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搖了搖羽扇,有幾分漫不經心,又讓人莫名的心安了很多。
“陳宮已經有幾天沒在都面,他很可能去了漢中。此人善從大著手,又悉我大吳新政。以退爲進,將我軍漢中作戰,以試探我軍極限,再自然不過。只不過公與要警惕,他雖然去了漢中,法正還在魚復,蜀軍冒險出峽的可能還在。”
沮授眼神微。“陳宮去了漢中?”
“雖然還沒有得到確切的報,但大無誤。”
沮授眼珠轉了兩轉,出一淺笑。“久聞此人智謀出衆,果然傳言不虛。”他看向郭嘉,面帶微笑。“奉孝曾主掌軍師多年,對各部軍師都很悉,又瞭解陳宮的實力,此二者皆非我所能及。以奉孝之見,要不要增派人手?”
郭嘉瞥了他一眼,用手中的羽扇指指沮授,哈哈大笑,卻不作答,轉看著孫策。“公與有所不知,最瞭解他們的不是我,而是陛下。想當年,徐庶與陛下一見,便得委任,趕赴武關。”
沮授恍然。“原來是陛下所擢,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孫策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合,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即又有些說不出的憾。人才越來越多,但相互之間的關係也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微妙。沮授以降臣而超擢爲軍師祭酒,很多人對此不滿,背地裡不知道了多心思,只是他不爲所,沮授本人也謹慎,讓人抓不住把柄,這纔沒鬧出大事。
現在漢中軍出現重大轉折,沮授擔心黃忠邊的軍師力量不足,想要增派人手,以確保安全,卻不能輕易決定,不得不興師衆的請他和郭嘉,又主向郭嘉問計,可謂是用心良苦。
黃忠的軍師名義上是李嚴,實際上還有一個徐庶。徐庶是潁川人,汝潁系勢大,沮授不能不慎重對待。
即使是孫策,此刻也不能輕易調人手,以免擾軍心,弄巧拙。
臨陣易將是用兵大忌,軍師亦然。
孫策轉頭看著地圖上的沔水(漢水),咂了咂。由鍚縣到西城,黃忠的補給線拉長了一半,而這一段水路人煙稀,連徵發民伕都困難,只能從更遠的武當、酇縣一帶徵發,消耗會翻倍。加上吳懿、張魯的降卒,還要再翻一倍。一旦黃忠的主力進漢中腹地,需要的補給更加驚人。
漢中有耕地,但能供養的戶口有限。到目前爲止,漢中的戶口巔峰值只有五六萬戶,正常況下,只能供養一萬多兵。如今是戰時,陳宮想必不會讓他們如願,很可能會將漢中作爲戰場,如此一來,黃忠部的補給幾乎完全依賴於後方的運輸。
不論是從襄逆水而上,還是從關中翻越秦嶺,都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能夠順水而下的涼州偏偏又無糧可運。如果黃忠不能迅速奪取漢中,漢中戰場很可能是個潰瘍,甚至可能演變流不止的傷口。
這應該就是陳宮的謀。所謂謀,就是你看得破也未必有辦法破解。
“有速勝的可能嗎?”
