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熊熊，一劍刺去，不想卻是擊到了空，一片虛無。

秦驚羽啊的一聲，垂眸看去，只見那棺木中無端現出一個方圓三尺的漆黑窟窿，哪裡還有半點蛇影！

等等，窟窿？這是……

腦中靈一閃，出來：“是出口？！”

是了，遍尋不得的出口，竟是在這怪蛇出沒的棺木底部！

這墓室主人當真厲害，在設計了重重關卡之後，料定外界闖之人必然心存恐懼，加強防守，而不敢輕舉妄，如此只會陷羣一又一的攻擊，最後應驗素絹上的預言，力氣衰竭，無力抵擋，被羣分而食之——

若不是自己那怒意沖天的一劍，決計發現不了這個玄機！

窟窿裡，也許是下一險境，新的挑戰，未知的危險，卻總好過這困之鬥……

一念及此，秦驚羽揚聲高：“沒傷的斷後，其餘都撤過來！”

語畢，就見幾只異張牙舞爪朝自己撲過來，紫閃耀，刷刷幾劍刺去，異似對那劍深忌憚，不敢靠近，紛紛後退。

趁此機會，幾名在附近的門人隨即奔過來，一人後還揹著那昏迷不醒的隊長，秦驚羽長劍揮舞，爲他們殺開一條前行的道路，邊擋邊：“快，進棺木去！沒事的話，就在裡面吱個聲！”

幾人舉著支火把魚貫而，縱跳下。

過了半晌，窟窿裡傳來細微召喚，距離甚遠：“門主，一切平安！”

秦驚羽心頭大喜，趕召喚更多的門人過來，而此時從室中涌出來的異越來越多，腥氣越來越重，一眼看去，麻麻全是類，斷後的門人已經快要抵擋不住。

另一名隊長也退了過來，半邊肩膀都被染紅了，頭看了下那窟窿，目上揚：“門主，你先下去，我護著你……”

“閉！”秦驚羽低斥，懶得廢話，直接將他推了進去，又一腳把近前一名猶豫不定的門人踹了下去，再次擡頭，不遠人影一閃，是燕兒。

“燕兒！快些，你也下去！”

燕兒手裡握著一柄不知從哪裡來的長刀，一刀削去了一隻野的腦袋，手臂一揮，又甩開一隻竄來頸項張口就咬的茸鼠類，隨即跳到邊：“我們一起下去！”

“不行，我還不能下去——”秦驚羽揮了揮手中的長劍，“我有瑯琊神劍護著，這些畜生對我沒法靠近，你先下！”

燕兒微微一笑：“我發過誓的，要跟你一起，你不走，我便也不走……”

發誓？什麼時候的事？

形急，容不得多想多問，想要故技重施推他下去，不料他竟泥鰍般從邊開，竄到右前方，那裡，幾隻異正嚎著圍攻兩名背靠背的門人，利爪搭上肩頭，獠牙就要咬上嚨。

見他貿然闖，眼放，更多異圍合過來。

眼前紅一閃，一株巨大的紅珊瑚樹從背後大力擲了過來，力道十分強勁，直砸得那咬人的野頭破流，鬆口倒下。

接著，秦驚羽後頸一，子被人毫不憐惜拎起來，耳畔炸開冷冽喝聲。

“人都下去大半了，你還磨蹭什麼？！我可不想給你收！”

是銀翼，這個目無尊長的狼小子！

四年來就沒給過自己好臉看，還變本加厲，由一隻冷漠的狼，化爲暴躁的獅子。

“烏，就不會說幾句好聽的？”

秦驚羽一喜之後又是一怒，狠狠瞪他一眼，沉聲道：“還不快大家都過來！”

銀翼回頭去，眼見室無休止般，又是大羣異涌出，當即衝上前去，刀疾如閃電，劈倒幾隻異，大喝：“撤退——”

隨他喝聲，數名門人迅速退過來，而外圍還有幾名揮刀殿後的門人卻被羣衝散，瞬間淹沒在攢的頭之中。

秦驚羽心急如焚，一步踏出，忽覺腳下傾晃，那棺木猛地向下一沉，巨大的棺蓋緩緩合攏。

有人按住的肩膀，嗓音溫潤不再，微微發：“出口要關上了，快下去！”

