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病人我們好好聊聊。”楊平覺得時機了。

曾主任很誠懇：“嗯，我去把病人資料拿過來。”

病人的片子很多，幾個袋子鼓鼓的，從南橋人民醫院，到石坡人民醫院，再到省城的醫院，每家醫院都做了全套。

楊平把這些片子簡單分類，X片、CT、磁共振，分三份，每份又按日期順序排好，日期靠前的放上面，靠後的放底下。

不然一堆片子，搞不清楚哪一張是什麼時候在哪裡拍的。

兩個人對著閱片燈，把片子一張一張地掛上去，看一張再換一張。

楊平指著最近的磁共振片子說：“你看左側骨幹，這裡的局部信號，與其它部位的信號還是有區別，再看CT。”

他把同時期的CT又拿出來，覈實日期，然後掛上去：“同樣的，這個部位和其它部位的度也有區別，你看這裡有輕微的死骨形和局部增生，其它的地方沒有這種現象，只是骨組織度不均勻的減低，坑坑窪窪的。”

再把X片掛上：“骨小樑不均勻減，皮質暫時沒有出現空隙。”

說這麼多，曾主任不明白楊平究竟想表達什麼？

楊平也看出他的茫然，說：“我懷疑這個病人不是整段骨染，只有這裡局部染！”

曾主任被他的新穎觀點吸引住，這個病人爲什麼棘手，爲什麼省城醫院不願意給他做手，就是認爲整個骨染了，沒辦法手了。

“這個病人在省人民醫院住過院，本來打算做染骨段切除和骨延長，但是連兩端也染了，不可能把整個骨切了，都切了，拿什麼延長呀，於是醫生放棄了手，建議回當地醫院抗染治療。”

所謂回當地醫院抗染治療，只是個託辭了，人家不願意接手了。

楊平說：“如果判斷正確，只有局竈骨髓炎，那就好辦很多，可以徹底清除染的骨組織，使用含抗生素的硫酸鈣填充，再做皮瓣，把缺損的部分蓋上，問題就解決了。

骨延長技，也骨搬運技，利用前蘇聯伊利扎夫醫生的牽張骨技，將骨組織延長。

以前有段時間，這個技很火，很多醫院使用它進行增高手，沒錯，就是雷貫耳的斷骨增高。

斷骨增高導致技濫用，出了很多事故，後來衛生部命明令止這種技用於增高，只用於治療疾病和矯正畸形。

“楊主任，如果是局竈的骨髓炎，那麼其它部位的影像改變，坑坑窪窪的，怎麼解釋？”

曾主任很有興趣跟著楊平的思路走，不僅僅是解決問題，還有這種嚴的邏輯推理帶來的樂趣和就。

醫生還可以這麼當！覺跟楊平這樣討論，自己的臨牀思維都提高了幾個層次。

楊平直奔主題：“其它部位的改變是甲狀腺功能進骨礦疾病導致的，這個病正好跟骨髓炎重疊到一起，讓人不假思索的認爲，整段骨染了，沒救了。”

甲狀腺方面的檢查，不是住院常規檢查，骨科病人住院，沒有特殊況，一般不會查甲狀腺激素，除非有癥狀，比如甲狀腺有腫大等。

“那我們該怎麼辦？”曾主任乾脆坦誠一點，直截了當。

知識有點超綱，燒腦！

楊平說：“我只是推測，目前需要進一步檢驗，查甲狀腺激素，多點骨穿刺取骨組織去做細菌培養。”

醫學是嚴謹的科學，決不能憑覺隨意做出決定，這樣不僅無法治病，容易給病人帶來傷害。

“我們進行多點穿刺，做細菌培養，看看結果，如果每一個穿刺點都培養出細菌，那就是骨廣泛染了，如果只有這個點的培養出細菌，其它點沒有細菌，那就支持我的診斷，我們就做手，將這一塊染骨組織清除，做皮瓣覆蓋缺損。”楊平詳細解釋。

曾主任說：“我現在就去安排，給他明早空腹？”

