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裡的糜子,穀子已經收割了,等麻雀啄食過地裡殘餘的穀子之後,秋霜也就落下來了。
田野裡禿禿的,南飛的鳥兒已經走了,偶爾有兩隻孤雁哀鳴著從長空掠過,即便是心腸最的獵人也不忍心拉弓弦。
雲昭拉了小小的弓弦,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崩響,孤雁卻沒有從天上掉下來。
“驚弓之鳥的傳說畢竟只是傳說。”雲昭不滿的對先生道。
“《戰國策》書的時候正是莊周之說大行其道的時候,既然北冥之魚有數千裡大,一隻驚弓之鳥算得了什麼。
所謂的‘大人’做事就要與衆不同,‘大人’做的事不夠大,不夠驚奇,如何能凸顯出‘小人’的小來?”
“所以遼餉就變了一畝地收三兩銀子?這就是‘大人’們做的事?”
徐元壽晃晃手裡的大弓道:“‘大人’用大弓,‘小人’用小弓,這跟能力有關,與大小無關。
‘小人’做了‘大人’能做的事,自然就是‘大人’,‘大人’做了‘小人’的事,自然就了‘小人’。
豬!你給我聽著,人世間的事沒有恆定不變的,事態是在變化中進行的,所以才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個道理你一定要要明白。
與你接了小一年的時間裡,某家發現你有時候固執的厲害,似乎有一套當做信念的東西在控你的行爲。
某家不知道你小小年紀哪來的這些執念,不過呢,你似乎對這一套很是迷信,你確定這是正確的?”
雲昭想了一下道:“基本上是正確的,都是淚教訓後總結出來的經驗。”
徐元壽讚歎的看著雲昭道:“果然是天賜福緣。”
雲昭嘆口氣道:“腦袋裡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東西,我都覺得我真的是一個妖。”
徐元壽仰天大笑道:“這就是‘天時’啊!”
徐元壽大笑完畢,就扶著雲昭的雙肩道:“我忽然覺得當初問你要一萬兩銀子實在是太了。”
雲昭咧笑道:“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徐元壽臉上的笑容逐漸去,仰頭瞅著白霧的玉山道:“以前跟我一樣固守玉山書院的人有七個,後來,因爲種種事端,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那些人走的時候,每一個都痛斷肝腸,我就問你一聲,某家如果召集他們前來,你能否負擔?”
雲昭拍拍肚皮道:“我可以吃糜子飯,每日再吃一些也無妨!”
“那好,給你的一千兩百兩銀子不用先修建大門了,著那些破爛的殿宇修繕,再儲備一些糧食,準備筆墨紙硯,沙盤,某家準備重開玉山書院!”
雲昭仰視著這個材高大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彎下一條跪在地上哽咽的道:“弟子就不說謝字了。”
徐元壽俯視著雲昭一字一句的道:“我此生已經許玉山書院,不會進你帳下聽用。”
“弟子明白,弟子在此盟誓,此生必不負玉山書院,不負先生,有違此誓,天雷擊之!”
“好!我記下了,這蒼天,大地記下了,這天地間的鬼神也記下了,除此之外,我還要問你要一個特權!”
“先生請講。”
“從今往後,一旦你有所,我要你的政令不得進玉山書院!”
雲昭沉默片刻道:“請先生說出理由!”
徐元壽笑了,拍拍雲昭的肩膀道:“你若是一口答應,我還會心生忐忑,你鄭重其事,要我出理由,我很欣。
我現在就給你這個理由。
玉山書院將來會是一個培育天下英才的場所,在這個場所裡,我們要準許所有人暢所言,允許他們做任何模樣的猜想,不能因爲他們的猜想與你的政令相違背就刀斧加。
學問是什麼?學問就是猜測,學問就是暢想,從許多無稽之談中尋找出路,從許多大逆不道的悖論中尋找真理。
自靈一閃中尋找永恆,自癡人說夢中探究自然……你的政令是一時之政,你的政令不可能萬世不改。
所以,我要你的政令不得進書院,我也會約束學子們,可以在書院中暢所言,離開了書院,就等於進了世俗,不再書院保護。
當然,作犯科,貪枉法者不在書院保護之列!”
雲昭笑道:“如果我真的能制定出長久的國策呢?”
徐元壽輕蔑的道:“不可能,就算是孔子復生,諸葛復活,也是如此。
政令就是政令,是一時之令。“
雲昭笑道:“好,我答應先生,雲昭雖然不是一個心開闊之人,一座玉山書院我還能容得下。
既然先生提出要特權了,那麼,也容我討價還價一下。”
徐元壽笑道:“儘管說,商量出來的結果纔是好結果!”
雲昭咬著牙道:“若有罵我的傢伙,他不能躲在書院裡逍遙自在,你要允許我手持大棒親自去教訓他一下!”
“單打獨鬥?”
“一對一!”
“好,我同意了!”
徐元壽仰天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大笑還沒有結束,就舉起大弓,只見他手閃電般的一勾,一道寒就’嗖‘的一聲飛了出去。
雲昭的目追著寒看去,只見一隻正在飛翔的孤雁像是電一般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然後就努力的煽翅膀,沒兩下,孤雁的就筆直的掉了下來。
追隨在徐元壽邊的那條黃狗立刻就追著黑點跑了出去。
徐元壽輕輕地撥一下弓弦道:“以後,,武技都是學院必修課程,有本事你就來!”
雲昭的臉皮不斷地搐……那隻該死的大黃狗銜來了那隻該死的大雁,不斷地蹭他的大,孤雁塌塌的脖子甩來甩去,像是在控訴命運的不公。
“你跟你母親來玉山書院的時候,某家若不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鬧了三天的肚子,豈能輕易答應去你一個地主家教授頑!”
說罷,再次雲昭圓圓的腦袋,輕笑道:“以後答應別人要求之前要好好思量,別以爲你會佔便宜,在你覺得你在佔便宜的時候,就該是你吃虧的時候!”
雲昭立刻就沒了打獵的心思……瞅著先生飄然而去的瀟灑背影,他舉起了自己的小弓,搭上一尺長的小箭,拉的弓弦,手一鬆,那枝小箭就“嗖’的一聲飛了出去,只可惜飛了十幾步之後就無力地掉在地上。
先生說的話,果然是蓋世名言——他是‘大人’一三千丈,雲昭是‘小人’只得十步!
說實話,先生與學生的關係,其實就是一個相互欺騙的關係!
先生往往會用一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來欺騙學生,學生往往會假裝被先生騙,學會了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離開校園之後,只要把那些大道理反著用往往就能收到奇效!
雲昭自認爲已經拿出了畢生所學……結果,在面對自家先生的時候,不但被人看個底掉,還被人家生生的訛詐了一把。
重建玉山書院是徐元壽夢寐以求的執念,幫助雲昭不過是順帶的事,反正他以後教出來的弟子需要有出路。
雲昭這個人不管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很好的目標。
最重要的是——雲昭是玉山書院的大師兄……有這個關係在,玉山書院的學生進了雲昭的隊伍,一定是一個最穩妥,最公平的所在。
哪怕雲昭沒有出人頭地,也能在玉山書院初期盡到最大的貢獻。
雲昭與徐元壽的義自然是深厚的,可是呢,將這麼大的事寄託在義上,不論是徐元壽,還是雲昭都不會這樣做。
互惠互利,纔是長久的相之道。
畢竟——利益纔是永恆的!
雲昭聽到過這個道理,而徐元壽是深深領悟了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