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天的休沐時間就又過去了。

天還沒亮，寧修便到了軍機。

此刻值夜的軍機行走正沉浸在一張奏報之后，并沒有聽到寧修走進來。

寧修見他如此，便故意提氣運勁，收斂了全部的聲息，無聲地注視著他。

只見這人看著那份奏報，眉頭越發的鎖，口中不自覺地嘟囔道：“這不應該的，這不應該的，沈州的糧價若是高了倒是有可原，可是這鴨鵝為什麼一下子高了這麼多，還是在軍憲司的人剛過去之后，馬上就張了這麼多。”

“這些大戶為什麼突然都買了這麼多鴨鵝？”

“難道是想要學侯爺一樣，弄出養場來？”

“這倒是有可能，六合縣現在的很多消息也傳遍了南北，倒是可能讓他們有樣學樣，可是……為什麼偏偏是鴨鵝呢？”

這軍機行走眉頭鎖，百思不得其解，似乎也是想的時間有些久了，想要活一下脖子，抬起頭卻發現寧修在看自己。

“侯爺……”他慌忙起，寧修卻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那天說出來羊能夠吃草的也是你吧。”寧修走到他的邊含笑道。

“是卑下。”這軍機行走還是站了起來，寵若驚道。

寧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地打量起了眼前這個軍機行走，這人名喚張延益，是太子挑選進軍機的。

之前寧修倒是真的沒有太過注意，此番看下來，卻發現這人竟是天生刀眼。

“延益啊，你是哪里人？”

“卑下是杭州錢塘人。”張延益趕一臉謙卑道。

“人文薈萃之地啊。”寧修說道。

“不敢。”張延益趕擺手。

寧修也不在這個上面糾結，他拿起了那張奏報，開口說道：“對于這件事，你如何看？”

張延益頓時心中一，神一，恭聲說道：“卑下以為，這件事倒也不必太過注意，應是燕云的富戶，得知了六合縣的一些消息，故而效仿，這乃是好事。”

“效仿？”寧修微微一笑道：“那為何早不效仿，晚不效仿，偏偏挑在軍憲司一到，他們便開始效仿了呢？你不覺得這有些太過湊巧了嗎？”

張延益頓時緘口不言，可是神卻古怪了起來。

“不敢說？”寧修神卻是輕松，似乎漫不經心道：“可我觀你天生刀眼，不似這般膽小啊。”

張延益聞言頓時咬牙，跪倒在寧修腳下，手說道：“卑下那便說了，卑下以為，九是燕云的富戶效仿六合，可是還有一，是他們發現了軍憲司的兄弟，所以在掩人耳目。”

這軍憲司，就是之前經過寧修特訓的錦衛所組的，已經地調往了燕云。

說白了，他們就是寧修訓練的第一批特工。

寧修直視著張延益，雙眸微闔道：“掩人耳目，什麼東西需要掩人耳目？”

張延益只是猶豫了一下，便立刻答道：“如果是有需要掩人耳目的東西，需要鴨鵝的聲來掩蓋，那一定是他們在打造什麼東西。”

寧修森然一笑道：“你是說他們是在打造兵？你是說……彥王打算造反？”

張延益子一，頓首道：“卑下不敢，彥王鎮守北地十年，乃是帝國柱石，大將軍更是曾經在彥王帳下，可……若是真有那個萬一，這卻是最合理的解釋！”

說完這句話，這張延益竟是抬起了頭，那雙刀眼上挑，直視著寧修。

“你可知道，今天這話傳出去，你的九族直接就沒了。”

“卑下明白，誹謗親王，乃是重罪中的重罪，但……卑下乃是軍機行走，軍機設立之初，便是為了細查天下兵峰之事，雖然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卑下亦要說！”

寧修的心中閃過一抹欣賞，臉上的神卻越發的冷漠，從齒中出了一句話道：“你倒是當真不怕死！”

“卑下怕死，可茍利國家，不避斧鉞！”張延益叩首再拜，堅聲道：“侯爺，此事不可不防！”

“哈哈哈哈！延益，起來吧。”寧修不在偽裝，臉上的欣賞之濃郁地幾乎化不開了，他附下去，雙手將張延益攙扶了起來：“好一個茍利國家，不避斧鉞！”

“侯爺，您……”寧修將張延益攙扶了起來，可張延益臉上非但沒有出歡喜之，反倒是驚恐了起來，“莫非，莫非彥王真的有反意！”

“不是有反意，他已經厲兵秣馬很久了。”幾番談下來，寧修已經知道眼前這人，乃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剛才那番表現，更是一腔忠貞國之，他便也敞開說道。

“傳言為真！”

