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大夢臨覺最是長

「你傷哪了？誰能把你傷得這麼重？」

衛令姜微微顰眉，走了上前，上上下下地看他，猶豫幾息后，忽得將他袖袍扯起，又拉著他像哄小孩子般轉了幾個圈。

見陳珩右臂耷著，瞳孔再一。

「贅婿骨頭好像斷了不啊？這麼慘？！」

兩腮圓鼓鼓的青枝方才費力咽下裏的餅，又狠狠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道：

「還好小姐你沒跟著去那什麼懷悟，伱要是也傷了哪裏，就沒人帶我去吃東西，那青枝就要死了！」

「……小姐，贅婿？」

袁揚聖還尚在懵懂中，便被眼前這一幕給真正怔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一雙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還說你長著這張臉，不好生吃頓飯著實可惜了，頗多暴殄天，沒想到你竟是早就吃上了！」

袁揚聖此刻中是萬般的煩悶，心底暗暗嚎了一聲：

「贅了居然還玩命？小陳這也是夠拼的！也不知哪家的大戶人家還尚缺個贅的，我也不想努力了。

為了幾道氣和壽火煞袁某都是在打生打死的，更不知後面的采天罡種種，又是如何的艱難……」

他這邊在苦苦琢磨著日後前程時，陳珩又被衛令姜強行拉著轉了幾轉。

「你兩臂的骨頭都斷了，手還能抬嗎？」

「能，我並無什麼大礙，回去后調息番便好了。」

……

雖是天漸暮，浮橋上還是有不人在穿行走過。

見得一妙齡郎正握著一個男子袖，像擺弄布娃娃一樣將他上下索，柳葉般的黛眉鎖，眼中憂深重，正專心致志，仿若是旁若無人般。

不由得覺得驚奇又訝異，好笑地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最後還有好事者忍不住駐足停下，只是被青枝和袁揚聖齊齊瞪眼，自覺失禮，才尷尬笑了一聲，拔足而走……

