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相儒和石番想要聊的事，很私，兩人都不希被任何人聽到，于是商量著找一個相對蔽的地方。

“去婆婆的墳前吧。”石番似乎并不是詢問，而是已經有了決定，當他說完這句話時，已經在往墓地方向走了。

“你還可以嗎？”程相儒快步追上去，走在石番旁邊。

今天在龍婆下葬的時候，石番哭得稀里嘩啦的，作為龍婆唯一的親人，當他在棺材上灑下第一捧土時，甚至都有些站不穩了。

程相儒或許無法同，但他知道，目送僅存的長輩離去，那痛苦一定極難承。

雖然石番說他父母去南方打工了，但自龍婆去世之后這幾天，石番沒接到過一次父母打來的電話，也沒聽任何人提到過他的父母，程相儒可以判斷，石番應該也是沒有父母了。

那麼從今天開始，天大地大，這個世界上，石番孑然一，再無牽絆，再無束縛，卻也再無人疼他他了。

石番低頭不語，只看著腳下的路，走著走著眼圈便又紅了。

這條路，是今天第二次走了，上一次，是為龍婆送行。

程相儒很地沒再說什麼，也悶頭走路，暗暗在心里把所有的疑問和線索再捋幾遍，提前想清楚，自己想問什麼，自己又能回答什麼。

遠，冷螢注意到離去的二人，扭頭看一眼正與幾位苗民煙聊天的周老板，然后向著程相儒和石番追去。

龍婆的墓地，距離千巖苗寨有些遠，直線距離雖然只有兩公里左右，卻隔了兩座矮山。

當程相儒和石番再次來到龍婆墳前時，已是午后，太斜斜地懸在空中，很暖卻不那麼刺眼，就連山風都溫得如長輩的輕。

石番上前認真地清理碎草和石，聲音哽咽道：“你知道嗎，其實婆婆和我沒有緣關系。”

程相儒聞言一愣，沒想到兩人的對話會這樣開始。

石番流著淚，笑了笑：“我是個被棄的孤兒，婆婆救下了我，并將我養大，一直把我當他的外孫，對我真的很好。”

這番話，印證了程相儒的兩個猜測。

第一個，就是石番沒有父母；而第二個，就是龍婆并不是石番的親外婆。

按照當地的稱呼方式，稱呼外婆都是“家婆”，但石番一直喚龍婆為“婆婆”。

程相儒苦笑道：“我羨慕你的，不管龍婆是不是你家婆，你至還是有個疼你你的長輩的。而我，從小就和妹妹相依為命，是死是活都沒人在乎。”

石番的作停了下來，他緩緩站直子，扭頭看向程相儒，目竟已不再友善，甚至還帶有憤怒的緒，攥的拳頭失了，微微抖。

程相儒嚇了一跳，不由后退半步：“我……我說錯了什麼嗎？”

石番咬牙道：“可婆婆待我再好，也終究不及的親外孫。我不嫉妒，也不羨慕，只是很生氣。的那位親外孫得了的傳承還不知，下葬時連個頭都不給磕，淚也幾乎沒流過，你說，的那位親外孫，算是個人嗎？”

程相儒臉大變，子晃了晃，幾乎有些站不穩：“你什麼意思？”

石番不說話，攥著拳頭，目中的怒氣已消散了不，似是對程相儒的本能表現很滿意。

本來程相儒找石番想單獨談談，就是想知道更多關于龍婆的事，想從中出一些與他爸有關的線索。

結果，跟他爸相關的事還沒挖出來，倒是把他自己給挖出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程相儒手扶樹干，到一陣天旋地轉，強烈的神沖擊差點讓他當場昏過去。

說得通了！一切都說得通了！

龍婆離世時大喊著“找到他”，以及說那話時的復雜表，分明就是見到了期盼已久的至親之人的自然流。

四瞳孔雀蝶多次落在程相儒上，那應是它寄托了龍婆的憾，在替龍婆輕輕程相儒。

龍婆留下的最后一口氣，是為石番留，應也是為程相儒留。

四瞳孔雀蝶不讓合棺，則應該是完全在等程相儒。

說不定，《驅邪卷》中的容，也是程志風從龍婆這里學的。

程相儒到全忽然無力，緩緩屈膝，跪在了龍婆墳前，雙手撐著地面，看著地上的野草和山土，腦中一片混，所有理過的思路又了麻。

石番走過來，站在程相儒面前，抬手用袖口抹掉眼淚，噎道：“其實，在東北那座地宮里，我對你們都說了謊。我不是要去找金劍，我要找的是你。沒能見過你一面，才是婆婆一生中最大的憾。但我是真沒想到，婆婆明明從沒見過你，甚至只從你爸那里見過你小時候的照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

“你先別說了！”程相儒大聲打斷石番，他雙手抓掌心中的草和土，肩頭微微，想哭，卻不出眼淚，整個人的緒完全錯了，以至于他腦中一片空白，反應變得前所未有的遲鈍。

他不愿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但在這種時候，在龍婆的墳前，石番完全沒有理由和必要欺騙他。

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為什麼……

“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程相儒沒有抬頭，他忽然發現此時的很刺眼，只有跪在這松的地上，他才到踏實。

“沒有機會，而且，就算有機會，我和你說了，你也不會信。不是嗎？”

“你讓我先靜一靜。”程相儒緩緩閉上眼睛，眼淚終于一顆顆地掉了下來，打他面前的土地，浸向地底深，寄托了他的悔恨和悲痛，更寄托了他的哀思。

“那我們一起吧。”石番說著，跪在了程相儒旁，趴下了子，額頭地面，久久不起。

不遠的一棵樹上，冷螢本來正架著一個彈弓瞄準了石番，只待石番顯出想要傷害程相儒的舉，就一發石子打過去，送石番去給他婆婆陪葬。

可當看到石番也跪了下去，并跪在程相儒的邊時，放下了彈弓，疑地抬手撓了撓頭。

看不懂了，這倆人干啥呢？咋磕完頭還不抬起頭來啊？而且，有必要并排跪在那里拜嗎？

這是拜祭呢？還是拜堂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