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威揮了揮手,淡淡的說道:“竇虎,送他回草原,讓竇歸立刻趕來。另外,從現在起,你是竇歸的親衛司馬。”
竇虎臉一變,想要說話,卻沒敢吭聲,應了一聲,行了禮,轉出去了。席安面無表,只是眼神一黯,他知道,竇返完了。
“元平,讓竇靖來一趟。”
“喏。”席安眉梢一挑,又遲疑了一下:“大人?”
“不用擔心,去吧。”竇威平靜的說道:“他如果要殺我,我的人頭早就掛在寧城城頭了。”
席安無聲的嘆了口氣,轉出去找竇威的親衛將竇靖。竇威一不的坐在案邊,轉著手裡的玉杯,慢慢的停了下來,手越握越,青筋暴,“啪”的一聲,玉杯裂幾片,碎片扎進掌心,鮮溢了出來,一滴滴的滴在案幾上。
“大人。”走進帳門的席安吃了一驚,連忙趕了過來。竇威搖搖頭,張開手掌,看著掌中的鮮,一時有些出神。席安不敢怠慢,連忙招呼人來替他包紮。
竇威起出了帳,親衛將竇靖帶著兩個全副武裝的親衛候在帳外,看上去有些張,竇威也不吭聲,舉步向不遠的小山坡走去。席安、竇靖等人相隨,亦步亦趨。
“你們很張嗎?”竇威突然停住了腳步,微微的皺起眉頭,略有不快的說道。
“我們……”竇靖了脣,不知道說什麼纔好。竇威搖了搖頭,轉繼續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山坡之上,揹著手靜靜的站在那裡。竇靖和席安互相看了一眼,急忙又跟了上去。竇靖不由自主的握了刀柄,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和那兩個親衛很自然的散開,形一個以竇威爲中心的半圓。
竇威靜靜的站著,一聲不吭。周圍黑漆漆的,除了草叢中的蟲鳴,什麼也聽不到,遠胡市上帳篷前的一堆堆篝火如同天空的星星,在夜中無聲的閃著。
竇靖等人屏住了呼吸,傾耳凝聽周圍的一舉一。
什麼聲音也沒有,靜得讓人不過氣來,只有竇威面無表,平靜如水的臉龐在席安手中的火把照映下忽明忽暗。
不知過了多,竇威突然看著眼前空的草地朗聲說道:“敦武,別來無恙?”
三步外的草叢一,慢慢的站起一個影,默默的站在那裡,就象是他原本一直站在那裡似的。竇靖大吃一驚,本能的想衝上前去,可是隨即又站住了。
竇威微微瞇起了眼睛,子依然站得筆直,無聲的打量著敦武。敦武猶豫了一下,拱拱手,卻沒說話,過了一會,才說道:“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竇威反問道。
“自然是爲什麼百年竇家居然投靠了鮮卑人。”
“北匈奴人被打敗了,我們還能去哪兒?”竇威淡淡的說道:“難道跟著他們遠遁漠北?”
“竇家最榮耀的事,不是出過幾個皇后,也不是出過幾個大將軍,而是把北匈奴殺得落花流水,橫絕大漠。”敦武突然暴怒起來,走上前去,指著竇威的鼻子大聲吼道:“你們是大漢的竇家,你們是天下人景仰的竇家,你們是……”
竇威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我們是謀反的竇家!我們是被夷三族的竇家!我們是百餘口男丁被殺,如今只剩下不到十個人的竇家!我們是惶惶如喪家犬的竇家!”他鼻息重,氣如牛,指著遠的寧城怒吼道:“你知道這邊疆的營中有多子是曾經錦玉食的竇家人?你知不知道老大人現在一看到鮮卑人老遠就得哈下腰?你知不知道我們這些年在草原上是如何像狗一樣,爲了有一口飯吃而向人搖尾乞憐?”
敦武愣住了,看著目眥盡裂、臉龐扭曲的竇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知不知道大將軍滿門被殺,連一個後人都沒有?你知不知道,太后孤零零的死在南宮,不能土爲安?”竇威聲音沙啞,指著敦武破口大罵:“我不是什麼百年竇家,我現在是一個人人唾棄的叛逆,我是一個你這樣的人都可以指著鼻子臭罵的叛逆!”
“我算什麼?”竇威猛的揮了一下拳頭:“我什麼也不是!我只是一個想活下去,想報仇的狼,我日夜所想的只有報仇!報仇!報仇!”
敦武仰天長嘆,好半天才慢慢的低下頭,轉慢慢的向前走去,飄忽的聲音從遠傳來:“既然如此,那你好自爲之吧。從此一別,但願不要再有相見的時候,你可以只想著報仇,我卻不願意帶著竇家人的去黃泉之下見伯向先生。”
竇威看著漸行漸遠,快要沒黑暗之中的影,忽然了一聲:“敦武!”
“不要再敦武了。敦武雖然只是一個武夫,手上卻沾滿了胡人的,不願意與胡人爲伍。”敦武繼續向前走去,揮揮手道:“就此別過!下次再見面,我一定取你項上首級。”
“敦武!”竇威大聲道:“不會有下次了。”
隨著他的話音,五十步開外突然站起一圈人影,每個人手裡都端著一張弩,弩上的箭矢直對敦武。與此同時,竇靖帶著十幾個親衛衝了上來,一下子將竇威和席安圍在中心。
敦武停住了腳步,掃了那些嚴陣以待的親衛一眼,緩緩的轉過來,偏著頭看了竇威一眼,角輕蔑的一挑:“看來你不僅沒有了榮耀,而且沒有了勇氣。”
“因爲你是敦武。”竇威恢復了冷酷,聲音冷得像冰:“因爲你一句話,最驍勇的竇虎不敢面對你的弟子。因爲你來了,從來沒有膽怯過的竇靖張得像初上戰場。你既然不願意再幫我竇家,我不殺你,又怎麼能睡得安?”
“殺了我,你就睡得安?”
“良心上的不安,我早就不在乎了。”竇威擺擺手,似乎爲了說服敦武,又像是爲了說服自己:“至於你那個弟子劉修,我保證他很快就會來陪你。”
敦武一皺眉:“他不是我的弟子。”
“就算他不是,可是他接連幾次折辱竇返,我依然不能放過他。”竇威本不給敦武解釋的機會,轉向後走去。敦武沉默了,他看著保持著陣形,慢慢的將包圍圈越越小的竇家親衛,長嘆一聲:“竇威,你錯了,本來我可以死,可是你這麼說,我反而不能死了。我因爲自己的愚蠢已經連累了兩兄弟,不能再連累一個無辜的年輕人。”
“教頭,你不要來——”竇靖大聲道:“你跑不掉的,向大人認錯吧。”
“我何錯之有?”敦武冷笑一聲,“要說有錯,也是眼拙,沒看出人可以變得這麼無恥!”說完,他忽然一聲長嘯,向離得最近的兩個竇家親衛衝了過去。
刀忽現,箭弩呼嘯,慘聲驀然響起,驚破了草原上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