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袁紹不僅沒有逃,反而迎了上來,劉修有些意外,不過這點意外隨即變了釋然。
“他總算還記得自己是個士人。”劉修長嘆了一聲:“剝去了所有的榮,現在他只有自己的尊嚴了。”
荀攸沉默不語,他和劉修一樣,猜到了袁紹的悲哀。哀莫大於心死,袁紹死心了,不想再像上一次在兗州一樣逃跑,他要戰死沙場,死得像個丈夫。
賈詡輕輕的嗤了一聲,什麼也沒有,雲淡風輕的看著遠的燕山。對於尊嚴,他有著迥異於荀攸的看法,但是他沒興趣和荀攸討論這些問題,特別是在劉修的看法和荀攸相同的時候。
所以他看風景。
“迎上去,一戰解決北疆的戰事。”劉修下達了前進的命令。大軍繼續前進,卻放慢了速度,保持著隨時可以接戰的陣型。
呂布一看這景,就知道大戰在即,他興不已,就像是孩子看到了已久的玩。他輕輕的踢著馬腹,催促戰馬跑得更快一些。“唉,早知道這麼早就能和袁紹決戰,我當時真不該搶那個功,還把馬砍傷了。這次真是虧大了。”
廉聽到呂布的哀嘆,忍不住撲嗤一聲笑了出來。呂布爲了從張遼手裡搶到蹋頓的人頭,不惜用刀砍大紅馬催馬力,結果大紅馬了傷,這兩天不能騎乘,而呂布也沒搶到功勞,在呂小環的威下,爲了不被老孃趕出家門。灰溜溜的把功勞又還給了張遼。這一次可以說是既丟了面子,又折了裡子,什麼好沒撈著。反而落了個笑柄,還惹得劉修不太高興。
砍傷了馬是小事,關鍵是劉修不高興。呂布現在想去請戰都不敢,生怕劉修餘怒未消,又了黴頭。可是眼看著就要和袁紹決戰,趙雲又不在,呂布自認爲劉修麾下第一大將,如果不去請戰,好像又不太對,說不定會被人認爲是怯懦。只敢在小場面上耀武揚威,到了真正的戰鬥時,卻只敢在後面。
“這個……”呂布轉過頭,卻看到廉把頭扭了過去,不搭他的腔,知道廉已經明白了他現在的心,卻沒有什麼好的建議。只得訕訕的閉上了。
就在呂布糾結於去還是不去之間時,袁紹的戰旗出現在遠。
兩軍對壘,劉修和袁紹這對爭鬥了十幾年的老對手,終於面對面的站在了戰場上。劉修神自若,端坐在戰馬之上。看著遠的袁紹軍陣。袁紹有一萬多人,裝備也不錯,旌旗招展,軍容整齊。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劉修卻覺得袁紹的軍陣有一種蕭然之意,不是雄壯,而是悲壯,正如袁紹這個主將。
將爲三軍之膽,古人誠不我欺。袁紹雖然想要用最後一戰來維護自己的尊嚴,想讓自己死得不那麼憋屈,可是既然是求死而不是求生,他在鬥志上已經弱了一層,除了讓自己看起來像塊又又臭的石頭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太多的作用。
你求死,就得拽著這一萬多人去死?劉修忽然有些憤怒。
“文遠,你去陣前對袁紹說,我想和他見一面。”
“喏。”張遼輕催戰馬,戰馬剛剛邁出一步,荀攸手拉住了張遼。“大王,我去吧。”
劉修眉一挑,默默的點了點頭。荀攸抖抖繮繩,戰馬邁著輕快的步伐,向前走去。
劉修觀看袁紹軍陣的同時,袁紹也在打量著劉修的軍陣。正午的太已經偏西,有些刺眼,讓袁紹睜不開眼睛。對面的大陣似乎也披上了一層金,特別是大纛之下的劉修,更是像一團火一樣,讓人不能直視。大纛上的朱雀似乎也活了過來,在烈火中飛舞,發出清亮的唳,讓人而生畏,生不起爭鬥之心。
袁紹仰起頭,看看自己戰旗上的三足烏,暗自嘆了一口氣。不知是不是織工的手藝不夠,還是自己的氣勢不夠,這代表太,代表君主之位的三足烏死氣沉沉,遠不如那隻烈火朱雀意氣風發。正如現在的他和劉修一樣。
看到荀攸策馬而來,袁紹遲疑了片刻,輕輕一踢馬腹,戰馬抖了一下子,邁步向前走去。
“主公……”辛評出手,想要拉住袁紹的馬繮。袁紹推開他,搖了搖頭:“這是荀公達,是個文士,與我同爲汝潁人,我難道連他都不敢見?”
辛評聽了,默默的退了回去。袁紹一手牽著馬繮,一手扶在大上,直了腰桿,緩緩來到陣前。兩人相距兩步時停下了腳步,荀攸拱拱手:“本初兄。”
袁紹拱手還禮,面帶微笑:“公達,別來無恙乎?”