沮授搖了搖頭。“兵力不足,沒有速勝的把握,只能臨機應變。若一意強求,反倒可能爲敵所。”
孫策贊同沮授的觀點。戰略上不存在速勝的條件,只能依賴前線將士的戰。換句話說,要看黃忠等人能不能夠創造戰機,取得實質的突破,將蜀軍徹底趕出漢中。但他不能給黃忠力,反而要給黃忠充分的時間,否則就有可能適得其反。
實際上,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黃忠等人貪功冒進,中了陳宮的計。
要楊在戰略上取得全面優勢,就要往漢中增兵。增兵就要增糧,負擔更重。多路人馬合作,誰主誰次又是一個問題。能夠增援漢中的是魯肅和馬騰、閻行,馬騰、閻行也就罷了,魯肅卻是安西大都督,讓他聽黃忠的將令,魯肅未必心服,而讓黃忠聽魯肅的命令,等於奪了黃忠難得的立功機會。就算黃忠願意,徐庶、徐晃等人也會有意見。
除非再派一個能讓他們都服氣的,比如目前留鎮的左都護孫尚香,或者乾脆駕親征。可是那樣一來,後勤補給的負擔更加驚人。
不用仔細測算,孫策也知道目前不備這樣的條件。
就他所知道的歷史,對蜀作戰向來都是在中原安定的況下,積蓄多年力量,然後集中優勢兵力,速戰速決。一旦陷僵持,就意味著戰略上陷被,只能主撤軍,除非出現意外戰機。比如曹攻漢中時,張魯軍自潰。比如鍾會攻蜀阻劍閣時,鄧艾由平道進軍,奇襲都,抄了姜維後路。
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意外,只能作爲戰範疇的考慮,不能作爲戰略的有機組。如果廟算的時候就寄希於偶然因素,那就太荒唐了。
反覆商量後,沮授、郭嘉的意見和孫策相近,目前不備大舉攻蜀的條件,應該維持當前的方略,以蠶食的方式圍攻。考慮到黃忠等人的心態,孫策命沮授、郭嘉分別以私的份與黃忠、徐庶聯絡,提醒他們當前的態勢,不可貪功冒進。當穩紮穩定,步步爲營,不給曹昂、陳宮任何可趁之機。
快商量完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劉曄忽然說道:“陛下,臣以爲陳宮雖有敵深之意,卻還可能有另一層意思。”
孫策倒是有些意外。劉曄難得主當衆發言,今天這是怎麼了?
“說來聽聽。”
“曹邊謀臣雖多,最得力的不過陳宮、法正。陳宮善大計,用謀。法正有急智,好冒險。漢中縱使失守,尚有山、劍閣,蜀中暫時無憂。是以陳宮可以以退爲進,有恃無恐。若我爲其所,人力、力盡集於漢中,疏忽了荊楚,則難保法正出奇,荊楚潰敗。”
郭嘉讚道:“用兵重虛實,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變化莫測謂之神。子揚此言深得兵法奧義。”
孫策同意劉曄的觀點,只是更加頭疼。兩路都不能放鬆,六七萬大軍枕戈待旦,這消耗可不是一般的小啊。曹這一手可真是險,謀、謀一起上,讓人防不勝防,稍有疏忽就中了他的計。
不可小覷老阿瞞啊。雖說雙方實力懸殊,形勢已定,可是一時半會的,他還真拿曹沒什麼辦法,一不小心還有可能吃他的虧。
然而認識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就連沮授、郭嘉都將注意力放在了陳宮、法正上,沒有對曹予以重視。劉曄倒是有所警覺,但他卻有所保留,不肯言無不盡。
這也難怪,曹除了西征時剿滅宋建,還沒有能讓人驚豔的戰績,遠遠沒有表現出真正的實力。
孫策沉良久,命人取來了與曹手抄的《孫子兵法》。這部《孫子兵法》是曹留給曹昂的,曹昂曾借給他一讀,他命人抄錄了一份,一直保留在邊。前世他就讀過這部書,只是當時走馬觀花,沒上心。這一世征戰沙場,結合自己的用兵實踐再讀,覺大有不同。
雖說這部書並不能代表曹的全部實力,但至能讓他們清楚,曹並非無能之輩。
沮授等人都是識貨的,翻了幾頁,看了幾條曹的批註,神就凝重起來。爲了準備對蜀的戰事,他們都將與曹有關的戰紀通讀過,對曹以往的戰績一清二楚,只是不夠重視。如今讀了曹的手注兵書,他們意識到曹比他們估計的更強,對兵法的瞭解遠超絕大部分將領。
其實,從孫策的反應就可以看出這一點。能讓孫策如此鄭重對待的敵人,又怎麼可能是等閒之輩。
沮授說道:“陛下,能否將此書抄錄幾份,急傳諸將?”
