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灰濛濛一片,星月尚可見。
月蘭昨夜聽了崔錦的囑咐,得知今日是大姑娘頭一回要以巫之出現在那神聖高貴的朝堂上,夜裏張得不行,生怕次日會出了紕,一整夜也不敢怎麼歇,不到寅時便早早醒了,打了水洗臉,神抖擻地侯在屋外。
相比起月蘭的張,崔錦這個當事人倒是鎮定得多。
「打盆溫水進來。」
「是。」
月蘭手腳利落地去了灶房,起來的時候便已經燒了一大盆熱水,擱了好一會,如今兌些井裏打出來的冷水,剛好是最適合洗漱的溫度。
捧著小銅盆走進屋。
此時的崔錦已經換好了裳。
沒有任何紋案的水紅錦緞,裁寬袍大袖衫的樣式,腳下是月牙白的雲靴,一頭墨發披散而下,墨黑的發與水紅的形了鮮明的對比。
明明是這般簡單的裝扮,可月蘭卻看得眼睛眨也不眨的。
直到崔錦轉過時,回神道:「大……大姑娘,水打好了。」
崔錦了把臉,微微一笑:「替我梳妝吧,便梳尋常男子的髮髻,將先前送來的白玉嵌紅寶石發冠束上。」
月蘭猶豫了下,問:「大姑娘,如此會不會樸素了些?」
崔錦含笑道:「我是去上朝,又非去比,穿得花枝招展的倒是惹人閑話了,如此便很好。」
月蘭恍然大悟。
「奴婢明白。」
.
許久不曾出現在朝堂之上的巫子謝恆今日要來上朝,得知此消息,眾多大臣都不由想起了前幾日謝家府邸傳出的消息。
謝恆天化日之下搶走了巫,在謝家府邸里到底發生了什麼,無人得知。越是不知便越多人好奇,適逢今日又是巫頭一回過來,在座眾人都心思各異。
當今天子信巫,巫子生在謝家,天子寵信巫族,而大巫師一族一門獨大,如今巫橫空而出,背後又是新貴的忠義王,此般格局倒是值得讓人思量,也不知會不會從此打破大巫師一門獨大的局面。
思及此,在座的朝臣心思各異,不聲地打量著周圍的人。
此時離早朝時間還有兩刻鐘,而該來的朝臣已經全部到齊了,他們或互相低語,或探頭看向殿外,或暗自沉思,與以往的早朝前夕並無不同。
而就在此時,一道素白的人影踏進了殿。
登時殿變得雀無聲,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一抹素白的人影。
那人正是巫子謝恆。
他邊的隨從扶著他踏進殿,一步一步地走向專設的坐地屏風之前。屏風位於龍椅的左下方,以往謝恆來上朝時所坐的便是這個位置,然而今天卻有了一不一樣。
阿墨低聲說道:「郎主,右邊也有席位。」
言下之意是,右邊就是給崔錦坐的。
而在阿墨話音落時,方才還是雀無聲的朝堂起了嘩然之聲,還有朝臣倒吸了一口氣,在謝五郎耳中聽來,眾人此時是接近於震撼的。
殿外走進了兩道人影。
一個穿著水紅的寬袍大袖,另外一個穿著嶄新的袍,正是巫與新貴忠義王。忠義王大家都見過的,是以也不會驚詫,而旁邊的巫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頭一回見。
這一見,便是驚鴻一瞥。
崔錦笑著與諸位大臣打招呼,整個人很是隨和。
有窺測天意之能的人亮出笑,不人登時心生好。當然也有人心中不屑得很,只覺輩之流玷污了朝堂的聖潔,暗地裏不滿有之,明面上有敵意亦有之。
崔錦仿若未見,與閔恭一道走前。
停在了落謝五郎三四步左右的地方。
阿墨低聲說道:「郎主,是崔氏與忠義王。」他咽了口唾沫,看著崔錦上張揚的紅,不在心中慨:崔氏著紅紅,著實耀眼呀。
一直不曾吭聲的謝五郎緩緩地轉,面向了崔錦。
他邁了一步,兩步,三步,在前停下,兩人之間僅剩一步的距離。他淡淡地開口:「巫崔氏?」此話一出,顯然是要裝作不認識了。
崔錦很快便反應過來,不卑不地回了句:「原是巫子,久仰大名。」
兩人都裝作不認識,倒是讓在場的大臣不著頭腦。
閔恭皺了下眉頭。
「大名?」謝五郎冷冷地道:「僅僅是久仰?」
在場的諸位都知道巫子謝恆向來不按常理出牌,聽到謝五郎說出此話,不人饒有興緻地看向崔錦,想知到底會如何回應。
崔錦豈會不知謝五郎存心找茬,不不慢地道:「除了久仰,巫子還想是什麼?」
崔錦不聲地將問題拋回到謝五郎上。
