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中這個人的份其實不太難。
雲氏雖然只是一戶土財主,在藍田縣裡依舊是有名的大戶,像福伯這種人平日裡對人和悅的,可是,離開莊子之後立刻就變了高不可攀的雲氏大管家。
遵紀守法這是雲氏大宅一貫的要求,可是,被人欺負這種事絕對不會落在雲氏頭上的。
滻河上的這座橋,雲福不知道走過多回,從未有過錢過橋的先例,這時候猛然間有人開始收錢了,這讓雲福心中很是不舒服。
雲昭看的很清楚,雲福的臉開始很難看,等到他見到那個差之後,人好像又變得很有禮貌。
能讓雲福尊敬的人不太多,即便是有,大部分也是軍中好漢。
“當不得一句軍爺了啊!”差瞅瞅自來的雲昭,微微搖搖頭。
“聽軍中老友言,在北地軍中,有一條掌旗好漢,披重甲,手持五十斤重的大旗,可在狂風中巋然不,也不知是不是你?”
雲福也湊了過來,掏出煙桿點上一鍋煙,似乎有跟這個差聊長篇的意思。
差嘿嘿笑道:“郝搖旗就是我!”
雲福笑道:“怎麼不在軍中當差了?”
差喝了一口酒鬱悶的道:“在府谷縣與王嘉胤,王二一干反賊作戰,老子這個旗手站在最前面,本應該站在旗下的都司卻恨我害他,將老子革除了。
只好回到西安吃口本鄉飯,卻不知這口飯吃的如此難堪。咦?老兄居然認識郝某。”
雲福指著郝搖旗一雙比常人了一大圈的胳膊道:“這一雙臂膀很有名。”
郝搖旗哈哈笑著擼起袖子,出一雙壯的胳膊到雲昭面前道:“這就是某家立的本!你這樣的小胖子可不!”
雲福笑道:“這是自然!”
雲昭饒有趣味的瞅著福伯,還以爲他會趁機招攬一下郝搖旗,卻看見福伯走到他跟前,牽著他的手上了橋。
留下著一雙壯胳膊的郝搖旗呆在原地。
“這人最近不斷地炫耀自己的一雙胳膊,十里八鄉的已經傳遍了,這是給他找恩主呢。”
上了橋之後,福伯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我們家爲何不能收留他?”
“不能要,這種人居心叵測,不能留。”
“爲什麼?他不是著名的好漢嗎?”
“老夫懷疑這人已經投靠了賊寇,現如今正在尋找立功的機會呢,好一夥之後就能當上頭領。
爺,這年月裡,人心難測,不是家生子不足取信!”
雲昭看著福伯笑了,有這樣的老人家看家,沒什麼不放心的。
郝搖旗本就是李洪基麾下的大將,即便是在李洪基死後也酣戰不休,直到死亡。
這樣的人放在家裡,雲昭如何會安心?
洪承疇都不敢重用的人,雲昭不認爲自己看人的本事在洪承疇之上。
“當然,如果爺認爲自己能降服這樣的好漢,留在家裡有大用場。”
雲昭搖頭道:“我不敢冒這個險……”
越是靠近西安,人煙就逐漸變得稠起來,道路兩邊的莊稼地裡長滿了糜子跟穀子,有些人家的地埂上還種著高大的高粱,遠的地裡,還有一些零散的豆子地。
長滿莊稼的莊稼地總能給人一種踏實的覺。
穿過一些零散的村落,高大的西安城牆就出現在眼前。
雲昭沒有見過完整的西安城牆,此時見到了,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覺。
越是靠近,城牆就越是高大,站在城下的時候,普天之下似乎只有這座城池。
只是太骯髒了一些……比不上後世繁華,乾淨。
大明的路引政策,此時已經荒廢的差不多了,進城的時候並沒有人盤查路引。
雲氏的車馬隊伍行駛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引起雲昭非常多的遐想。
進了城門,雲昭的方向立刻就來了。
西安城,本就是一個佈局簡單的城池,東南西北都很正,只要能看見高大的鐘鼓樓,就沒有迷路之憂。
雲昭像是走進了一副古老的畫卷,每走一步就會有一步的慨。
直到車隊來到一座黑漆大門前。
雲娘從馬車上下來,秦婆婆跟著,母親還只是看著高大的門楣,秦婆婆已經哭泣起來了。
“你外祖家是大戶人家?”