日緩緩將浸，天空裏火燒似的霞漫天瀲灧變幻，萬般的迷離，時為河嶽，時為金鼓，時為羊牛，時為樓閣，時為艨艟，形瞬息百變，氤氳生意，冥濛萬狀。

浮橋上的男皆是若秀樹，男子蕭疏軒舉、風神高邁，子如舜華，灼似芙蕖。

兩人袂隨風飄飛翩躚時，如帶煙霞，之實乃神仙中人，令人莫敢仰視。

即便那些想要駐足打量個仔細的，被袁揚聖和青枝用眼瞪走，不好厚著麵皮久留，但還是有不，離得遠了些，心頭驚羨，又忍不住用眼來瞧看。

這方浦嶼的浮橋畔，人就不自覺聚了不，引得一場小小。

在路旁，一個中年道姑見得這幕，手指是握了又松，鬆了又握，最後臉上終是微帶了幾分凝重，嘆了口氣出來。

「男歡，也是人之常，我也不好阻攔，來枉做個惡人。但你又怎知這是真心喜還是結丹前的外障魔，特意要來阻道的呢？

更何況此子又是玉樞真君的裔，上負著莫大的因果麻煩，能否活過二十年都未可知，早晚都是一抔黃土……到了那時，你又豈不傷心難過？」

中年道姑心底在這句嘆息之後，竟生出了幾殺意來。

修長目之中冷芒躥，惹得這片天地都有，霎時要降下雷霆霹靂、金火烈火來，盪滅去諸般有無形的景！

但見得衛令姜帷帽下那雙晶瑩的雙目，神極為認真的模樣。

中年道姑猶豫了許久，還是將眸一斂，搖了搖頭，垂目斂息了下來。

在這短短幾息的功夫，只見天霎時好似沉重深暗了，如若一口無底的深淵，要將萬象都吞碾的碎！

但這無可言喻的大恐怖僅是一閃而逝，便不見了端倪，抬頭去，仍舊是一派霞雲飛、如火燒天的絢燦景，安閑無事。

而這天象的倏而異，在這偌大的浮玉泊之，也唯有寥寥兩人有了，心頭疑。

至於其他修士，都是渾然未覺的模樣，分毫不曉……

……

一座靈峰上。

團上打坐的謝覃忽得收了周流轉氤氳的五花神氣，他疑踱步了幾合，從袖中掏出一隻三尺大小的金。

有首有尾，雙瞳金赤，背甲的花紋先天勾勒八卦九宮的紋樣，看起來甚是神莫測。

「金老方才覺察到了什麼？天象異了？」

他對金皺眉道。

這隻金乃是他離了長右謝氏，來到南域花神府修道后，長右謝氏家主在其臨行前，下賜給他的一件寶。

此金上能合天機數算，下可占卦理，不劫氣靈元的消磨折損，乃是一件極珍貴的什。

這還是因謝覃出旁支，且不寵。

若是他乃長右謝氏的真正主支子弟，在離家修道后，所得的護寶，更要足足是這金價值的幾倍、甚至十倍，都不罕見！

「彷彿有大神通者發了怒，引得天機大勢都，將我從那通照之境中打了出來。」

過來足足大半柱香，金才一字一句，口吐出了人言，它的聲線極是衰弱無力，上氣都不接下氣，仿若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息不了幾口，就要倒斃在了地。

「不過……老朽已快臨近了壽數大限，不像年輕時候，能時時合在那上下之紀、天地經緯里，或是我覺察出了錯吧，也不稀奇。」

金又頓了許久，才出言道：

「謝覃，我無用了，只怕再難替你遮天機數算了，勿要怪罪……」

「金老這是在說什麼話，若無你庇佑，謝某在築基的時候，早就被算計死了，又何來今日的玄，更莫說金丹了。」

雖說若非這金傷過本命果，壽數不長久，長右謝氏也不會將其大方贈給自己。

但這一路風雨艱難，饒是謝覃念及往昔，也難免神傷。

他沉沉嘆息一聲，小心將金收大袖，送進自己紫府中來孕養。

爾後又取出一方亮銀澤的羅盤和幾個竹籌，當即是起了一掛，但饒是他如何費勁心神掐算，都捉不著毫靈，反而還是徒勞費了心神。

在無奈一拂袖后，也索將這些什都收了，重新定打坐去了。

而這偌大浮玉泊僅僅只有兩人覺察到了天象異。

除去謝覃之外。

此時。

懷悟主的居，一座龐然的巨闕飛宮。

最下層的朱紅門戶忽得劇烈響了兩響，震得門戶上無數蝌蚪狀的金符籙都如水波漾盪，閃爍明滅，如梭織。

好似里藏匿著一頭獅虎，正按捺不住腹中，要撞碎門戶，外出食人了般！

巨響接連不斷！

那看守在門戶畔的兩個子皆是神一，掐了個決，將手中拂塵同時祭起，往門戶重重一掃。

兩柄拂塵顯是被心祭煉過的符，別有用途，一被祭起，登時就便出了兩照星螢似的滔滔華，悉數傾注到了朱紅門戶上。

原本門上的蝌蚪狀的金符籙本是要渙散開的樣子，行將黯滅，卻被兩柄拂塵這一助力，又重新晶亮，維繫住了形。

但撐不過多久，又漸有了崩滅的態勢。

而正當兩個子正滿頭大汗之際，畔忽得憑空生了一陣清風，轉頭看去，只見懷悟主沉著臉，將口一吐，便有一束毫大放，其中是一朵三品蓮花模樣。

也不見有他如何作。

只看那毫放出后，巨響聲雖又繼續了數十息，卻一聲低似一聲，最後終是歸於平靜，朱紅門戶也停了震。

「回去吧。我自同夫人說幾句話。」

未等看守門戶的兩位子先開口，懷悟主便一揮手，兩子也是見怪不怪了，稽首一禮后，便躬離去。

場中霎時寂了許久。

懷悟主幾番分開門戶，抬足走進去，卻又屢屢猶豫，在到門戶時，總是彷彿被火狠狠灼了般，將手抖進袖裏。

「鄧郎，鄧郎，是你又來看我了嗎？」

在懷悟主沉默之際，門戶忽得傳來一聲尖利聲，然後便狠狠嚎哭了起來：

「艾媛，是艾媛！這個艾氏的賤婦又來找我了！我知道，我就知道，必是不肯放過我的！只有把我這頭惡嗔勝魔收服了，才能過了試法，如願拜進怙照宗里！

鄧郎，我們東躲西逃了這麼多年，還是躲不過這個賤婦……我不想死啊，我不想變艾媛的資糧，我們一起逃吧，逃出胥都天，逃出這九州四海去，艾媛縱是十二世族的出，也不可能跑來天外捉拿我！」