謝五郎還未開口,閔恭便已說道:「阿錦,陛下快來了。」
這一聲「阿錦」落到謝五郎耳中,是極顯親之態的,他的眉頭緩緩蹙起,隨即甩袖坐在左面屏風前。
崔錦見狀,也不與謝五郎針鋒相對,笑意盈盈地在右面的屏風前坐下。
一眾朝臣眼觀鼻鼻觀心的,一時半會也沒分不出方才的巫子巫言語手中誰勝誰輸。此時,外頭響起了侍的唱——
陛下駕到。
朝堂之,所有人皆是起行禮。
皇帝龍行闊步而來,在龍椅上坐下后,方沉聲道:「眾卿平。」
皇帝的目落到邊的謝五郎與崔錦上,他朗聲笑道:「今日委實難得,巫子巫齊聚一堂,乃我大晉之盛事。想必眾位卿家今日第一次見到巫,巫年紀尚輕,然能力卻不容小覷呀。」
登時,殿堂之上就有人站出來,質疑道:「巫不過雙十年華爾,又為子之,朝堂政事又豈能任由聽之?」
當即有數人站出來附議。
崔錦掃了他們一眼,慢慢地道:「敢問謝家五郎擔任巫子一職時,年齡幾何?又敢問鬼神庇佑我大晉,不分男,我雖為子,可擅巫者又何來男之分?能為大晉效力,為吾皇辦事,又何需區分男?」
此話,說得那麼理直氣壯,那麼的理所當然。一個子站在滿是男子的朝堂之上,半點張窘迫也沒有,彷彿天生便該於這個位置,所以才那般從容不迫。
方才出來質疑的幾位大臣,此時也啞口無言。
謝家五郎擔任巫子一職時,只是之齡,然因大巫師與謝家作為靠山,且謝五郎確實擅巫,為此當時不曾有任何人質疑。
謝五郎輕輕地哼了聲。
聲音雖然極輕,但崔錦卻是聽到了。
崔錦又往前站了一步,說道:「劉太常,你家小馬尚好?」
又往前一步,直勾勾地道:「秦府,夜裏與君能飲一杯無?」
再次往前邁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另外一人,聲音不不慢地都道:「蘇大理正,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酒。」
三句話一出,出了一個微笑。
三位員的面都不由大變。
劉太常馬,為此還蓋了個馬廄,馬廄中寶馬無數,前幾日他得了一匹小馬駒,極為罕見,然今早他出門上朝時卻病懨懨的,此事知道的只有府中下人,而此刻卻從崔錦口中道出!
比起劉太常,秦府更是驚詫。
他是打算今日下朝後,理公務畢,便約上知己好友,紅泥小火爐,能飲一杯無。這僅僅是他的想法而已!
蘇大理正則是驚呆了。
他昨夜揮墨作畫,想不到題詞,今早醒來時所想到的便是此句。
巫子當初說的都是大事,而如今巫說的都是瑣碎之事。一件兩件並不可怕,若是連在一起,豈不是每個人的心思都無可藏?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幾個質疑的大臣無聲地回到原位上。
崔錦驀然低笑一聲。
「方才阿錦多有得罪,還請諸位多多見諒。」
皇帝須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年輕難免氣盛。」
言下之意便是極其讚賞崔錦的。
皇帝態度如此,剩下的大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而右面屏風前的謝五郎,在早朝上,半句話也沒有說。有人悄悄地看了謝五郎一眼,雖然隔得遠,但也能覺出他心的不妙。
阿墨不聲地看了一眼崔錦,默默地在心底嘆了聲。
將近辰時,早朝方結束了。
在一眾朝臣離開殿堂之前,皇帝開口道:「今日日頭不錯,巫子與巫留下陪寡人用午膳。」能陪皇帝用膳,自是一件喜驚摻半之事,喜的是得到皇帝的青睞,驚的是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會得罪皇帝。
閔恭擔憂地看向崔錦。
崔錦對他搖了搖頭,以示安心。
閔恭見狀,方點點頭,還對笑了笑才離開了殿堂。
阿墨低聲在謝五郎耳邊說了一句,謝五郎的面微微有些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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