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人都相信，財富是從上省下來的。

太祖父省一口，祖父這裡就多一口，祖父再省一口，到了父親這裡就比別人家多了兩口。

遇到災荒年，有這兩口吃的，很可能就能落得一個子孫綿延的大好場面。

雲昭自然是不信的，他堅信，生命最多隻有百年，如果過於苛刻自己，這一輩子很明顯的就白過了。

可是呢，信念這東西的力量非常的大，大的可以讓雲昭放棄原有的原則。

想到太祖父，祖父，父親他們吃的苦，雲昭想要就顯得很是不合理。多吃一口好吃的，都像是在啃咬先祖的骨。

有這種心境在，就算是面對山珍海味，恐怕也沒有任何胃口！

事實上，中華一族的節儉習慣就是這麼一代代傳下來的，漂沒本越多，後人的力就越大不敢輕易破壞祖宗留下來的陳規陋習。

晚上吃多了，雲昭著圓咕隆咚的肚皮沒法子好好睡覺，被母親灌了一碗山楂水後，肚皮更鼓了，只好在後院來回的遛噠消食。

十五的月亮就掛在天上，明晃晃的，還有些發黃，上面還有一些瘢痕。

母親坐在屋檐下陪兒子，還指著天上的月亮進行親子活。

“月亮上有嫦娥啊，有桂樹啊，還有一個整天砍桂花樹的吳剛，兒子，你知不知道，上面還有一隻喜歡搗藥的兔子……”

雲昭認真的看著月亮，似乎在熱烈的迴應母親，實際上，他心裡想的卻是雲氏的‘族’。

母親說的所有事都應該是掩飾……家裡不能吃好吃的完全是因爲要支持‘族’。

福伯之所以大氣的要幹掉劉宗敏，膽量也是來自於‘族’。

太平年月裡，雲昭這樣的‘族’定然是家族中最重要的，大的年月裡，就到了‘族’這個角出場了，也到了他們主持場面的時候了。

雲昭家裡之所以剩下的全是笨蛋，最大的原因就是被‘族’人走了所有的銳。

問題是雲氏‘族’到底在哪？

從山裡的墳塋來看，他們就應該在附近！

“嫦娥啊，一個人吃了西王母給的長生不老藥，就飛到月亮上去了，后羿明明看見了，也沒有捨得一箭把嫦娥死，卻給了吳剛一個警告……”

雲旗應該是一個不錯的人，應該是‘族’來掌控‘族’最好的棋子，爲什麼他那麼弱？

在母親的反擊之下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到那麼大的辱爲何心中並沒有多怨言？

福伯的權力到底有多大？

他能決定雲氏的權柄最終的歸屬嗎？

母親明明不願意去西安看外祖父，爲何這一次如此的積極？寧願放棄一貫的教育方式，也要哄騙他的傻兒子跟去西安？

所有的事在腦子裡過一遍之後，雲娘就已經靠在藤椅上睡著了。

雲昭給母親披上了毯子，自己依舊在清冷的月下漫步。

事有了疑問，想要找尋答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雲昭思考的這些事出現半點苗頭，雲昭就能立刻抓住，繼而破解一個疑團。

時間是最好的解，雲昭對此深信不疑，沒有誰能永遠的保守。

院子外邊又傳來劉宗敏打鐵的聲音，從錘子敲打的聲音度可以判斷出，雲楊又在幫助劉宗敏。

天亮的時候，雲昭離開了家門，站在劉宗敏的鐵匠鋪子前邊看了良久。

劉宗敏就睡在鋪子裡，上裹著一牀骯髒的棉被睡的鼾聲如雷。

雲昭走進了鐵匠鋪子，拿起一柄纔開鋒的短刀，用力的比劃了兩下，劉宗敏依舊睡得香甜，沒有任何作。

雲昭滿意的收起了刀子，見劉宗敏的牀頭放著一碗清水，就笑嘻嘻的將一個紙包從懷裡掏出來，把一些白末全部倒進水裡，還用一樹枝攪拌了一下，直到清水重新恢復了清澈明的模樣。

做完這一切，雲昭轉就走，卻一頭撞在一個人的上，擡頭看，才發現劉宗敏不知何時已經擋住他的去路了。

“你在水裡放了什麼？”

