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瞥見這一抹明黃的瞬間,蕭徹整個人頭皮一炸,瞳孔立刻就了起來,一時竟是連顧覺非話裏的意思都忽略了。
他雙目中迸出危險又明亮的來,直接從上方走下,從顧覺非手中奪過了這一封聖旨!
陳舊的聖旨,已經有了一些年頭。
但因為保存,所以甚為完好,看不出邊角有任何破損的模樣。而聖旨上麵寫著的字,落著的年號,還有那蓋著的印,無一不是蕭徹所悉的!
詔!
竟然是先皇臨終前留下的詔!
這上麵明明白白地寫著:為七皇子定名為“塤”,立為儲君,於先帝大行之後登基繼位!
好啊!
竟是真的有這一封聖旨的!
先前派人去太師府,那老巨猾的顧承謙竟然還敢冠冕堂皇地說當年的證無一留存,實屬欺君大罪!
蕭徹的呼吸變得急促,膛也不住地起伏,既有一種被人扼住了咽一般的張,又有一種這封聖旨最終還是落到了自己的手中的慶幸與興!
自古皇帝繼位,要講一個“名正言順”。
那個被薛況扶持的什麽“蕭廷之”,怕是當年連這一封聖旨的模樣都沒有見過,更不曾知道這聖旨的容,所以才一直用著“廷之”為名。
如此一來,卻是連老天爺都在幫他!
距離當年宮變,已過去了整整十六七年,當年五歲的孩子,長到二十一二,樣貌變化堪稱天翻地覆!
朝中老臣們死的死、退的退,誰還能分辨他份?
隻要這聖旨握在他手中,那這個蕭廷之,這個薛況,就永遠是名不正、言不順!
蕭徹的心底,忽然一片沸騰的火熱。
就像是原本絕境的人,忽然之間抓住了一救命的稻草,一瞬間由滿心的絕變作滿懷的希。
他甚至沒能控製住自己的緒,放肆地大笑了起來。
從頭到尾,顧覺非就站在近,無悲也無喜地看著。
對方才蕭徹忽然搶奪走詔的舉,他未有半分的阻止;麵對著他此刻肆意的笑聲,他也沒有半點異樣的緒。
倒是蕭徹自己笑完了之後,終於想起了他來,也幾乎在同時記起了他方才那兩句極不一般的詢問。
手持著詔,他眼底暗閃爍。
在這一閃念之間想起了無數。多年高坐在這帝王之位上,豈能沒有半點的算計?
變臉隻在瞬息之間!
在一手將詔合上的瞬間,他抬起頭來看了顧覺非一眼,已經是滿眼的冷酷,竟是毫不猶豫高聲一喝:“來人,顧大學士犯上作,涉嫌與反賊薛況勾結!左右侍衛,將其拿下!”
殿伺候的太監們悚然一驚。
他們一直都站在這殿中,顯然還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皇帝怎麽就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時間都嚇了一跳,愣在原地!
太極殿外守著的侍衛們,卻是一下聽見了聲音,全部朝著殿中趕來。
隻片刻間已是刀劍影滿布!
方行走在眾重甲侍衛之間,一暗銀甲,威武不凡,大步走進來,按劍而立,高聲應道:“末將方行,奉詔護駕!”
顧覺非袖手站著,巋然不。
這時蕭徹還沒察覺出有什麽不對勁,滿眼都是膨脹的**,還有終於將一切都掌控的得意!
他從來都不是真的重顧覺非,尤其是這些年來,對方用盡了手段,明裏暗裏迫他為他加進爵,三年半的時間就已經拜一品,幾乎到了蕭徹的底線!
如此年紀輕輕就已能縱朝野,那將來什麽樣的地位,才能滿足他的野心?
今日他本沒想要直接顧覺非,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且還親手送上了這詔。
他怎能不他?
這裏可是先有顧太師之死,後有他親眼看過詔啊!
斬草必要除!
但凡對他帝位有威脅的,都決不能容忍!
蕭徹地盯著顧覺非,幾乎沒有看進來的方行一眼,大袖一揮,已是凜然地手一指:“快!將逆賊拿下!!!”
