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衛家國捧著茶杯慢吞吞的講話,說是閑聊,在看來也差不多算是把單崇問了個底兒掉,從他以前做什麼的到現在做什麼的,聽的衛枝都快尷尬得發瘋:“您要不再問問他今后十年職業規劃?”
衛家國咳嗽了一聲。
單崇掃了一眼。
衛枝直接看了回去,意思是看什麼,老子護著你。
衛家國覺到了兒的不愿,想要打發去廚房,可惜后者屁黏了膠水似的本不愿意,板著臉坐在那,大有一副“你先從我尸上踏過去反正我不走”的胳膊肘朝外拐趨勢——
啊。
理解。
衛家國先生也是有審的,雖然中年男人對于“英俊”這個詞的理解和年輕人到底有些不一樣,但是這并不妨礙兒的男朋友長了一張全年齡段范圍但凡長了眼睛都知道他長得不錯的臉。而且人家年輕人很有禮貌,往那一坐也不見手腳的張或者咋咋呼呼的夸夸其談……在某個運專業領域能做到進國家隊那得是多大的本事,人家提起時語氣淡然,不卑不的。
確實討人喜歡。
于是當下,在衛枝不配合的況下,衛家國“哎呀”了聲,好脾氣地沖單崇笑了笑:“你看,還不許我問。”
單崇笑了笑,把能說的都說了。
本來就是話不多的人。
平日里同齡人甚至是雪圈范圍全年齡段的高高在上慣了。
但是在長輩面前,他表現得特別有禮貌——而且是特別自然隨和的那種有禮貌,讓人甚至有點懷疑他平日里那些非人類的攻擊是不是故意的……
衛家國說什麼他都能搭上話,眼前那一杯茶,苦的的回甘什麼的都能說上兩句,衛枝只有干瞪眼,發現他好像和這長輩還能聊得來。
聊了快一個多小時,總算是能吃飯了。
這一晚餐,菜品富,衛枝原本是了的卻有點食不下咽,明明都是喜歡的菜,也沒幾下筷子……
主要是因為剛開飯沒多久,都沒來得及一口氣,楊士一個個盛飯的時候,順問了句單崇家庭況。
當時衛枝湯勺直接“哐”特別突兀地掉碗里了,那靜搞得桌子上安靜了幾秒。
想死的心都有,手扶著桌子,約著火問:“就好好吃個飯不行嗎?”
嗓音低沉得像是,明明沒那個氣場卻強行支棱起來了,像是拼了命的想護著什麼。
楊士看了眼衛家國,似乎是有點驚訝——
自己的兒倒是清楚,慣壞了,有什麼不高興的就會直接說,而不是忍著生悶氣。
比如之前和韓一鳴一家子吃飯,就敢直接掀了桌子就走呢,扔下所有人。
現在卻沒這麼干。
老老實實坐在桌邊,像是用了什麼洪荒之力在忍,忍無可忍才出那麼一句……中臺詞。
餐桌上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坐在邊,男人作自然地把自己的湯勺放手邊,把那個沾了湯的用筷子從碗里夾起來,用紙巾了,放到一旁。
然后在衛枝的沉默里,他才不急不慢說了自己家里的況——
父母普通小學和初中教師。
家里還有個妹妹,小他七歲,剛剛二十,以前是花省隊運員,后來因為訓練事故截肢在家,康復訓練保持機理的同時,等著定制義肢,
家里也因此希他從國家隊退役。
所以他也就退役了,現在做做民間冰雪推廣和一些俱樂部活,業余時間在融創或者雪場教課,收還行,但是因為妹妹的義肢不便宜,現在還在攢錢。
以上這些。
單崇說了,一點兒濾鏡都沒打的真實版本。
他不急不慢地說完,衛枝能看見爹媽在互相換了個眼神兒,顯然是沒想到對方家里況還復雜。
心里當時涼了半截。
一餐飯吃的渾渾噩噩,恨不得打死自己——
早知道這樣,寧愿自己洗十次服收二十次箱子,也不連哄帶騙地把單崇弄回家里來……
他又沒做錯什麼。
為什麼要坐在這,接對他來說幾乎算是陌生人的盤問,再用平靜的語調把那些飛狗跳的事說出來?