錢多多的眼睛彩流轉。
“是啊,書香門第,我幾個表哥聽說全是草包,你如果有嫁進這座大宅門想法,就要多點心思。”
錢多多上下打量一下雲昭低聲道:“你怎麼還是穿的跟一隻蛤蟆似的?”
雲昭撣撣襟上的塵土,慢慢的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冠取人的,那是狗!”
錢多多回頭看看守在道路兩邊的雲猛諸人,點點頭道:“就是護衛一個個兇神惡煞的還能讓人高看一眼。”
“廢話,都是貨真價實的強盜!”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瘦峭的中年人從大門裡面出來,先是瞅了一眼雲娘,然後就把目落在雲昭上,似乎有些詫異。
不等雲娘說話,雲昭就笑嘻嘻的道:“娘,這就是外祖家?怎麼這些狗奴才都不認識您?”
中年人聞言,匆匆下了臺階,站在雲娘側邊小心的施禮道:“是老奴眼瞎,一眼沒有認出大娘子。”
雲娘嘆口氣道:“我出嫁的時候,秦氏的管家還是老秦祿,你那個時候還只是一個小廝,十年過去了,沒想到你已經了大管家。
開門吧,我去給父親叩頭。”
說完話,就徑直走了進去。
秦氏的宅邸並不算大,裡面卻滿了人。
雲娘回家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只是有很多人趴在門口地往外看,顯得小氣吧唧的。
雲昭虎步龍行,所以看起來格外的好笑,一個跟他年歲相當的孩子看他,被雲昭抓了一個正著,一個恐怖的鬼臉過去之後,那個年就跑開了。
走進一道門之後,雲猛他們就停下來坐在門廊,走進二道門之後,雲楊,雲卷他們就坐在二道門的門廊,能走進三道門的只有雲娘,雲昭,雲福,錢多多以及秦婆婆,春春跟花花。
外祖父秦培亮遠比雲昭想象中年輕,三綹鬍鬚很漂亮,已經垂到前了,一隻手握著一卷書,另一隻手扶在椅子扶手上,面無表,看不出喜怒哀樂來。
在他右手的椅子上,坐著一個長相富態的婦人,腦門上帶著黑抹額,梳了一個奇怪的髮髻,髮髻上見不到任何金銀首飾,只有一枝明晃晃的銅簪子。
雲娘腳步散,快走兩步跪在地上聲道:“不孝拜見爹爹!”
秦培亮的麪皮搐兩下,卻沒有回話,雲昭並沒有跟著母親們下跪,而是站在母親邊,歪著腦袋瞅著秦培亮一言不發。
“你是雲昭?”
雲昭笑道:“正是!”
“爲何不拜我?”
“如果祖父待母親如兒,雲昭自然待您如祖父,如果祖父不認母親這個兒,雲昭還是省點事的好。”
聽了雲昭如此強的話,秦培亮並沒有發怒,毫無表的道:“你跟誰學的禮,《禮記》中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記錄。”
雲昭搖頭道:“我沒有學《禮記》,也沒有時間學它,時間太短,我要學的東西太多。”
“你都學了一些什麼東西?”
秦培亮似乎對雲昭有了一些興趣。
“學習怎麼才能在即將到來的世中讓母親吃得飽,穿得暖,全家得以活命!”
“朗朗乾坤之下,何來世?”
雲昭想把母親拖起來,見母親不彈,就嘆口氣道:“我這樣的小兒都知道的事,您爲何視而不見?”
秦培亮喝了一口茶水俯視著雲昭道:“我聽說你的先生是橫渠一脈的餘孽徐元壽,橫渠一脈最喜大言不慚,你他蠱,金殿唱名,宗耀祖恐怕就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