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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尖碑》第36章 燃燈神廟 07

出于禮貌,他對教皇陛下道:“失禮。”

教皇陛下冷冷淡淡看了他一眼作為應答。

接下來發生的事,確實有些失禮。

漆黑的短鏈繞過教皇陛下略顯蒼白的手腕,將兩只手腕都鎖在了鐵架上。

然后是腳踝。

最后,一道鎖鏈環住脖頸。

四肢,脖頸,一個人就這樣被牢牢鎖在了刑床上。但郁飛塵留了活扣,很容易掙

那支紅的蠟燭先是置于教皇的口,然后被他拿起。

樂聲復歸低沉,變奇異的嗚咽。

云在天空聚攏。

最中央的老人嘶聲道:“點燃——”

“刺啦”一聲,不知什麼材質制的火柴在糲的黑鐵表面燃,繼而點燃了紅蠟燭。火苗竄起,蠟燭的更加殷紅邪異。

很快,火苗燒化蠟,使它化燭淚。

山風吹來,火焰猛地搖曳。

啪嗒。

鮮紅蠟滴,落在教皇致優的鎖骨上。

那附近的皮或許微微,或許沒有。

蠟滴的溫度是燙的,落在皮上自然有灼痛。但最使被滴者不安的不是溫度,是時間。

因為蠟燭就在那里,滾燙的蠟滴可能會在任何一刻落下來,又或者,持蠟者可能會在任何一刻將它傾倒。

這種無法確定的到來和完全被他人掌控的恐慌,會將等待時的恐懼和蠟滴最終落下時的無限放大,使被滴者栗難止。

在許多世界里,這都是一種凌,或者重一些,一種刑罰。

而在這個世界里,卻像是個神的儀式。

樂聲再度變化的時候,修士開始正式向修上滴蠟。

第一滴,在額頭。

郁飛塵手中蠟燭微微傾倒。

半掩的睫一下,像不風雨的枝葉。教皇潔白皙的額頭上洇開一滴紅,蠟滴順著額頭的弧度向下緩緩墜出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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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似乎仍維持著那種略帶溫和的平靜,他的眼睛倒映著天空。

但此時此刻看著那張臉,郁飛塵卻微微出神了。

流下的蠟珠,像一滴淚。

如果這滴鮮一般的眼淚不是從額頭流下,而是從眼里,或者,就是從淚痣那個位置——

如果真的像流淚一般。

忽然,那名修平直僵的語聲在郁飛塵耳畔再度響起,語聲有如魔鬼的低喃。

“有損,神明的,圣潔。”

有損圣潔,卻似乎無損麗。甚至因此更加……人。

郁飛塵移開目,不再看了。

一種直靈魂的,面臨極度危險時的直覺阻止了他。他的直覺仿佛已經預到,如果自己再那樣看下去,就會被魔鬼的低喃所蠱,墜萬丈深淵。

于是他只看向下一個要滴向的部位。

右肩。

但這次不是單獨的一滴了,而是要連續不斷從右肩滴到右手指尖。

蠟滴像是,卻比更純粹,鮮紅的澤淋漓而下,不僅長久地停留在皮上,還在周圍惹起淺淡的紅痕。

目驚心,又人心魄。

郁飛塵就那樣長久注視著教皇手臂上的滴跡,說不清原因,他呼吸微微急促。或許,為了徹底擺魔鬼的低語,他該把投向此的目也移開。

但他沒有。

就像喜歡沾前的一秒,下刀前的一瞬,他也喜歡游走在危險的邊緣。他現在還沒死,并會繼續活著,但直面生死那一剎那間的栗與快樂,是他驗過的最真實鮮活的緒。

總而言之,他喜歡臨界點。

像現在。

右邊完畢,換左肩到左邊指尖。接著是兩邊的小

至此,四肢、額頭都染上了。這樣關鍵的位置被有意為之的紅跡點綴,人也變得不像活人,像心準備,呈獻面前的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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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當這人是路德的時候——其它修或多或都發出了吃痛的氣聲,或呼喊,而他一直以來僅是偶爾輕,平靜承著持續不斷的待,只到最后的時候輕而緩地閉上了眼睛,像一脆弱卻安靜的人偶。

樂聲停了。

結束了嗎?

絕對沒有,面老人還在鹽盤下匍匐不起,如同變

那接下來該做什麼?

還缺什麼?

