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霸站在石頭城的一角，俯視著即將醒來的建業城，手心全是汗。

數十名執戟、緹騎立於城垣之下，隨時待命。

遠，一隊緹騎挽著繮繩，輕踢戰馬，輕馳而來，爲首的騎士舉起手中的彩旗輕搖，示意無事。城下的都伯看見，手一指。

“第七隊，出！”

一隊緹騎踢馬而出，蹄聲特特，沿著寬敞整潔的大道奔馳而去，清脆的鸞鈴聲提醒著路人避讓。馬背上的騎士一邊四打量，一邊齊聲唱。

“日出東方，利我中國——”

“安全第一，小心火燭——”

大道兩側的百姓一邊忙碌著，一邊輕聲說笑，其中不乏討論剛剛過去的緹騎哪個最俊，哪個騎最好。執金吾負責城中治安，百姓對這些緹騎並不陌生，尤其是家中有適齡當嫁子的，想在緹騎兒郎中選個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朱雀橋邊，平安裡的里長老季穿著一新，將空的左袖管紮在腰帶裡，昂首闊步的走過自己的轄區，沿途看到的百姓紛紛打招呼。

幾個正在準備青竹的老漢見了，大聲說道：“老季，今天又換新服啦。”

“那當然，大王登基稱帝，建業城從此就是帝都，我當然穿得神點，不能丟了陛下的臉，丟了帝都的臉。”

“哈哈，元日那天你也這麼說，可不是這一件呢。這件是誰家的新款式，真神。”

“唉，陛下記得我們這些老兵，一人賞一件軍禮服。”老季小心翼翼的著服上並不存在的褶皺，大聲提醒道：“你們都小心些，離屋子遠些，別讓娃娃們靠得太近。新上落了火星可不好。”

這時，幾艘小型戰船沿著秦淮水駛來，船頭站著全副武裝的水師將士。老季見了，快步走到河邊，舉手行禮。“中軍折衝營老兵，太平裡裡長季建報告，太平裡第四次檢查完畢，安全無患。”

船頭的水師軍侯舉手還禮。“季君辛苦。”又對岸上的百姓揮手致意。“多謝諸君配合。”

“放心吧，萬無一失。”百姓們笑著，用羨慕的眼看著老季走過。新家家有，皇帝賞的軍禮服卻不易得，這些都是立過功的老兵纔有。穿上這軍禮服，巡城的緹騎、水師都要多三分禮敬。同是里長，老兵出的里長說話聲音都要響一些。

“等我家小子滿十八，也送到軍中去練兩年。”一個老漢收回目，輕聲說道。

“快看，快看。”同伴手一指，驚歎道：“今天這日頭，真好看。”

老漢轉頭，順著同伴的手指看去，只見一縷初升的照在太初宮大殿屋脊正中展翅飛翔的金凰上，反點點金，就像夜空裡的星星，雖然微弱，卻註定燦爛。

“日出東方啊。”老漢站直了腰，咧開缺了一顆牙的，滿臉的皺紋裡都盪漾著笑容。

“當——”鐘樓的大鐘響了，雄深的鐘聲像無形的波濤，盪開漣漪，將建業城從沉睡中醒。

一扇扇窗打開了，出一張張充滿希的笑臉。一扇扇門打開了，涌出一個個快樂矯健的影。他們或是倚窗而立，或是沿街而站，目卻不約而同的投鐘聲響起的地方。

里長老季站在朱雀橋邊，仰太初宮。照在金凰上，也照在他的臉上。

不遠的西域酒家二樓，禰衡推開了窗戶，一手舉著酒杯，一手摟著慵懶的胡姬，看著對面的百姓，輕笑一聲，撇了撇。

——

大殿之上，雀無聲。文武百穿著嶄新的禮服，拱手肅立，等待著莊嚴時刻的到來。

東側是外朝員，吳景、張紘、虞翻、鍾繇站在最前面，九卿及在京二千石員站在後面。他們戴著式樣不同的冠，佩著不同的綬帶，手裡捧著笏，腰間帶著印，端正立，神莊重中帶著興。

西側是朝員，朱儁、蔡邕、黃琬站在最前面，周瑜、太史慈等五都督、十二督及各部將領代表穿著新式的軍禮服，肅立。即使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坐鎮一方的大將，指揮過數萬人的大戰，可是在這種場合，他們還是有些莫名的張，一遍遍的檢查自己的儀表，默記早已練習了無數遍的禮儀，生怕到時候出錯。

即使是蔡邕、黃琬這樣參與朝儀制定的老臣也不敢有毫大意。今天的儀式不僅代表著一個新王朝的誕生，更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啓。他們有理由相信，這是五百年來之大變局，必然載史冊，爲無數後代學者研究的對象。他們可不願意在這種場合鬧出笑話，貽笑千年。

數百人的隊伍，幾乎填滿了整個大殿，卻聽不到一點雜聲。

大殿之外，許褚、典韋頂盔貫甲，像兩尊門神，肅立在殿門房，甲鮮明的虎賁郎向兩側殿開，沿著走廊，一直沿到遠，威風凜凜，令人不敢生侵犯之意。

大殿之下，算不上寬闊的庭院中，從各地趕來的郡守、上計吏、諸堂祭酒，各行各業的代表在庭中肅立，靜靜地等待著儀式的開始。站在最中央的幾個代表是丹尹杜襲、吳郡太守周異、豫章太守許虔等人，有南郡郡學祭酒胡昭、遼東郡學祭酒管寧，剛剛調任太學木學堂任教授的秦羅也在其中，與比肩而立的正是黃月英。

