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檢查,老爺子被推到創傷骨科病房,熊主任親自幫到窗口辦理住院手續。
一聽張教授駕到,病房如烏雲頂,從實習生到帶組的教授,只要還在病房,沒有下班的,無不驚慌失措。
大家全部停下手裡的活,第一件事,趕快檢查白大褂的扣子,有缺釦子的趕找護士長。
“平時都幹嗎了,這個時候補釦子,塞裡纔想起補牙。”姚玲訓斥幾個研究生和規培生,不過是刀子豆腐心。
這事找布草房來不及,想個護士來補。立刻打消這個念頭,這些小姑娘平時打針輸很溜,補釦子,那是別想。
姚玲自己從科室倉庫找到針線盒和釦子,在醫生辦公室坐下:“一個一個來。”
幾個小夥子排隊釘釦子,有人在門口放哨,有風吹草隨時預警。
“快快快,張老頭骨折了,馬上住院。”有人到值班室通風報信。
有幾個傢伙趁空閒打幾把王者,一聽喊聲,手機都拿不穩了,直接關閉遊戲,強行退出,再順手拿一本書翻看,裝模作樣。
“哪裡骨折?”有人問道。
“骨轉子間!”報信的人回答。
哦——長吁一口氣,無需裝模作樣了,手裡的書放下,遊戲肯定不敢再玩。
咕嚕嚕,車碾地面的聲音,急診電梯開門的滴滴聲。
張教授被平車推到病房,姚玲親自帶著最得力的護士蔡巧君守在門口,但是蔡巧君明顯有點張。
別說護士,整個醫院,除了夏院長和韓主任,哪個在他面前不要張幾分。
張教授批評人不帶一個髒字,不說一句氣話。批評起來吐詞清晰、邏輯嚴,哪本書第幾頁,誰發表的論文,最新的指南共識,信手拈來,那是一字不差。你不服不行。
楊平牽引著傷的,大家協力過牀。小五拿來了皮牽引的械,既然急診手,那就不用骨牽引,皮牽引維持一下。
腕識別帶往手腕上一扣,牀頭掛上預手病人的牌子,即刻開始食水。,做牀邊心電圖,最近沒有咳嗽等呼吸道癥狀,每年檢做了部CT,片就免了。
大家幫張教授調整最佳的位,理順皮牽引的繩子,牀頭搖到45度,讓他可以舒適的靠著,他不想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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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條止帶一紮,蔡巧君麻利的在張教授手背開始穿刺,準備放一個留置針。
可是不知道張,還是張教授的管真不好找,居然穿了一次沒有回。
蔡巧君可是骨科護士裡的標桿,在全市的護理技能大賽中,那是得過獎的。一次不中,換做別的病人,他肯定面不改心不跳,冷靜的再次穿刺。
可是現在躺著的是張教授,怎麼可能不張,額頭上都可以看見滲汗。張教授右手放在旁邊給扎針,稍微側過子。
過左手說:“給我!”
語氣很和藹,越是和藹,大家越是張。他接過的穿刺針,要自己來進行靜脈穿刺。
“你看,先45度,短穿刺路徑,穿刺針通過的層次要清楚,皮、皮下,再纔是靜脈,每通過一層,手下有覺的,你還是不練。”張教授邊作,邊耐心的講解。
他左手將針倒過來,很隨便的輕輕一推,進去、回,一針見。
“進針後再低穿刺角度,保持與管走行一致。只要管比針,就可以扎進去。沒有張這回事,張是因爲不練,你再張,能回答一加一等於二。”張教授繼續說,姚玲和蔡巧君臉上通紅。
張教授鬆手,蔡巧君出針頭,留置管在裡面,再固定好,接上平衡,開始輸。
以前只是傳說,現在近距離接,老爺子這自己給自己扎針的技,那個護士敢反駁,只有乖乖地在一旁聽訓話。
韓主任提著公文包進來:“張老師,我要趕飛機,你就安心住下來,我跟田園也打了招呼,到時小楊,小宋,還有田園都上臺。”
“行,我心裡有數,你忙你的,研究所的事必須拿下,不能耽誤。”張教授在擺弄遙控,要看電視。
韓主任寒暄幾句,急匆匆的離開了。
護士長說幫調電視,他拒絕:“這麼多人圍著我幹什麼,你們忙你們的,常規理就行。”
電視打開,翻來翻去,翻個抗援朝的老片子《奇襲白虎團》。
“你們都去忙,那麼多病人呢,不用管我,幫我請個陪護,男的,前尿管不了,別爲難你們了,請泌尿科用金屬探子不一定能順利進去。還有後的一日三餐,沒有忌癥,隨便訂。你們忙去吧,你小子留下。”他看大家沒有離去的意思,又開始趕人,點名楊平留下。
護士長看也沒有什麼事了,說幾句寬的話,帶著大家離開病房,就楊平留下來。