“多謝本初兄關心,一切安好。”
“令叔慈明先生辭世,未能親臨致吊,實在慚愧。”
“本初兄多慮了。”荀攸笑道:“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本初兄,令叔猶在人世,卻也時日無多,你難道不想膝前盡孝嗎?”
袁紹沉默了片刻:“我聞說公路在他老人家邊盡孝,想必他已經很滿足了。我如今一事無,也沒什麼臉面見他,只好先行一步,在黃泉路上再向他請罪了。”
荀攸長嘆一聲,知道袁紹心意已決,勸降沒有任何意義,只好打住了話頭。“楚王殿下想和你說幾句話,不知本初兄肯否?”
袁紹角輕輕一咧,擡起眼睛看了一眼遠的劉修:“我也正好有幾句話想問他,如果能得到他的解答,我也是求之不得。”
荀攸點頭致意,又看了一眼袁紹:“珍重。”
“多謝公達意。”袁紹欠還禮。荀攸撥轉馬頭,回到劉修面前,給劉修使了個眼,又搖了搖頭。劉修應了一聲,催馬向前。
看到劉修出陣,一直糾結的呂布嘆了一口氣,接著又鬆了一口氣。
袁紹看著劉修走到面前停住,拱手施禮:“殿下風采,果然與衆不同,難怪天下歸心。”
劉修笑了笑,沒有還禮,只是點點頭算是答禮。他打量著袁紹,沉下了臉。“本初……”
“殿下如果是勸降,那就免了。”袁紹擡起手,打斷了劉修話,臉上的笑容雖然有些生,卻不失風度。“我願意與殿下陣前一敘,只是有幾個問題縈留心中,不得其解。如得殿下解,紹不勝激。”
劉修眉心輕蹙:“如果你有問題,可以到來找我,我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不是袁。”袁紹撣撣上的戰甲:“不能穿著這服進。”他笑了笑:“當然更不能穿著赭服去。夫子雲,朝聞道,夕可死。如今日已西斜,殿下難道不肯稍施恩惠,讓我安心上路嗎?”
劉修看著袁紹,半晌無語,忽然輕聲笑了起來。他搖搖頭:“其實你不必問,我的答案肯定不會讓你滿意。因爲……我們不是一類人,想不到一起去。如果你能理解我說的,也不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袁紹微笑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劉修。
劉修笑了一陣,見袁紹這副表,知道他不死心,只好擺擺手:“既然你要問,那就問吧。我儘可能的解釋給你聽,能不能聽懂,就看你的造化了。”
“多謝殿下。”袁紹拱拱手:“我想問殿下的第一個問題是,當初殿下還是一個普通寒門士子的時候,我叔叔次公有意將舍妹許配給殿下,殿下爲何不允,莫非是舍妹配不上殿下?”
提起袁徽,劉修一時有些黯然。那個子是他到目前爲止看到的最聰慧不過的子,可惜,卻是死得最不堪的一個,而袁那樣的紈絝現在卻活得好好的。這蒼天真是不公啊。
“不是,令妹才貌雙全,德容皆工,是人間難得的好子。”劉修吐了口氣,“只可惜,生在袁家,否則,我一定會寵若驚的。”
“原來如此,舍妹在九泉之下,想必可以安心了。”袁紹也吐了口氣,又接著說道:“殿下因爲袁家而不肯聯姻,莫非是早就看出我袁家有異心?如果是這樣,殿下難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那時候,我袁家可沒有任何不臣的行跡啊。”
劉修眉一挑,心道我還真是未卜先知,不過這話太玄乎,估計也沒人肯信。他搖搖頭:“未卜先知談不上,只是以史爲鑑,袁家既不肯像弘家楊家一樣,亦不肯像馬樑竇一樣,那當然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有沒有不臣行跡,又有什麼意義?”
袁紹沉思半晌,點了點頭:“不錯,不錯。我袁家既然不肯放棄既有的利益,又不能像楊家一樣雌伏,那只有一條路走到黑了。”他忽然笑了一聲:“不過,我倒覺得,我袁家至此,還是因爲殿下雄才大略,殿下天命所歸,我袁家不是你的對手,只能認命。”
劉修笑笑,不予置答。他知道袁紹暗含譏諷。袁家是叛逆,他又何嘗不是叛逆?比起袁家,他上還有一個藩王的烙印,比起袁家來,他更應該慚愧。不過,這只是袁紹的想法,不是他的想法。他沒有一點慚愧。
相反,他覺得自已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應該做的。如果不做,他才應該慚愧。
可是這樣的道理,袁紹能懂嗎?他能信嗎?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如果人心即是天命,你說的這幾個字,我很榮幸……週一,月末,這應該是老莊這本書的最後一個月了,哈哈!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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