劉宗敏兩隻手垂在邊，一會鷹爪，一會拳頭的變幻莫測。

“你的刀子打造的好，賞你一碗甜水喝。”

劉宗敏皺眉道：“小人是人，喝不慣甜水，還是請大爺喝了吧。”

雲昭左右看看，忽然笑道：“你的碗髒，我不會喝的。”

劉宗敏呵呵笑道：“無論如何，小爺還是喝了這碗甜水吧，要不然……”

不等雲昭回答，劉宗敏忽然轉衝著棚子外邊吼道：“這就是你雲氏的待客之道嗎？”

“劉兄莫要著急，不就是一碗甜水嗎？大爺是個乾淨人不用你的髒碗，還是兄弟我來喝。”

在雲昭驚詫的眼神中，被雲昭認爲只會福伯拍馬屁什麼本事都沒有的高個子家丁從外邊走了進來，繞過劉宗敏高大的軀，端起那碗水就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了，末了，還用袖子角，將水碗倒過來表示一滴水都沒有剩下。

劉宗敏拱手道：“是我多疑了。”

高個子家丁彈一下帽子上的絨球道：“雲氏沒有下三濫的小人，剛纔是爺賞賜你的糖霜水。”

劉宗敏笑道：“可惜了，沒喝到大爺賞賜的甜水，下一次大爺要是看劉宗敏幹活賣力，想要賞賜什麼，最好趁我清醒的時候再賞賜，如此，就不會有誤會了。”

高個子家丁沒有理會劉宗敏，彎下腰對雲昭道：“大爺，該去上學了，要不然又要被先生罰了。”

雲昭點點頭，笑嘻嘻的看了劉宗敏一眼，就一跳一跳的離開了鐵匠鋪子。

回到學堂，雲昭一直笑瞇瞇的。

徐先生看了他無數次，即便是了他一戒尺，雲昭臉上的笑意依舊沒有消失。

他以爲的戰五渣，居然能得劉宗敏這樣的巨寇全心的戒備，這實在是太讓人吃驚了。

好不容易下課了，雲昭一刻都沒有在學堂裡待，風一樣的衝回中庭。

這一次，再看那個高個子家丁，雲昭再也沒有看出半點猥瑣之意來，就連那個被他譽爲是傻子的矮胖家丁，這時候看起來也是神奕奕的模樣。

“雲甲，你能不能幫我揍劉宗敏一頓？”

高個子家丁才走過來，雲昭就一把抱住他的，仰著頭眼的哀求。

雲甲彎下腰看著雲昭道：“他怎麼得罪大爺了？”

“今早，我好心給他糖霜水喝，他還嚇唬我。”

雲甲搖頭道：“我打不過他。”

“你長得比他高！”

雲甲搖頭道：“我的力氣沒他大。”

雲昭不死心，將那個矮胖的家丁喊過來，又對雲甲道：“你跟雲乙一起揍他。”

雲甲搖搖頭道：“我們打不過劉宗敏。”

雲昭正打算把家裡另外兩個家丁一起喊過來，卻看見福伯揹著手從北屋走出來，見雲甲，雲乙兩人圍著雲昭說閒話，就怒吼一聲道：“你們不用幹活嗎？”

雲甲，雲乙立刻野散，連雲昭的呼喚都不顧了。

“福伯，我想揍劉宗敏一頓！”

福伯搖搖頭道：“事有了變化，劉宗敏這人我們不得。”

“爲什麼？”

“咱們家想過太平日子，不想沾染是非，爺要是討厭他，老奴明日就打發他離開。”

雲昭面對雲福那雙銳利的眼睛還是低下了頭，輕聲道：“徐先生說這個人很不安穩，他能從這人的上嗅到腥味。”

雲福臉上終於出了笑容。

“所以，大爺就想找茬攆走這人？”

雲昭道：“是的，家裡只有老弱婦孺，不宜留這樣的強人在家。”

雲福呵呵笑道：“好聰明的大爺啊，你不是已經看出雲甲不是普通人了嗎？”

雲昭臉一變，指著站在伙房門口的雲乙道：“他呢？”

雲福冷哼一聲道：“他就是一個夯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