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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國》第2518章 裴潛與賈逵

孫權出了艙,被江風一吹,原本有些發漲的腦子清醒了些,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遠的羣山。

之下,巫山上空的雲霧被夕照得通紅,如火似霞,燦爛耀眼。

孫權卻打了個寒,懊喪不已。

我怎麼會誇下如此海口?

雖說蜀軍主力遠在巫縣,夷陵附近並沒有多人,最多是一些遊船、斥候罷了。可是初大江,地形、水都不悉,倉促遇敵,誰能保證一定能勝?

小規模的戰鬥偶然太大了。

唉,論臨機應變,還是不如兄長。忍了這麼久,還是落他的彀中。

孫權苦笑著,來回踱了兩步,考慮要不要回去再補充兩句。可是一想,掌都擊了,音猶在耳就反悔,肯定會被人笑話。還是算了吧,等兩天,找個機會再說。

“大王,你這是?”裴潛從艙中出來,見孫權有樓梯口徘徊,一時躲避不及,只得上前行禮。

孫權看了裴潛一眼,禮節的笑了笑,讓在一旁。他代理政務時,與裴潛天天見面,卻談不上。裴潛和王粲關係最好,和他不怎麼親近,也就是點頭之

裴潛含笑點頭,匆匆而過。

眼看著裴潛一轉就要消失在視線之外,孫權忽然心中一。“文行,請留步。”

裴潛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了孫權一眼,眼神疑。見孫權向他走過去,剛纔是招呼他無疑,這才迅速轉過,再次拱手作揖。

“大王有何吩咐?”

“孤能吩咐你嗎?”孫權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裴潛。

裴潛笑笑。“大王言重了。只要不違法度,不違禮義,大王若有吩咐,潛自當奉行。”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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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當真。”

孫權笑了出來。“文行這是去哪兒?”

裴潛眼神微閃。“明日休沐,打算去前營找賈樑道,小酌幾杯,問問家鄉的況。”

“現在就走嗎?”

裴潛擡頭看了一眼天。“雖然還沒下值,卻也快了。”

“若是文行不嫌棄,孤捎你一程,如何?”

裴潛拱拱手。“大王說笑了。潛求之不得,豈敢嫌棄。”

孫權手拍拍欄桿。“孤在船上等你兩刻,文行若是趕得及,我們就同行。趕不及,就算了。”說完,揚揚手,轉下去了。

裴潛站在一旁,看看孫權的影消失在舷邊,臉上的笑容散去,多了幾分無奈。孫權雖然說得輕鬆,並無強迫之意,但他卻不能拒絕,否則落在天子耳中,難免會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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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雖然不願意孫權領兵,但手足之深厚,他不會容忍臣子對孫權無禮的,甚至可能故意加重懲,以儆效尤。孫權聲音這麼大,正是要讓飛廬上的天子聽見,讓他無法拒絕。

他甚至能猜得到孫權想幹什麼,天子當然也猜得到,但天子不太可能出面阻止。

裴潛站了一刻,希有人出來解圍,比如突然有公務什麼的,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留下了。但什麼也沒有,飛廬上靜悄悄的,連腳步聲都輕了很多。他暗自嘆了一口氣,下到艙中,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下了船。

孫權獨自一人在艙裡等著,面前的案上擺著兩副酒。孫權自斟自飲,怡然自在。聽到腳步聲,他轉頭看了一眼,手示意裴潛座。

“文行來得好快,孤還以爲文行不會來了呢。”

裴潛座,端起酒杯。“大王此言,潛可承不起。謹以此酒,向大王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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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行何罪之有?”

“雖然不知是何罪,但必然有罪。”裴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又滿上酒,一連飲了三杯,最後將杯底亮給孫權看。“大王,罪可赦否?”