顧覺非站在金鑾殿中央,被蕭徹用手指著,可注視著他的目中,卻多了一分憐憫。
左右侍衛沒,方行也沒。
蕭徹終於意識到了有哪裏不對勁,渾冷得一,那手也起抖來,轉而一指方行:“方大人,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麽?朕說他是反賊,你還不將其拿下?!”
“反賊?”
方行眉梢微微地一挑,眼角下那一道舊疤頓時出了一邪兒,隻看了看顧覺非,又轉過眼來看了看蕭徹,竟是笑了起來。
“皇上,顧大人一心為國為民,此哪裏有什麽反賊啊?臣怎麽沒看見?您跟顧大人,別是有什麽誤會吧?君臣之道,也是和為貴,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
“你、你……”
若是現在還察覺不出方行有鬼,蕭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了!他一眼掃過去,那些個侍衛全都刀劍在,但極為整肅,有的麵容中雖有疑慮,卻是對方行言聽計從!
方行不說一個字,他們就不一下!
有備而來。
顧覺非今日竟然是有備而來的!
想清楚這一點之後,蕭徹整個人都被憤怒給淹沒了,一雙因多日沒休息好而滿布著的眼睛裏,是滔天的怒火!
“顧覺非,你想幹什麽?!”
殿所有的宮人太監都被這一幕給震住了,即便是這幾日眼見著就要被薛況兵臨城下,也從未見過這樣劍拔弩張的場麵。
誰也不敢多一下。
有些膽小的已經兩戰戰,站都站不穩了。
顧覺非顯然是場中最鎮定的一個。
對於方行與侍衛們一起進來,以及方才那看似裝瘋賣傻的言語,他都沒有出半分的驚訝,好像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樣。
麵對著蕭徹的質問,他隻是閑庭信步一般上前了一步,清朗的聲音不重,卻悠長地回在整座大殿之中:“我今天來,是想跟皇上您談談心的。”
方行聞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蕭徹原本覺得萬般不妙,此刻心底卻忽然蹦上來幾分渺茫的希,強迫著自己平複了自己麵上那過於慌的失態。
他冷聲開口,先為自己辯解:“朕知道,你因為老太師去世的事,對朕心有不滿,將老太師的死怪罪到朕的上。可老太師死了,對朕又有什麽好?!他一死,落在那些謀逆叛黨的口中,便是畏罪自殺!朕祈求老太師長命百歲還來不及,又這麽會害他?當日薛況那檄文來得驚人,朕隻疑心當年還有什麽事不為朕所知,所以派人前去問詢,絕無任何迫之嫌!”
“是嗎?”
顧覺非低低地笑了一聲,轉過了頭來,沒看蕭徹,卻是掃了一眼這幾乎圍滿了太極殿的侍衛,最後又看向了方行。
他走了過去,竟將方行手中那一把劍接了過來,握住了劍柄,猛將那劍自鞘中拔i出三寸!
“錚!”
三寸寒似雪!
如鏡一般平明亮的刃麵上,倒映著一雙漠然又冷酷的眼。
顧覺非頭也不回地問道:“那皇上您可知道,在您派來的人離去當晚,家父便橫劍自刎了?就是這樣的一柄劍,亮得很,還沾著……”
“哐當……”
在看見顧覺非拔劍那一刻,蕭徹便察覺到了一分危險,畏懼地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撞到了後案上的東西,頓時倒下來一堆。
他心裏一下慌起來,厲荏地嗬斥:“朕乃金口玉言,豈會欺瞞於你?!朕本不過隻是派人前去問詢當年之事,誰能想到他如此不得嚇!人一走竟然會自戕!此事與朕全無幹係!難不你顧覺非要因這沒有半分證據的一己私仇,做出犯上作、弒君之舉嗎?!”
“犯上作,弒君?”
顧覺非持著那拔過半的劍和劍鞘,踱步轉,反問的聲音裏是刺骨的嘲諷,說話的同時已踏上了臺階,一步步向上近。
“你倒還記得,自己是‘上’,是‘君”,可你是不是還記得,自己當初是怎樣登上這皇位的?”
“你別過來!”
那步步近抑,幾乎能將一個正常人瘋!