“不——”眼見那幾名門人還困在羣中，秦驚羽哪裡肯走，甩開他的手就要衝過去，“我有神劍護，定然沒事……”

話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一隻鋼鐵般的手鉗住，側頭看去，燕兒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決然，不容拒絕，一時間力氣大得出奇：“不行……”

“你們先下，我去救！”

銀翼的聲音傳來，但見他雙腳在那青銅人俑肩上一夾，長臂出，從羣中拉出一名門人，朝棺木這方甩了過來，又飛快解下腰帶當做長鞭拋過去，捲起一名門人的腰，順勢拖出。

“快進去！”燕兒將他救出的兩名門人推進窟窿，見棺蓋與棺木之間只剩半尺距離，飛撲過去，雙手朝上一頂，居然止住了那棺蓋的落勢。

軋軋幾聲，棺蓋被他慢慢向上擡了起來！

燕兒展臂舉，道，“銀翼，你們不過來，你家主子也不會走！”

銀翼聞聲回頭，看清他的作，雙目微瞇，似有一抹詫異，伴隨著些許瞭然神，在眸底一閃而過，隨即點頭：“你小子……你護他先走！”

說話間，刀揮舞，形一晃，繼續朝那羣圍合的人影衝去。

雨腥風，異嘶吼，其中夾雜著轟隆之聲，已經機括的棺蓋又朝下去，但見燕兒膝蓋彎下，原本拔的軀漸漸矮下來，顯然已經是快要不住了。

脣漸白，一線浸出，他牙關咬的同時，不忘朝道：“下去，快……”

他原本有傷在，心有餘而力不足，此時縱是拼盡全力，棺蓋與棺木之間的距離，還是在緩慢短，四尺，三尺，兩尺……

之軀，本抵擋不住機括的制，棺木一旦闔，便再無出路，到時候就算將異全部殺，都只能永遠留在這閉墓室，永別天日！

秦驚羽看看他，再看看那邊正努力衝向羣的銀翼，搖搖頭，間哽住，熱奔流：“我不能……丟下他們……”

不能放棄……任何一人……

不能……

時間，彷彿停滯在這一瞬。

秦驚羽腳步直覺邁出。

沒等轉過去，就聽得後一聲悽然大：“不，你們，啊——”

那是銀翼的聲音。

那幾名負責殿後而被困在羣中的門人，正是他一手挑選出來的煞部英，此前他們曾一道遠赴西烈執行任務，曾在聞名天下的颶風騎的追殺當中平安險，當時他沒有拋下他們獨自突圍而去；而此時，他們卻狠心拋棄了他——

“對不起……”

幾道人影朝這邊投來最後一瞥，不約而同縱一躍，跳進了室之中，手中滴的刀劍，朝著更多的異斬殺過去。

“保重——”

聲音在墓室裡迴盪，久久不絕。

圍攻他們的異也跟著涌了進去，轟隆一聲牆壁翻轉，瞬間闔上。

沒人知道做決定的那一瞬間，他們在想些什麼，在思念誰，在記掛誰。

然而，只是那麼短短的一瞬，嚴無的石牆，將明亮與黑暗永遠隔斷。

一牆之隔，卻是生死之隔。

銀翼的追逐，還在繼續。

那角落還有一人，似是部傷而沒能隨他們一起跳進室，背靠石壁，微微氣，看著遠那逐漸闔上的棺蓋，看著在羣外圍拼命廝殺的黑影，突然一笑。

刀尖倒向，撲地刺進他自己的心口。

他們都認出了他。

是那個險些被蝙蝠咬上，捂著屁在船上蹦跳的阿誠，所有隨行門人中最膽子最小的年——

這一回，他做了他一生中最大膽的舉……

傾晃還在加劇，秦驚羽閉上眼睛，脣咬出來。

下一瞬，被人狠狠推進棺木，耳畔響起男子的怒喝。

“走——”

然後，砰的一聲巨響，棺蓋闔上。

眼前一片黑暗，四周有呼呼風聲，還有轟鳴水聲，似是順著一暗道下。

瑯琊神劍被抓在右手，而左手還攥著一隻冰涼的事，那是掉進窟窿之際，在那棺底隨手到的一樣東西，鋸齒樣的形狀，瞬間磕疼了掌心。

此時正需要外界的刺激來緩解心頭的鈍痛，於是一直在手裡，不曾放開。

茫然，無語，不知何去何從。

背後有人一前一後搶了上來，帶著重重的息：“主子？”

