只是人不方便回家而已。信上也說了,三叔這一回京就不會南下,至短時間不會,這種況下大哥不方便歸家。
“往后要見大哥可能是不容易,不過他說了,年年都會送孝敬回家,娘想開些,大哥不在家里,還有我跟折桂,還有巧兒。”
這話并不能安李氏,求的兩件事都得虎娃回來才能辦。他不回來誰帶登科上京?他不回來怎麼撂下陳荷花?
登科還在幫著勸,李氏從牙里出話來:“我合計讓他帶你上京城去,他不回來,你怎麼走?”
說到這個,登科臉也垮了,他別過,說:“我不走,我就在鄉下。”
李氏跟到他旁邊坐著,抬手他腦門:“跟你說過多回,上京城才有出息。”
登科不吭聲。
“你這孩子到底怎麼回事?越長大越不聽話,以前娘說什麼你不都聽?”
“你別讓我離開家,其他都聽,娘我不想出去。”
“你不出去求學怎麼考科舉?怎麼當大?”
“……我也不想當大,就像現在這樣我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的不是很好嗎?”登科滿是期待看著他娘,他娘抬手給了他一掌,他從出生至今頭回挨打,李氏冷著個臉,說你必須有出息,你沒出息我做什麼在你上費這麼多心力?
只要不舉家北上,只是讓登科到京城求學衛二郎是同意的,所以他才不吭聲由著李氏去勸登科。
誰知道登科一句話扎了李氏的心。
衛二郎家不差的,在老家這片稱得上富裕,田地很多,吃喝這些對他們來說一點兒負擔沒有,天天吃也可,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一年到頭還能攢下錢。活到這份上,李氏求的本就不是平淡生活,想跟那兩妯娌一樣,風風過日子,要改門庭,要翻。
登科一開口就要絕這念想,即便是心肝寶貝吃這掌也不奇怪。
登科捂著臉滿是不敢相信,衛二郎這才開口說:“好了,有話好好說,別手,打壞了還是你心疼。”
他先勸了婆娘,又扭頭看兒子:“你可知道,你娘在你上費那麼多心力,不是看你困在鄉下窩窩囊囊過日子的。你從小吃的穿的用的比哪個兄弟都好,也不用下地干活,屋前屋后丁點不沾,這都是為了能讓你專心讀書。你要是說不讀了,那就得跟你哥一樣,擔水劈柴下地干活,你做得了?”
登科也才跟衛煊差不多大,聽著這話他嚇著了。
他搖搖頭。
“兩樣總要選一樣,又不考科舉又不干農活,那怎麼行?”
登科想了半天,說他考,但是他不想去京城讀書,京城他沒去過,什麼人都不認識,他怕。
這個時候衛二郎也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還覺得可能孩子小嘛。他看向一旁的李氏:“還是再等兩年,等虎娃那頭安穩了再做打算,現在你讓登科北上虎娃也顧不上他。”
李氏著急,不相等,但也沒別的法子,只得心不甘不愿的答應下來。
說就在等兩年。
“登科你加把勁,這兩年爭取考個秀才,到時候讓你叔給安排個京城那邊的好學堂,聽到沒?”
只要不用離家,他什麼都同意,母子兩個就翻過那頁,瞧著又親近起來。
李氏還想著要休掉大兒媳婦,偏偏虎娃沒帶回來,想著寫信去也不好弄,人在京城還能奉違,想著再忍忍,等過兩年登科上京的時候要是還沒生出兒子,就讓滾蛋,必須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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