“坐,站著幹嗎,又沒犯錯誤。”老爺子讓楊平坐下。
楊平把陪人椅子移過來,在牀邊坐下來,張教授把電視暫停:“還是這些片子好看,那時候,我十幾歲了,父親算是最早一批的西醫骨科,國留學回來後在協和工作,五零年戰爭發,他自願申請上戰場,長津湖一戰,裡還留了一塊彈片--老爺子九十歲還堅持出門診,在門診的辦公椅上閉的眼--”
楊平默默地聽著,不由肅然起敬,張教授突然打住說:“把片子拿過來,我們商量一下。”
楊平從牀頭的袋子裡拿出X片和CT片,張教授戴上老花鏡,藉著自然線,指著片子說:“下肢和上肢最大的區別是下肢要負重,任何下肢骨折,要早期下地,必須要有骨支撐,也就是越越,植只是輔助,不能越俎代庖。最簡單的脛骨橫斷骨折鎖髓釘固定,以前德國佬做,上午手,下午就走路回去,嚇得我們不敢說話,我們做要六到八週纔敢部分負重,後3個月才完全負重。最初我們以爲是材料問題,後來才發現主要問題不是材料,而是骨支撐理論,它們的鎖髓釘採用了縱向孔,橫向鎖死,縱向,這樣骨折端自加,負重反而爲有利因素,越走骨折癒合越快。”
楊平認真地聽,張教授繼續說:
“這個骨塊要拉出來,這幾塊必須解剖復位,這塊要有鋼和鋼纜,現在骨折手一上鋼,就認爲是落後,不用鋼,就高大上了,手不是趕時尚流,要有自己的思考,醫學要前進,但新的東西不一定就最好,需要時間檢驗。你上次的肱骨下端碎骨折,使用鋼針和鋼就完得很好,整個復位固定順序安排,肯定花費了不心思。”
“我覺得骨折復位固定的順序,裡面學問太深奧,絕非簡單過程,就猶如蓋房子,不是簡單的磚頭累加,應該有一套完整的理論。”楊平說出自己的。
“嗯,能夠認識到這一點,很不錯。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很多東西看表面,好像很簡單,研究進去才發現,十分深奧複雜。就像魔方,看表面,好像就是掰來掰去,其實如何復原,順序如何安排,是一門大學問。”張教授放下片子。
楊平把片子收起來,張教授說:“外科醫生,尤其骨科醫生,要有一項重要的能力--空間想象力。在腦海中要有立的解剖構建,這個構建要是確的的,下棋的可以下盲棋,我們外科醫生要能在腦海中做手。閉上眼睛,能把手在腦海中過一遍。拿紙來!”
楊平把移桌推過來,架在牀上,放在張教授的面前,鎖穩。再從牀頭櫃的屜裡拿出白紙和中筆。
老爺子用中筆在白紙上,開始勾勒起來,不足三分鐘,一個髖關節的圖形躍然紙上,他自己的骨折完全被畫出來了。然後又在另一張紙上畫出復位固定後的圖。圖像極爲真細,立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
“我們那個時候,要掌握畫圖的技,現在的醫生,找不出會畫圖的了,如果你需要,我有一些繪圖的手稿,你拿去看看。”張教授放下筆。
楊平被他震驚了,難怪全院都怕他。不是他喜歡罵人,而是大家真達不到他的要求。桌子上的兩張圖,楊平拿起來,完全不輸那些西方寫實派的畫家之作,真細膩令人瞠目結舌。這畫還不是平面的,是立的,僅僅一隻黑的中筆,居然把立表現的如此完,這種水平完全可以去街頭表演立畫了。
“吃驚吧?要是彩的,你以爲紙上擺著關節模型和鋼板螺釘呢,簡單的線條組合,可以達到如此境界,醫學爲什麼不可以?我自學了現代3D繪畫後,再結合醫學繪圖,纔有這種3D繪畫的技。”張教授笑。
楊平對張教授的繪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之前本沒有這個概念,他收起兩張紙:“這兩張紙送給我可以嗎?”
“本來就是畫給你的,你拿去研究一下手過程吧,口有點,補的組合不太對呀。”張教授說。
楊平趕倒一杯水,牀頭櫃上有棉籤,用棉籤浸溼,再幫張教授的脣塗抹一遍。
“等下手,你讓人搞個平板,連接手室的視頻系統,全程我要自己看著。”張教授叮囑。
楊平說:“我讓人現在就準備。”
“你去準備吧,我休息一下。給別人做了一輩子手,現在到自己了。”
“記住,明天我就要下地走。”
楊平走到門口,張教授不忘記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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