聲發泄似的怨憤咒罵了一通，過了許久，見門外始終沒有應答，才又啜泣著停下，漸漸沒了聲息。

「柳娘，我同你說過的，你現在若是想逃出胥都天，需得先穿過罡氣層……你知曉的，你自家的天魔之軀本瞞不過罡氣層陣靈，祂會殺了你……」

等那罵聲停住，懷悟主才了，輕聲開口。

「那要我等死？要我等死？你非得看我被艾媛擒殺，才肯滿意嗎？」

見懷悟主應聲，那被他喚作柳娘的子又尖起來。

「找不到你。」

「當年是煉出我的，又怎會找不到？！」

「艾媛已經找你這麼多年了，都尋不到毫行蹤。」

「今日找不到？明日呢？後日，總有一天，會殺上門來的！」

……

懷悟主嘆息重複著著已講過了無數年的話。

最後，仍是不出意外，同往日一般，以柳娘的一句怨毒唾罵結了尾。

「對了，你方才又怎麼突然不安分，你我不是已約好了，在大事面前，須得忍耐一二嗎？」

臨走前，懷悟主才遲遲問出了他此行的來意。

「方才虛空胎異了，好像是什麼東西惹得天象都變化。」

朱紅門戶，柳娘冷笑道：「定是艾媛要來了，這是把艾氏的老東西一起找了過來，要來殺我！」

「果真是天象異？」

懷悟主沒有理會那一貫的疑神疑鬼，神突得肅了，沉聲開口問道。

他這難得對自己威嚴的語氣，也將柳娘震住了。

「好似……是天象異吧，我也不太清楚，只覺虛空胎似是了，大概是我多日未進食，有些分神了？」

猶豫了一下，才道。

「分神，那還好，應是無事了。」

聽到這句話。懷悟主才將面一緩。

他又躊躇了半晌，才方如下定決意般，將兩拳握。

「我尋到了個陳珩的好苗子，天資高絕，是連花神府的鍊師都要看好的人傑！有他在，你必必能修那頁地闕金章……」

懷悟主說。

這句話總算讓朱紅門戶的柳娘喜悅起來，連珠似炮問了半晌，聽得切實后，才縱放聲大笑起來，如若一頭鷹梟般。

懷悟主本還想說些什麼，見得這幕，蠕了幾下，還是咽回頭，沒有出聲。

「鄧郎，鄧郎！這真正是天助我！若能修了那門天魔法，我就不必再怕艾媛！這九州四海，我就再也不是過街的老鼠！」

而柳娘在肆意狂笑一番后，又像是突得念起了懷悟主的首功。

語氣低了下去，力邀他進門，要與其顛鸞倒，暢快行一場魚水之歡。

「我不敢開門，柳娘，我怕你會殺我……」

懷悟主朝門戶深深看了一眼，拂袖離去，最後道：

「後日申時，我會把那個陳珩以聽講的名義帶過來，你提先準備一二吧。」

……

……

中年道姑不經意間惹起的天象，雖被這兩者知，卻並猜不中實。

而浮橋上。

眼見著打量來的目愈來愈多，衛令姜仍是憂心忡忡的不放心，陳珩眉尖微微一蹙，無奈喚了幾聲都不見應答。

沉默片刻，兀得五指一翻，反握了的手。

「你還傷了肺金，是中歲火太盛，應用百丈丹先——」

衛令姜還在出神琢磨著，手腕忽得被一把握了，沒有了料的遮擋，男子掌心的滾燙溫度在相的霎時傳徹過來，令人發，將猛得一把驚醒。

慌慌張張抬起腦袋。

衛令姜只看見了咫尺之間，那雙冷沉的，幽深若潭的眸子，不帶著什麼溫度。

「師姐，我很好。」

陳珩頓了頓，開口：

「還是放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