一想到這個,衛枝就難的要命。
低著頭飯,頭都懶得抬,全靠男人給夾菜,夾什麼就吃什麼……
沒有菜就吃白米飯,反正這會兒都不知道送進里的是什麼。
桌子下面,的不自覺地往男人那邊蹭了蹭,等靠住他的,隔著兩層布料覺到他的溫,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的口才稍微放松了一點兒。
覺到男人轉過頭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
然后桌子下,他沒挪開。
在話語間,他不聲地往后靠了靠,手落在桌下,修長的指尖搭在的大上,安似的拍了拍。
……
衛枝這輩子沒吃過這麼煎熬的一餐飯。
吃過晚餐,楊士和衛先生準備離開,衛枝跟在他們后一路送到玄關,被喊住了腳步。
扶著玄關,僵持著,沒彈。
就在這時,站在后的男人從后面,拍了拍的頭,說他去送。
一行三人離開的那一秒,衛枝勉強也就維持鎮定到門關上那一刻,就像被放在火上烤的青蛙似的蹦起來,一路飛奔到窗臺前,靠著窗邊往外看——
死死地盯著停車場出口,等啊等的,仿佛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第六次看手機上的時間過去了多久時,終于看見楊士的大G開出停車場。
在起落桿抬起的那一秒,原本倚靠在窗邊的小姑娘已經躥了起來,又跌跌撞撞沖回門邊,踢掉拖鞋,隨便穿了雙棉鞋,飛奔下樓。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小區里燈沒開,周圍黑漆漆的。
已經是深冬了,雖然不是寒風刺骨卻也不聞蟬鳴,寒風吹過,綠化帶里的樹冠發出“沙沙”的聲音……
一個人都沒有。
原本他送完他們應該原路返回的,路本就不長,這會兒下樓也該正好遇上。
打了個寒,衛枝心一片冰涼。
沖下樓時忘記外套,這會兒手指一下子就被凍得冰涼,不死心,僵著把手機拿出來,沖著指尖呵了口暖氣,用那一點點大概很快就要被驅散的余溫解鎖手機,撥通了單崇的電話。
對面傳來冰冷的音提示,電話是關機的。
放在耳邊的手垂落,站在小區中央,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大腦一片空白,本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或者上哪去找他——
他走了嗎?
他走了啊。
這個想法鉆腦海中,衛枝就定格在那,不了了。
都不知道生生立在那喝了多久的西北風。
都快凍僵了。
過了大概一個世紀這麼久,突然聽見某個方向傳開細碎的腳步聲,眨了眨眼,大概是條件反,不抱希地往那個方向擰了擰頭……
然而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直到來人低低了聲的名字。
那悉的聲音讓上的終于流了——
在的注視中,男人從遠走來。
于稀碎的星下,他原本一只手踹在口袋,另一只手著只點燃了的煙,與四目相對幾秒,快速將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他熄滅了煙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快步向走來。
男人悉的氣息夾雜著寒風將籠罩,在失言的幾秒中,他彎腰了把冰涼的指尖,便將外套下來劈頭蓋臉罩在上……
帶著溫度的服上有他的味道。
像是漆黑深海里有人遞來的氧氣瓶,得以生存。
男人的聲音很久都沒有聽上去像現在那麼嚴厲:“服不穿,你跑下來做什麼?”
話語剛落地。
那原本沉默立在那仿佛靈魂出竅的小姑娘便狠狠撲進他的懷抱。
撞得他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兩步,微微愣怔中,便聽見懷中死死抱著他的腰的人,用帶著濃重鼻腔音的聲音,問:“你做什麼不接我電話!”
“……你打我電話了?沒響啊……哦,”他又要抱,此時騰出手看了眼手機,“沒電了。”
聞言,差點氣到昏過去,語無倫次道:“我還以為你走了,不回來了。我媽……我爸,他們!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或者離譜的發言?他們拿你跟韓一鳴比較了嗎?他們你走了嗎?讓你離我遠遠的嗎?你不要理他們,他們說的不算,反正從小到大我最擅長的就是不聽話——”
急得差點兒咬了自己的舌頭。
說話聲音嗚嗚的,不像是哭,就是著急得吐字含糊。
難為單崇耐著子聽完了斷斷續續的一大堆話,又重新排列組合了下,總算明白過來什麼意思——
以為自己的父母把他單獨拎走,是棒打鴛鴦去了。
男人想了想,腔震著笑了起來,上一秒還在教訓不穿外套跑的嚴厲眉眼,這會兒和下來。
的發頂,他彎下腰,安似的親了下的額頭:“沒事。”
還死死地拽著他的衛腰部附近的布料——真的很用力地拽——仿佛一松手他可能就會消失了一樣……
抬起頭認真看著他,眼圈還是紅的。
鼻尖也是紅的。
一部分是因為激,還有一部分是生生被凍的。
用自己的眼睛告訴他,沒事個屁,有事。
在瞳孔中,看見男人沖笑了笑,說:“真沒事,他們什麼也沒說。”
遲疑了幾秒,出懷疑的表。
什麼都沒說就是沒事兒——沒事兒你什麼煙吶?
沒提出疑問,就是無聲地用手指拉了下他放在口袋里的煙。
男人一下子秒懂,他最近也不怎麼在跟前煙了,這會兒想著去買了一包,看上去確實是像有事……
單崇并不會告訴,其實他也是會張的。
連帶著自己的外套,男人把小姑娘往懷里一攬,抱著往回走,一邊走一邊道:“要說還是說了點,你爸說你今晚都沒怎麼吃東西,心理素質實在太差,讓回家再喂你吃兩口……”
這算什麼說了話!