黃月英本該在宮裡等著，但想親眼見證這個時刻，便以吳郡木學堂祭酒的份站在了這裡。

許劭也在院中，他是作爲汝南郡賢良代表來的。他本來不想來，覺得很尷尬，可是後來聽說前朝老臣如廬江周忠、河南種劭、河東裴茂都來了，甚至連九十多歲的趙歧都不遠千里的趕來了，他也就坦然了。聽可靠消息說，參加這次大典的賢良不僅可以參加大饗，還有機會授予榮譽職，甚至有可能得到榮譽爵位，再不濟也可以得個紀念勳章。

孔融也在院中。他雖然沒有說話，卻左顧右盼，看到了無數悉的面孔。看來長安老臣們還是不太甘心就此致仕養老，不人又藉著賢良的名義來參加這次大典，爲新朝歡呼喝彩。

太初宮外的廣場，萬名江東百姓代表靜靜地等候著，隊伍的前面有百張坐席，每個座席上都坐著一個白花蒼蒼的老人，面前的案上擺著熱騰騰的食和飲品。每個老人邊都有一個年輕人侍候著，他們穿著新，難掩心中的激，小心的拿起案上的食，遞給老人。這些都是宮裡特地準備的食，不僅香味俱全，而且鬆合口，非常適合老人食用。

賀純也在其中。他默默地吃著糕點，一言不發。作爲曾經舉兵對抗孫策，後來還被孫策誣以抗詔罪名，送到長安關了幾年的前朝老臣，他本不願意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可是他不來不行，從子賀齊剛剛被拜爲天竺將軍，據說還要封侯，他的兒子卻還沒有出仕。這次費了好大力氣，又不遠千里，請賀齊給孫輔寫信，才求得一個機會，讓他有機會作爲江東萬民代表之一，出現在這裡。

他原本很抗拒，不過看到老朋友王晟之後，他也就坦然了。

不是不說，這糕點真香。

老人們後面站著的青壯百姓男各半，有專門的人擡著籮筐，將一碗碗熱粥和可口的糕點送到他們手中，後面的人則跟著收碗，並遞上布巾，供他們淨手。百姓代表們欣喜不已，大口大口的吃著，驅走了上的寒意。

“當——當——當——”鐘聲結束，餘音嫋嫋，久久不絕。

在鐘聲餘音中，坐在席上的老人起，振，躬，向大殿方向行禮。賀純驚訝地發現王晟居然站在了最前面，這意味著王晟要代表這些江東百姓代表，喊出請吳王登基的第一聲。

這老東西，真是不要臉。賀純很生氣。

站在最前面的王晟沒有心思關心賀純想什麼。他運足了氣，大聲說道：“江東萬民，恭請吳王登基，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一百名老人們跟著齊聲大呼：“江東萬民，恭請吳王登基，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萬人齊聲大呼：“江東萬民，恭請吳王登基，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一萬人的聲音毫不弱於剛纔的鐘聲，不僅宮牆的人聽到了，石頭城下，建業城中的百姓也聽到了，無數人互相張，彼此的臉上都充滿期待，小兒們更雀躍不已，等待著狂歡的開始。

宮牆之，庭院之中，丹尹杜襲、吳郡太守周異爲首的郡守齊聲大呼：“臣等恭請吳王登基，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比起宮外的百姓代表，他們更悉這種場合，人數雖然一些，聲音卻更加整齊洪亮，有如金帛。

這時，宮門大開，以王晟、郭純爲首的百名老人在子弟的摻扶下，緩緩宮，沿著中央的大道，走到階前。走在最前面的十名老人繼續向前，走上臺階，大聲說道：“江東萬民，恭請吳王登基，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殿中大臣們轉，向空著的座行禮，大聲說道：“臣等恭請吳王登基，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在臣民洪亮的勸進聲中，二十個宗室年從座後面走了出來，十男十，男子以孫翊爲首，子以孫尚香爲首。他們穿著統一的服飾，腰間佩著戰刀，站在座兩側。

孫策挽著皇后袁衡的手，緩緩從裡面走了出來。他頭戴通天冠，十二串玉珠懸在面前，擋住了他的眼睛，象徵著有所不見。兩條帶在耳邊垂下，兩粒玉珠正在耳朵的位置，象徵著有所不聞。上穿著大紅底，上繡金鳥、太、火焰和海水的袞服，腰間的玉帶上掛著各式玉飾。袁衡同樣禮服整齊，莊嚴華貴，只是袞服上的紋飾不是金，而是銀。不是鳥，而是凰。不是太，而是月亮。

兩人登上座，並肩站好。

看著階下黑的人羣，孫策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有些驚訝，聲音也不由得有點。他嚥了口唾沫，運足了中氣，朗聲道：“小子不德，蒙諸君不棄，奉立爲帝，誠惶誠恐，戰戰兢兢。願得諸君相輔，竭智盡力，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衆臣再次齊聲大呼。“臣等願隨陛下，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殿外衆人大聲應和。“臣等願隨陛下，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宮外萬民跟著大呼：“願陛下，敬天法地，平衡，榮我華夏，造福萬民。”

“當——”鐘聲再響，迴盪全城。

石頭城上，執金吾臧霸運足了力氣，一聲大呼。“吾皇登基——”

朱雀橋邊翹首以盼的老季舉起獨臂，大聲歡呼。“吾皇登基——”

一聲接著一聲，沿著街道、河道迅速向前，餘音不絕。

剎那間，整個建業城陷了歡樂的海洋，無數百姓跟著鐘聲的節奏，大聲歡呼。

“陛下登基了——”

“陛下登基了——”

有人將準備好的青竹扔進火堆，跳躍的火焰烤炙著青竹，青竹冒出了竹汗，慢慢收，發出清脆的炸響，“啪啪”聲不絕於耳。穿著新的小兒們捂著耳朵，圍著火堆，又蹦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