孫權哈哈大笑,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看起來,河東人還是和關東人有些不同。”

裴潛佯作不知,提起酒壺,爲孫權斟滿酒,又爲自己添滿,再次舉杯,剛要說話,孫權笑道:“文行慢點喝,江中水急,醉了不安全。聞喜雖在河邊,文行謙謙君子,兒時下水嬉戲的機會卻未必多。”

裴潛微怔,隨即訕訕。他本來的確有這個想法,只是沒想到被孫權一語道破。

“有大王在,潛何懼之有?”裴潛反戈一擊。“久聞大王不僅武藝清湛,諳水,總不會看著潛溺水而亡吧?看到潛登大王座艦的人可不。”

孫權再次大笑,舉起酒杯,探過去,與裴潛了一下。“叮”的一聲輕響,兩人一起飲了一杯。

趁著裴潛添酒的空當,孫權抓起一把乾果,一邊剝一邊說道:“武藝再,水再好,也不過是匹夫之勇,算不得大將。孤之皇兄就不用說了,天生聖人,不學而有道,孤塵莫及。就算是孤那兩個弟妹,也超出孤遠甚。這輩子,孤是趕不上了。”

裴潛沉默不語,心裡卻有些異樣。他在天子邊時間也不短了,知道孫權在天子面前向來以臣子自居,很涉及兄弟之義。這當然沒什麼問題,在朝爲君臣,在家爲兄弟,公私分得清一些也不是壞事。可是現在孫權當著他的面前稱天子爲皇兄,顯然有些刻意。

是的,不管怎麼說,他們畢竟是兄弟。天子就算對孫權再不滿,也割不斷這脈,否則他也不會一次次對孫權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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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這當然和天份有關。”孫權再次端起酒杯,與裴潛示意了一下,呷了一口。“孤那兩個弟妹,天份原本就高,又從小跟著皇兄習文學武,是皇兄一手栽培出來的。孤呢,當時正當輕狂,不知皇兄一片苦心,也不像那兩個弟妹對皇兄言聽計從,走了一些彎路。”

孫權苦笑了兩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重重的頓在案上,嘆道:“自作自,怨不得人。”

裴潛手過去,爲孫權添滿酒。“大王也不必過於自責。人不輕狂枉年,誰還沒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潛當年也頑劣過,幾個弟弟也不例外,沒責罰。就算是右都護,聽說渡之戰時也有冒失之舉,險些送了命,虧得鄴侯救了他一命。”

“文行所言極是,人都有年時。只是時機一旦錯過,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孤的輕狂,讓孤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益州之戰是平天下的最後一戰,無論如何,孤也不能錯過。”

裴潛心中泛起一波瀾。他理解孫權的憾,因爲他有同樣的憾。當初一時失誤,被司馬懿所,沒有及時歸吳,走了彎路。如今雖說做了尚書,卻沒什麼立功的機會了,只能慢慢熬資歷,等外放的機會。

不僅是他,賈逵、衛覬也是如此。他們沒有太原王氏的實力,不能像王凌一樣一步登天。甚至不如毌丘興,有賈詡那個先生提攜,在安西大都督麾下混得風生水起。

這就是他想去前軍找賈逵的原因。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要爭取立點功,爲以後打好基礎。如果賈逵能走得遠一些,站得高一些,將來多能提攜他們一點。

或許……賈逵可以和孫權合作?

裴潛忽然心中一,有點明白了孫權的意思。孫權在前軍的狀態,他也聽說了一些。雖然有朱桓護著,可是其他將領並不服孫權,尤其是孫觀。孫權要想立功,不能沒有同僚的配合,否則一旦接戰時遇險,他就將陷孤立無援的境地,別說立功,能保住命就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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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天子的親弟弟,長沙王,如果有機會擒獲他,蜀軍會不惜任何代價。

裴潛眼皮微挑,正好迎上孫權殷切的目,心中頓時恍然,微微一笑。

孫權也笑了,舉起酒杯。

——

裴潛的到來沒有讓賈逵意外,可是裴潛爲孫權說話,建議他與孫權合作,讓他很是費解。

裴潛可不是那種因爲搭了孫權的順風船,欠了孫權人,就要給予回報的人。甚至可以說,世家子弟對這一點分得很清楚。人是人,利益是利益,不能混爲一談。

聽完裴潛的解釋,賈逵還是不太贊同,甚至疑心更重。

天子與孫權的約定不像是看好孫權,反倒是不看好孫權的徵兆。蜀軍主力遠在巫縣,前期的接戰規模都不會大,更多的是悉地形,悉水,爲真正的大戰做適應的準備。孫權是前營的主力,按照常理,這樣的戰鬥本不需要他出手。

裴潛笑笑。“樑道,你覺得長沙王連這樣的戰鬥都應付不了?”