那些在神的教義中意義重大的部位——

頭顱、四肢,還有……心臟!

郁飛塵看向路德維希的心臟,太徽記靜靜躺在黑袍上,像黑夜里突然睜開的一只眼睛。

突然閃爍!

周圍的修士,全部拔出了銀利刀!

此時此刻,另一邊。

裘娜躺在鐵架上,寒刺過的視野,看清了那些致命的利刃,劇烈息著。

這場古怪的儀式,不對,這場祭典——這場祭典到底想干什麼?

祭典,就要有祭品。

祭品,有死的,也有活的,活的被祭,也就死了。

陡然睜大了眼睛!

此時此刻,只見所有修士對準面前修的心臟,一起捅下了尖刀!

在鹽山上刮過的鋒芒利刃刺破黑袍,穿徽記,也噗嗤一下捅的心臟!

們吃痛,下意識想從鐵床上,卻被四肢和脖頸的鐵鏈牢牢釘在原地,痛苦的喊聲此起彼伏,然后因生命的消逝,全部戛然而止。

一對又一對,瘋狂涌出,甚至因為心臟的跳,濺起霧一樣的花。太徽記完全被,接著,順著凹槽流下,淌地面。

此時此刻,裘娜面前的白松把刀刺到近前,卻手指抖,舉棋不定。

他下不了手。

可是旁邊一名修士,似乎往這里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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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的直覺從裘娜的天靈蓋往下涌,剎那間遍布

不行!這麼多人都在周圍,會餡!餡的結果很危險!

裘娜一咬牙,直接抬起了左手——白松只是象征把鐵鏈掛在手上,本沒綁。

握住白松那猶豫不決不忍下刀的手腕,帶著他手里的尖刀往自己心臟周圍某個地方——也顧不得是什麼地方了——猛然往下一捅!

,劇痛傳來。刀子離,熱流涌出,裘娜失去所有力氣,像水的魚一樣癱在鐵床上。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這傷死去,可大腦卻驚人地清醒。

短短兩天發生的事,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閃過。像是快進播放了一場怪陸離的電影。

從小到大,上一直有個特質。

越安全,越散漫,越危急,越清醒。有時候,這種狀態連自己都不能控制。

最初從全息艙陡然來到這里時,確實了很大的驚嚇,因為這里太真實了,這一切也來得太突然,還好丈夫也在旁邊。再后來,為了平復自己的恐慌,又聽到了餐桌上人們的措辭,也真的認為自己只是來到了另一個全息游戲,只不過比起別的游戲更加真一些。

只要等程序員發現這個bug,和老公就會回到現實的世界。

最起碼,這樣想就不害怕了。

燭火那麼多,但不覺得驚訝,游戲開發者為了炫耀自己的技實力,總是設計一些華而不實的場景,見得多了,不覺得異常。

后來,屋里太熱了,熄了燈。

真正意識到不對,是從眼前這個舉刀的小騎士敲開房門那一刻開始的。

他臉上的擔憂那麼真實,眼神也那麼真誠,再先進的技,再高級的智能都無法復現這樣的神

可是已經把燈熄了。再點上,會好嗎?影里到底有什麼?

已經想不起,自己是用什麼心向了月下自己的影子,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發現影子里,有著眼難以察覺的差——有一團東西,比其它地方深一點,一點點。它好像還會

于是小心走到了床榻的影子里,讓兩個影子重合,然后離開。

可那東西還在影子里,沒有離開。

這時,裘德起床點燈了。

他站起來,于是影子也被月拉長了。

試一試,或許有用。

于是往前一步,讓自己的影子和裘德的影子錯重疊。

這次,影子分開時,那東西沒有了。而淺淺的深,出現在了丈夫的影子里。

再后來——燈就點上了。

一滴眼淚,從的眼角悄無聲息下來。

的眼神卻無比清醒堅定。

不知道那一刀捅到了哪里。如果死了,是應該的,就當是報應!