“我在這裡。”

聽得低低的回答，其中一人撲了過來，勾住肩膀將按進懷中，圈著不鬆手。

堅韌的懷，悉的味，秦驚羽不自把頭深埋進去，眼淚無聲無息，浸了他僅著單的口。

燕兒手臂收，輕聲喃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秦驚羽吸一口氣，微微側頭，試圖在黑暗中尋找到另一條影：“銀翼呢？銀翼，銀翼……”

喊了幾聲過後，在後不遠，有人低哼：“我沒死。”

那個死字說完，即是陷長時間的沉默之中。

秦驚羽也不再說話，眼淚慢慢幹了，前方，是新的征程。

一路下，大概有半柱香時間，三人停了下來，落到平地上。

前方仍是一片黑暗，並且靜寂。

之前的火把留在了上面，此時藉著瑯琊神劍的淡淡紫，看清了當前地形。

沒有毒蟲異，沒有棺木壁畫，只是一方石臺，方圓丈許蓮花模樣的石臺，中間一個淺淺的橢圓凹進，四周呈圓柱形，溼氣很重，頂部離地甚遠，有一些苔蘚樣的東西在上面微微閃。

此時，此地，本不該如此安靜。

秦驚羽驚跳起來。

那些只比他們早一步進棺木的門人，竟然統統不見蹤影，連片角都沒留下——

就在他們在上方煎熬抉擇的時刻，下面的人只怕又遇到了新的危機，幾十號人憑空消失！

“他們……人呢？”

燕兒沒，只盯著石臺中央一臉沉思，銀翼則是撲到石壁上不住敲打，敲了一陣，即是跳下地來：“是實心的，沒夾層。”

人不在四周，就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腳下。

但這石臺底下，藏得下幾十個英武健壯的年男子？本不可能的事！

那麼，人呢？

秦驚羽慢慢坐倒，心頭升騰起一種強烈的挫敗與無力，，還是沒能把衆人帶離險境。

哐噹一聲，原本攥在手中之落在地，滾去一邊。

“這是什麼？”

年修長的手指將那拾了起來，湊到眼前端詳。

“我在棺木裡抓的，不知道是什……”秦驚羽擡眼瞟去，話聲忽然頓住。

那是一枚小小的橢圓的東西，非金非玉，單側生有細齒，看起來像是一把子用的髮簪。

有一點眼。

像是在哪裡見過……

是那壁畫！壁畫上異族子頭上的飾！

這都不算什麼，關鍵是，燕兒拈在手中挲半晌，將那緩緩放石臺正中的凹槽裡。

秦驚羽看傻了眼：“你……”

不大不小，剛好合適。

啪嗒。

石臺從中裂開，現出一亮來，白花花一片——

那順手牽羊來的東西，居然就是開啓這地底通道的鑰匙！

秦驚羽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腳下一水柱沖天而起，激上頂，三人都圍在凹槽邊上，防備不及，被這巨龍一般的水柱席捲進去，猛地拋上半空。

頃刻之間，略帶苦的冷水漫過頭頂，耳邊嗡嗡作響。

旋轉激盪，影迷離。

水聲，轟鳴。

秦驚羽忽然明白過來。

方纔在暗道下之時，聽到的轟鳴水聲不是別的，正是導致衆人失蹤的原因。

他們也有同樣的遭遇，此時還不知在何，是否生還？

還有，銀翼自生長在北涼山中，好似以前聽外公說過，那是個旱鴨子……

四周冰冷徹骨，掙了幾下，卻是徒勞。肺部漲得生痛，意識漸漸模糊，只記住抱了瑯琊神劍，子慢慢癱。

恍惚之中有人托住的腋下，徐緩往上浮游。

中一口氣已經憋不住，終於耗到盡頭。

暈眩中，子被人翻轉，一雙微溫的脣瓣上的，一口一口，緩緩渡氣過來。

暖意直肺，脣齒相接，氣息相融。

仿若世間最好的相遇，在這深不可測的地底，在此水瀲灩的世界裡，如花如霧般綻放，雲間漫步，踏歌而行。

似夢似醒間，聽得長聲一嘆，溫而堅定。

多年相思，一朝彌補。

那是誰……是誰……

秦驚羽渾一震，然後很沒用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