衛枝在心中腹誹,然而難得沒有抬杠,一是因為屬實凍傻了,還有就是想聽聽后來不在場的事。
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們下去了那麼久呢,足夠衛家國先生開一張五百萬的支票扔單崇臉上讓他趕走人了……
思想跑的很遠。
在滿臉疑問中,男人抱著帶回到了單元樓電梯間,摁亮電梯時,他掃了一眼:“哦,還有,衛先生讓你看微信。”
衛枝抱著他沒,也沒拿手機。
男人無奈地笑道:“行了,氣鬼,撒手。”
抿了抿。
“撒手也跑不了。”
等電梯“叮”地到了,他們進電梯,出電梯,打開悉的家門,衛枝進屋,在男人好笑的目中,木這臉坦然將門反鎖,這才回到沙發上。
單崇進廚房,把燃氣打開,把已經涼了的菜重新熱了熱,還回頭問,飯還要不要吃?
聽上去心真的沒有什麼大礙。
窩在沙發上,衛枝像心驚膽戰之后好不容易逃生的小,瑟瑟發抖著把毯子裹自己上,這才慢吞吞拿出了手機,這不看不知道,爸爸給寫了小作文呢——
很長的幾段。
以他對最常的稱呼最為開始。
【衛家國:乖,單崇回去了嗎?】
【衛家國:跟爸爸聊聊天吧,看你這一晚草木皆兵,你媽讓我轉告你,那又大可不必。】
【衛家國:誠然,相比起單崇,我們作為家長都覺得韓一鳴無論是本條件或者是家里況都更加適合,但是我們同時也知道,婚姻大事,并非兒戲。
別怪你媽之前那麼執著同韓家聯姻。
曾經的你雖然生慣養,萬事任,但是從小學時期每逢周五學校搞大掃除都要你媽追著屁后面提醒你帶小桶抹布,再到后來高考查分、填大學志愿,從來任何事都是家中替你一手辦,你從未表現出任何的不滿,作為父母我們亦逐漸習慣為你效勞。
原本以為,直到結婚生子,你可能還是想要遵循這個步調,所以后來才有了韓一鳴,和你媽放心不下的執著。】
【衛家國:然而看來世間確實沒有人事亙古不變,我們的兒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找到了自己想要在一起的人。
單崇是個很能干亦很上進的年輕人,他的家事雖然復雜,爸爸亦知道你擔憂我們會認為他親妹的事是個負擔,從而不贊同你們的關系,實不相瞞,你未免有些擔憂過甚。
且不說單崇對此事自有詳細規劃,話說得再俗氣一些,金錢賺來,有人用來,有人用來揮霍,還有人用來救命……百八十萬的金錢凡是能夠流向正當用途,這樣的數額尚不足夠讓我們家直接否定一個兒喜歡的人甚至是他的家庭。
更何況是眼下單崇親妹這種況。
在社上,我們尚且會對因傷痛困擾、折戟沉沙不能圓夢的追夢人扼腕嘆息,更何況是發生在邊的案例,沒有道理就此苛刻甚至要求遠離。
但凡有良知之人,都不會以此做筏,大做文章。】
【衛家國:今晚的菜不錯,你媽花費苦心,你又沒幾口,一會兒回頭熱熱再吃一些。】
【衛家國:安心,這只是一頓便飯而已。】
衛枝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
了眼睛,小聲地吸吸鼻子,看到大段的對話最后一句,是爸爸說——
小枝,要相信你的父母是善良的人,才會把你養到如今的模樣。
衛枝抬起頭。
在沙發的不遠,單崇彎腰將剛重新熱好的湯從爐灶上取下來,取了只新碗,細心撇去浮沫,盛了一碗。
大手罩著碗往餐桌邊一放,他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看什麼,來吃飯……多大點事,嚇得飯都不吃了,心臟就松鼠那麼大?”
“……”
衛枝放下手機,站起來,踢踏著拖鞋慢吞吞蹭過去。
從后抱住了男人的腰,臉蹭蹭他結實的背,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嗓音有點兒寒風中吹出來的沙啞,帶著氣,“你喂我?”
“手斷了?”
收了環在他腰上的手。
“喂嘛!”
“吃不吃,不吃著。”
“嚶,我這一晚上擔心怕的,剛才又在樓下吹了風,明天肯定就冒了……這會兒就手了!手了扶不住碗不行嗎?”
“我讓你腦補這麼多的?別撒,洗手,盛飯。”
“……”
他倒是也沒趕走,拖著像是拖著小尾,在廚房里移。
家里暖氣開的很足,暖和得要命。
窗外萬家燈火,小小的廚房亮著澄黃的燈,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盞。
然而就有這麼一秒吧。
衛枝覺得,搞不好上輩子確實拯救了銀河系,所以這輩子才能夠為那個最幸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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