“明早空腹，現在就牀旁骨穿取骨組織培養細菌。”楊平同意。

事不宜遲，考慮清楚，就早點手。兩個星期，拖拖拉拉，什麼事都做不。

曾主任立刻去醫生辦公室，隨便抓一個醫生，開醫囑，明晨空腹，查甲狀腺激素，做彩超，看甲狀腺有沒有結節之類的。

在曾主任眼裡，楊平現在是大仙，趁他在的兩週時間，趕快把科裡這兩座大山給搬走。

這個科主任當得不容易，每天坐辦公室，喝口茶要先看看那個嚴老師來沒。

上下班還要繞路，怕被堵住，雖然他不威脅人安全，但是鬧心呀，一個人老是糾纏你，哪有好日子過。

這個骨幹骨髓炎的，雖然手不是這裡做的，家屬也客氣，但是三天兩頭問你：“怎麼樣了，染控制沒，有其它辦法想不？”

問得頭都大了，每次只能敷衍：“再換幾天藥看看。”

但是天天換藥，束手無策，難！

刻不容緩，曾主任一個醫生去準備骨穿包，準備牀旁骨穿刺。

“我們再去看看嚴老師？”楊平想起又要去看看。

雖然有十足信心，但是還是要切關注，人複雜，醫學本不是完的，無法應對一切變化，這就是治療的不確定。

全麻後食飲六小時，嚴老師兒子坐在牀旁，用棉籤沾水，幫嚴老師溼潤脣。

“爸爸，楊主任和曾主任來看你了。”老人兒子說。

嚴老師側睡的，面朝裡面，避免著手部位，聽到楊平來了，說：“楊主任，現在一點也不痛，全鬆活了，真是謝謝。”

他反手從枕頭下索著，拿出本子：“拿筆給我，等一等，我記下來，幾點鐘？楊主任進來查房。我要寫信謝你，早遇到你，就不用這麼折騰，十多年的病被你拔掉了，心裡這個輕鬆呀，沒法形容。”

“楊主任，你是哪家醫院的，方便不？”嚴老師問。

“省城三博醫院。”楊平告訴他。

“我記下了，我要寫表揚信到你們醫院，年輕有爲，國家棟梁。”嚴老師合上本子，他兒子接過去，幫塞枕頭下。

看完嚴老師，骨穿包也準備好了，這種骨穿刺最好在CT引導下進行，才能準穿到病竈的中心。

但是現在骨病變是瀰漫的，到都是，只要穿到骨就算功，而懷疑染的骨組織正好是外的，直視穿刺。

所以這個就不需要CT引導，直接牀旁局麻下穿刺。

管牀醫生跟病人通好，簽好知同意書。

楊平親自作，整個過程嚴格無菌，防止因爲污染引起結果的不準確。

細菌培養需要好幾天時間，做完骨穿，就只有等待結果了。

張林在檢查醫生的病歷，指導他們如何寫出一份優秀的病歷，手指上包了一個敷料，洗服把手指破皮了。

醫院本來買了洗機給大家用，但是當醫生的，很多都有點小潔癖，十幾批下鄉的，共用洗機，很多都不敢用，都自己手洗，反正也就兩個星期。

“病歷這東西，最考驗醫生的水平！”張林抑揚頓挫，老師範很足。

圍著他聽的醫生，都很專注。

“你看，兄弟，你這份病歷，寫得非常好，寫出了別人難以發現的異常，人才！”張林指著病歷。

大家湊近看病歷，被表揚的兄弟很長臉。

“男的，月經史寫的這麼清楚，不簡單呀，是下了功夫的。”張林的手指敲桌子。

大家想笑，不敢笑。

宋子墨帶小五去手了，一個斷指再植的，本來打算手指不要了，隨便一下就行，打電話到手室打聽，有顯微外科械和針線，還有一臺舊顯微鏡，於是決定做斷指再植。

中午在食堂到田主任，田主任說這幾天天氣好，大家要進山給村民做義診活。

下班前，楊平又去看了嚴老師，還是沒有痛。

最怕反彈，這種反彈有時候持續好幾天，普通的病人解釋幾句就可以了，但這個病人一旦反彈，容易招來誤會。

系統也沒有像往常，手結束立馬宣佈結果，估計也在等結果，系統鬼鬼的，掏它點積分也不容易。

“楊主任！”嚴老師聲調很高。

“你說！”楊平說。

嚴老師說：“我在琢磨，要寫一首謝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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