蕭徹幾乎已經要為一種滅頂的絕所籠罩,他扶著案,不斷地後退,同時瘋了一般朝著四麵大喊:“護駕!快護駕!誰為朕殺了這臣賊子,朕就封他為大將軍,賞金千兩,封邑萬戶!護駕,護駕啊——”
滿殿上下,隻有他這沙啞而倉皇的聲音。
裏裏外外站著無數的侍衛,人人都將他的聲音聽了個清楚,可竟無一人上前去。
方行更是神都沒一下,隻冷眼看著。
金碧輝煌的大殿,肅穆而森嚴。
四麵的大柱上,頭頂的調繪上,甚至那臺階盡頭的案上,都盤踞著皇室地位相爭的金龍。
顧覺非一的白,在這裏顯得突兀又森然。
便是當年那一場宮變上,蕭徹都未曾經曆過這般的危機,四下裏孤立無援的況下,竟覺得這金鑾殿雖大,卻無一可令自己藏!
他絕,也憤怒!
他歇斯底裏地朝著顧覺非嘶吼:“朕乃皇帝,一國之君,萬民之主!你不過一臣子,怎敢謀逆,怎敢對朕手?!”
“你?你又算什麽東西!”
顧覺非嚨裏冒出來的,竟是一聲前所未有的冷笑,笑出聲時,劍也徹底出了鞘!一雙深邃的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憎惡!
“若非當年先皇為平衡各皇子間的勢力,特指了我為你伴讀,憑你的平庸無能,也配當皇帝?!”
當年顧衛兩家明爭暗鬥。
顧承謙無論如何也不敢讓先皇後衛嬙所出的七皇子承繼大統,又逢永寧長公主暗中設計,煽四皇子了宮變,這才將計就計。
縱使衛秉乾有千般的痛心、萬般的不甘,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被自戕!
皇位的繼承者,頓時隻剩下了兩人。
一者是德皇貴妃所出的四皇子蕭齊,一者便是背後有永寧長公主撐腰的三皇子蕭徹。
但最終老太師還是選了蕭徹。
對兩大輔臣來說,其實在這兩人之中任選一人都無差別。因為剩下的任何一位皇子,都與他們兩家沒有太大的幹係。
新皇登基,依舊是顧衛兩家分庭抗禮。
當時的蕭徹實在是不起眼到了極致,若真論聰明才智和謀略被本事,他連蕭齊的一半都趕不上!
顧承謙為什麽選了他?
一則看中了他的平庸,二則不過因為早年顧覺非曾在宮中伴讀一段時間,算得上與蕭徹還有些不錯的。
人都有私心,老太師也不例外。
他既要挑選一個合適的皇帝,同時也要為顧氏一門鋪下前路,讓顧氏未來的掌家人走得更順當一些。
否則,選誰不是一樣呢?
可以說,正是顧承謙這一位老臣、重臣、權臣,一手將當年的蕭徹扶上了如今的皇位,甚至還曾是蕭徹的先生!
“一日為師,終為父!他教你詩書禮儀,為君之道,扶你登上了帝位,甚至當年為了護你,在混之中為流矢中,落下了十六年的病痛!你便是這樣對他,要他去死!!!”
膛裏抑的一切,全都燃燒了起來。
仿佛化作了熾烈的巖漿,在顧覺非四肢百骸之間奔流湧,激得他聲音在,手也抖,可渾上下全無半點溫度!
他冷。
猶如昨夜看見這一封聖旨時,猶如那晚推開了書房門扇之時,猶如今日黎明從掛滿了白的太師府走出之時!
一腔冰冷,一腔寒涼!
他倒提著那青鋼長劍,向蕭徹走去。
鋒利的劍尖拉在臺階描金的繡紋上,出悠長而刺耳的銳響,拖出了一道長長的、抖的劃痕……
蕭徹卻是要躲,繞過了那案,便想閃避!
可在這樣的一個剎那,他慌失措,顧覺非卻始終冷酷而冷靜,在他繞過案的瞬間便大步趕上!
“砰!”
竟是驟然而沉重,一腳將蕭徹踹倒在地!
他雖是文臣出,可當年遊曆四方,練得一強健魄,之也不曾有過敷衍,自強眼前這多年養尊優的皇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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