賈逵沉了良久。“這個不好說,不過我很佩服陛下的眼。他既然不看好長沙王,我相信長沙王在戰場上很難取得能和父兄比肩的戰績。長沙王在州時,挫可不止一次。”

“長沙王在挫是不假,卻不是統一營之兵時。”裴潛剝開一枚栗子,扔進裡。

這是孫權剛剛送他的,不是本地栗子,而是蜀慄。兩軍戰之際,貿易卻還是通的,只是蜀慄味價高,不是普通人能穿得到的。

當然,孫權不是普通人。不管天子是不是樂意他統兵上陣,他還是長沙王,幾個蜀慄還是吃得起的。

賈逵眼神閃爍,良久未語。裴潛一連吃了幾個栗子,見賈逵沒反應,啞然失笑。

“真不吃?再不吃,可就沒了。”

賈逵盯著裴潛看了兩眼,咯噔了一聲,艙外一陣輕響,有腳步聲遠去。裴潛的眉梢搐了一下,坐直了,慢慢拍掉手上的慄殼。賈逵斥退左右,自然是有重要的話要說。

“文行,你在天子邊,知道天子打算如何置長沙王嗎?”

裴潛眼神一閃。“置?”

賈逵點點頭,神鄭重,雙目如電,視著裴潛。

裴潛被賈逵看得不安,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出一。“樑道,爲何有這樣的想法?天子不是這樣的人。他若行鄭莊公故事,何必與長沙王擊掌立誓,恨不得他趕離開戰場?”

“如果長沙王有不臣之心呢?”

“那更不可能。”裴潛一口否決。“陛下富春秋,武藝絕,甚至可以說天下無敵。兼爲人穩重,邊從不離人,長沙王縱慾行非常之事也不可能功。退一萬步說,就算他運氣好,功了,這帝位也與他無關。袁家勢大,皇后之位穩固,天子若有不測,皇嫡子繼位是必然之事,絕無疑義。長沙王縱是利令智昏,也不會行此下策。”

裴潛頓了頓,又道:“就算他瘋了,又能做什麼?爲害既不大,懲必然有限,陛下又何必授人以柄?”

賈逵沉思良久,點了點頭。裴潛是天子邊的近臣,在這些問題上,比他有把握。他端起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又取過一枚栗子,慢慢剝開,放口中。

“這麼說,是我想差了。只是我還是無法理解天子的用意,他這麼做……”賈逵搖搖頭。“不可解。”

“怎麼不可解?”

“依你所說,長沙王雖無名將之姿,卻也不是一竅不通。統三五千人征戰,只要不遇到極其高明的對手,以吳軍的練和裝備,取勝並不難。陛下使其挫自退,爲何不等一等,卻在這時候與他約誓?”

裴潛想了想。“或許是陛下希他早點知難而退?畢竟初登戰陣,誰也沒把握必勝。這時候退,總比大戰時退好一些。前期接規模有限,就算挫也有機會救援,危險要小得多。若這樣的戰鬥都不能取勝,長沙王自然無再提要求,只能乖乖的回長沙國,做他的長沙王去。”

賈逵苦笑,沒有再說什麼。

裴潛有些著急。他可是帶著孫權的委託來的。“樑道,可與不可,你給個痛快話。”

“沒什麼可不可的。”賈逵不不慢地說道:“既然長沙王在前軍,就是我的袍澤,戰場上互相救援是份的事,毋須待。”

他想了想,擡起頭,瞥了裴潛一眼,又道:“文行,疏不間親,你在天子邊,本不該與外臣接,更何況是藩王。以後這前軍,你還是來爲好。”

裴潛面發燙,訕訕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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