郭嘉說道:“別抄了,安排書坊刻印吧,都尉以上將領人手一冊。”他曲指一彈。“陛下幫他養妻兒,也花了不錢,這稿費就不用給了。”
孫策忍俊不,哈哈大笑。
——
孫策將印行兵法的任務給了汝南最大的印書坊——許氏印書坊。
許靖很高興,將所有的業務暫停,調最幹的刻版工匠,又從其他印坊高薪借調了一些工匠,以最快的速度刻版。三天之後,第一批書就送到了孫策手中。
書印得很好,不僅刻工好、紙好、墨好,考慮到軍中將士大多不是什麼文化人,子野,力氣又大,許靖特地用厚實的皮紙做封面,又配了一個皮書套,方便攜帶,摔也摔不爛。
接到第一批樣書後,孫策立刻命人送往漢中,並給黃忠下了一道親筆詔書,讓他們慎重對待,不要急於求,被眼前的小利矇蔽了理智。並以阮瑀爲使,親赴漢中,邀請盧夫人論道。
阮瑀是陳留人,與吳懿同縣,有些。派他去,最重要的目的是安吳懿,化解吳懿的疑慮,將可能的假投降變真投降,去除黃忠的後顧之憂。
與此同時,孫策傳詔魯肅,讓他派人勘探通往漢中的道路況,評測運輸本,尋找最經濟的運輸方案,準備爲黃忠部提供運支援。又傳詔孫尚香、陸遜,讓他們趕到汝述職。
接著,孫策下詔,從各水師調兵強將,趕赴鄱湖,悄悄組建右都護水師,以備不測。
準備的過程很順利,但軍師推演的結果也很驚人。如果黃忠部進駐漢中,與曹昂對峙,即使不增兵,軍費開支也會大量增加,對已經捉襟見肘的軍費來說無疑是雪中加霜。初步估計,近三十萬人馬的全部支出將超過一百五十億,佔財政收近七。如果大規模開戰,軍費還會大幅度上升,財政赤字在所難免。
這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雖然富有天下,孫策還是覺得力山大。戰線拉得太長,兵戰略的本又太高,他實在有些支撐不住,會到了帝當年陷在中東的窘況。
國雖大,好戰必亡。古人誠不我欺。當初的步子得有點大,扯著蛋了。
黃漢升啊,你一定要穩住,千萬不要急。給我兩年的準備時間,關中恢復了生機,力就小多了。
——
臘月底,孫尚香、陸遜、徐節趕到汝,的軍務暫時給了呂蒙、高順和辛毗。
孫尚香對高順印象甚佳,將高順提到了與呂蒙比肩的位置,倚爲左膀右臂。這個決定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不僅高順統領的舊部歸心,全心擁護這個年輕的都護,呂小環也非常激,從五原、朔方招攬了一批騎士,送到,補上了韓英的空缺。
不僅如此,這還幫了沈友不忙。得知左都護重幷州人,尤其是雁門以北的幷州人,將幷州騎士作爲近衛騎,剛剛歸降的幷州人深榮幸,心裡的疙瘩不知不覺的融解了許多,非常配合沈友的工作,積極推行新政,應徵伍,組建起一隻擁有兩萬騎的北疆騎兵。
在主政近一年,孫尚香沉穩了很多,沒有像以前一樣,一見面就撲上來撒。就連奉命去迎的孫權見了,都有些詫異,盯著孫尚香看了半天。
上了殿,行了禮,孫策走到孫尚香面前,手的鼻尖,笑道:“好樣的,總算有點大將氣度了。難怪、弘農恢復得那麼好。”
孫尚香紅了臉,躬道:“都是諸將協助得力,並非臣一人之功。”
“哈!”孫策很驚訝,轉對孫權說道:“看見沒有,小妹居然知道謙虛了。”
孫權也笑道:“陛下所言甚是,左都護進步喜人,不愧爲陛下手足。”
孫尚香白了孫權一眼。“看你這話說的,你不是陛下手足嗎?也對,你現在不是手足,是心腹了。陛下作書,每次都誇你,說你爲他分憂,是宗室中有的施政之才,尤其是經濟,頗有獨到之。”
“是……是嗎?”孫權有些詫異,訕訕地看了孫策一眼,又道:“那是陛下鼓勵我呢。我這點能力,也就是理一些文牘,與施政可沒什麼關係,更談不上經濟。”
孫尚香不解。“經濟有什麼不好,你這麼張作甚?”
孫權急了,漲紅了臉,口而出。“我哪有?小妹,你不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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