張延益的臉頓時劇變，之前坊間便有傳聞，彥王坐擁二十萬鐵騎，又有山河長城為險，蒙元大軍長驅直，便是因為他故意引賊關。

可一直以來，這不過是在坊間流傳，沒有人敢拿到朝堂上來說，即便是寧修在京城，在南直隸，在南方折騰出了這麼大的靜，殺了那麼多的人，也并沒有說出此事。

可沒想到今日竟在寧修口中得到了肯定。

張延益一顆心頓時翻江倒海，他已經是顧不得寧修這一番近乎推心置腹的話，背后的意義是不是自己會得到重視，最后平步青云了。

他幾乎是以說言一般的速度說道：“侯爺，此事斷不可公之于眾，南方世家在一系列新政之下，早已經蠢蠢，各地的員，也都苦新政久矣，若是此刻北方二十萬鐵騎和天險出了問題。”

“我大夏的江山，將會頃刻間崩潰！”

寧修聞言心中的重視便更是多了幾分，“這一點我自是知道的，不過我們不說，彥王等到了他想要的那個時機，也會起兵的。”

“就是現在是嗎！”張延益像是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道：“這五萬多政務員和候補員撒下去，只要靜稍微大了一點，便是最好的時機！”

張延益幾乎是口而出，繼而一冷汗，他死死地盯著寧修，希寧修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可寧修卻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是。”

張延益頓時額頭泌出了冷汗，臉灰白，不過繼而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麼，便又急速地開口說道：“萬幸！現在林大人已經在河北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彥王若想直取北平，過山海關，也不是那麼容易。”

“是。”寧修點了點頭，張延益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可接著寧修卻又搖了搖頭道：“不過彥王并不是只有這麼一條進兵的路線。”

他拉著張延益的手，走到了輿圖前，在輿圖前畫了兩條線道：“上面，他可以接道蒙古，從山西關。下面，他可以接道高麗，然后登陸山東！”

張延益的抖了起來，轉頭看向寧修道：“侯爺！卑下，這……”

他本是極為聰明之人，可是剛才這數句話，飽含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他實在是難以消化。一時之間，搜腸刮肚，想要找出一個敵之法，可是心念急轉，卻又一一否決，最后只是期期艾艾，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寧修卻倒是鎮定自若，說道：“延益啊，這山西這里倒是好辦，海大人已經在那里屯田募兵了，我在臨行之際，便他藏兵于民，只要他能夠擋住第一波的兵峰，那麼河北便可揮師救援。”

“可是高句麗這里，畢竟是他國領土，我已經派出了軍憲司的人去了，卻是有些鞭長莫及。”

張延益只覺得自己的心在一瞬間大起大落，他見寧修如此說，倒是反映了過來，自己眼前這個算無策的侯爺，應當是早有準備，若是如此，出不了什麼大叉子。

可又聽到寧修所說的問題，倍揪心，便是沖口說道：“侯爺，卑下愿意去高句麗。”

“去了高句麗你想要干什麼？”寧修笑道。

此刻的張延益卻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開口說道：“侯爺既然開口了，想來心中已經有了籌謀。”

北地那傲人的功績，六合縣那翻天覆地的變化，一項項新政，國庫里面的銀子，早已經證明了寧修的能力，此刻的張延益本沒有半分的懷疑。

寧修笑了起來，他重重地拍了拍張延益的肩膀道：“好，好，好！”

他連說了三個好，滿臉的滿意道：“有膽，腦子快，對國家忠誠，你到的確是最好的人選！”

“聽憑侯爺差遣！”張延益跪倒在地，叩首道。

“不過你也不要著急答應。”寧修目變得幽深了起來：“你這樣的人，想來是想要圖個清名吧。”

張延益抬起了頭，猶豫了一下，然后說道：“是！”

寧修點了點頭，一個人總是要圖些什麼的，張延益如此坦誠，他反倒更加的放心，只是他也在下最后的決定之前，他還是有一些話。

“但是這件事，如果做了，后世可能會稱道你，但是這幾代，筆吏如刀，你怕是要落了一個罵名了。”

“卑下不怕！”張延益卻是改了口風，竟是叩首再道。

“你當真是聰明啊，看來你已經知道我要干什麼了。”

“是！侯爺說了，鞭長莫及，唯一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就是取而代之，軍憲司的軍士們，定是去刺殺高麗皇室去了！”

“可是高麗是陛下定下的不征之國，所以無論最后結果如何，這罵名，是擔定了！”

“但卑下，愿意承擔這個罵名！”

“你不怕了？”寧修目幽深道。

張延益抬起頭，直視著寧修道：“卑下，不爭一世！”

頓了頓后，張延益堅聲語，一字一頓道：“卑下爭得的是，萬世之名！”

寧修膛忽然被撞了一下，他將張延益扶了起來，忽然想到了什麼。

延益、延益、于謙，字延益。

莫非，這一切冥冥之中，竟有天意！

“那便出發吧，去軍憲司悉資料，跟著下一批人一起走，我今日便上書，拔擢你為禮部左侍郎。”

“卑下，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