可如果這次沒死,以后會用盡全力活下去,再也沒有什麼能使害怕了。

不知道自己來到了怎樣的一個世界。

但是,打游戲,就是要贏。

裘娜緩緩閉上了眼睛。

的鮮也從口流了下來,沿著槽淌到地面,周圍沒人察覺這邊的異樣。

而在另一邊——

郁飛塵的刀尖,卻也在刺向路德維希口的時候,停在了半空。

他刺下的作很穩,停得卻突然。

并且,遲遲沒有再下刀。

旁邊,第一個已經刺死修的修士轉過頭來看他,刀尖往下淌著鮮,烏黑空的眼睛死死釘向他的刀。

接著是第二個。

第三個

最后,他們麻麻,全部拿著帶的尖刀轉向他,注視他。

郁飛塵卻還是沒,甚至眼神微怔。

發生在剛才。

就在剛才,他即將下刀的時候,教皇,或者說路德維希,再或者,安菲——總之,這個五如人偶一樣致,跡凄的祭品,緩緩睜開了那雙高貴、寧靜的眼瞳。

那一刻,仿佛黑鐵變為玉石,祭臺也化作神壇。周圍一切腥,剎那間煥發明。

明明只是一個人睜開了他的眼睛。

而郁飛塵即將落下的刀,就那樣生生頓住。

不是因為下不了手。

而是在那如同驚雷降世,萬創生的一瞬——

他卻越過了危險的邊緣,看到了無底深淵。

他想用利刃刺穿他心臟,鎖鏈錮他脖頸,想用腥玷污圣潔,暴撕碎平靜。

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想殺了他。

周圍,空的眼瞳麻麻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森冷惡意撲面而來,如同刺骨的洪流。離他最近,一個修士揮舞尖刀,朝這里邁開了僵的腳步。

沙沙,腳步聲傳來。

他的眼神,恢復原本的、或許是另一面,又或許只是習慣用作表象的——平靜、淡漠與清醒。

銀刀刺路德維希的,先是刀尖,再是刀刃。每一寸傳來的覺都很悉,他當然深諳人每個細微之的結構。這一刀下去,看起來既深又狠,其實什麼都沒傷到,甚至連都不會多流幾滴。

這是對待隊友時,一位明、正義的騎士長應有的品格。

然而沉靜收刀的一瞬間,心深,另一個聲音對他自己說:

郁飛塵。

你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隨著手起刀下,路德維希的緩緩沿著凹槽淌了下來,修士們靜靜轉了回去,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至此,所有修都一躺在鐵架上,被刺穿心臟放出。那些沿著凹槽的路徑流下,然后在地面上被另外的紋路接住,地面上,一個更大的圖騰被鮮緩緩灌注著,逐漸變紅。

修士們全朝向鹽盤,然后閉雙眼,匍匐下拜。

他們額頭死死著地面,神無比虔誠,沒有一個人抬頭,沒有一個人有分毫移,這應該也是祭禮的一環。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郁飛塵不了解,他們接下來又會對那對鹽做什麼,也無從揣測。但是他們今天來到這里,目標只有一個——就是中央的鹽盤,他們所謂的“永不廢棄”與“日下不朽”。

而現在所有人都閉眼了,沒人能看到他。

要從這麼多人的儀式上得到鹽,機會稍縱即逝。但是,它已經出現了。

必須抓住機會,就現在!

郁飛塵放輕腳步,放慢呼吸,走到鐵架與鐵架之間的空隙。然后往中央走去。

——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前進。

他清楚自己冒著怎樣的風險。然而如果得不到那個要找的東西,風險可能更加巨大。

鹽盤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越過閉眼匍匐的面老人,走到鹽盤極近,再次確認,這形狀和度就是他們想要的東西。

接著,他把它拿起。再接著,他轉,走。

與此同時,路德維希披好服,往離開的方向輕輕走去。

白松瞪大眼睛看著他們這離奇離譜的作,片刻后做出清醒的決定,抱起半昏迷的裘娜,往另一個出口去。

這樣,萬一他郁哥餡了,他還可以吸引一部分火力。

四人就這樣著黑袍,躡手躡腳地離開這個明明到是人,卻死寂無聲的祭祀場地。

走廊近了,出口也近了,有個墻,可以阻隔一部分視線。

郁飛塵的神極度集中,所有神經都繃了,四面八方,所有細微的響,他都牢牢聽著,什麼都不放過——

咵嚓。

不知是誰的腳,踩到了一片落葉,又或者誰都沒有踩到,是風吹一片樹葉,樹葉邊緣刮著石灰巖發出了聲響。

后氣氛猛地一沉,腥惡意奔涌而出!

被發現了?還是他們的跪拜階段結束了?

來不及多想,那一秒,他們全部向前拔足狂奔!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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