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證上的數字在陸知喬眼前跳躍,五月七日，與兒相差了十五年的同一月同一日,金牛座。

從前縱有諸多巧合，都隻是巧合，陸知喬沒想過別的,更不信命運那一,而今看到這張份證,不得不相信,緣分是命中注定的。的人生像一條不見盡頭的馬路，走在這條路上，遇見哪些驚喜，哪些苦難,看到怎樣的風景，都無法預料。

但驚喜和苦難，已經早早在前麵等著，等一步一步走過去。

十幾年前那個冬遇見了苦難，那麽十幾年後這個春，或許就要遇見自己的驚喜。

祁言,是驚喜嗎？

“書。”

那人頭也沒抬,填完快遞單拿出手機掃碼。驛站員工舉著一個包裹問名字,陸知喬報了自己名字，接過來，在單上簽了名，側頭看一眼邊的人,在旁等著。

祁言付了錢，過來挽住陸知喬的胳膊就要走，陸知喬提醒：“份證。”

一愣，轉頭了眼，忙手拿回來揣進兜裏，又看看陸知喬懷裏的包裹，二話不奪過來：“我幫你拿。”

“……”

兩人並肩往樓棟走，陸知喬一隻手勾著祁言的胳膊，餘瞄側臉，卻不想這人恰好轉頭，兩道目一撞。

“下午茶喝得開心麽？”祁言似乎並未發覺，眉一揚，酸溜溜的語氣問。

陸知喬心裏直打鼓，聲：“還好。”

“下次跟我去。”

“嗯。”

應了聲，想問問祁言份證上的生日是否準確，但這樣就暴了剛才看的事實。或者換個方式問，又顯得自己想做什麽，弄不好還要被這人調戲一番。

【問我生日，想給我驚喜麽？】

【那就把你送給我】

【言言~】

腦子裏想象著祁言的神態和語氣，竟有幾分可，陸知喬不自彎起了角，想想，還是打消了念頭，記在心裏便好。

還有大約兩個月。

三月伊始，倒春寒來襲，冷風冷雨刮著下著，比冬還凍人，沒幾晴朗日子。

祁言回到學校上課了，校園裏秩序依舊，狀態也還好，隻是覺了點激。往常在學校都很開心，遇到麻煩很快便能調整回來，每都懷著期待去上班，見到學生們那一瞬間必定展笑臉。

而今卻是提不起勁，心口像揣著塊石頭，沉甸甸的。

進學校大門那一瞬間，恍惚又陌生的覺短暫閃過，消逝了。坐在辦公室裏，看到同事們，聽到話聲，仿佛與周圍格格不。走進教室，上講臺，眼睛是灰蒙蒙的，揚不起笑臉。

祁言也不清為什麽。

每晚睡得很好，白神也充沛，隻是一進學校，就有種從心底深冒出來的無力。的不累，是心累了，心沒有力量，笑不出來，眼睛這扇窗戶便蒙上了灰塵。

有時候，會站在走廊上，出神凝著樓下那片空地。

水泥地磚，旁邊是花圃，幹幹淨淨毫無痕跡。

保潔阿姨每都打掃，偶有上育課自由活的學生在那裏打羽球，那塊地被無數人踩了無數次，但沒幾個人知道，它曾遍布鮮，被詭異的紅侵染。

走廊圍欄不算低，一個十二三歲的孩想要翻越是比較吃力的，可是那孩子就這麽翻下去了，那得是多大的決心，多強烈的恨意，才使得生出了那樣的力量。

沒有白死。

二班和七班新換的數學老師姓彭，一個四十多歲麵目和善的中年人，很嚴厲，課堂上也會兇，但從不打罵學生，隻是有點嘮叨，讓人耳朵起繭子。

已經很好了。祁言如是想。

不要太好，也不要太暗，平平淡淡的普通人，反倒寶貴。

死去的孩子無意間拯救了另一個孩，祁言有理由哀悼，惋惜，但不能謝——那是對逝者最大的諷刺與不尊重。

祁言回到學校的第三，楊清也回來了。那姑娘看上去沒什麽事，還跟從前一樣樂嗬笑。

“言言姐，我跟你件事。”

“什麽？”

中午吃完飯，祁言和楊清並肩從食堂出來，邊經過三三兩兩的學生，偶有認識的，跟們打招呼。

楊清四下看了看，拉著往路走，低聲音：“我前去二中，找我在二中實習的同學，你猜我看到誰了？”

“誰？”

“徐首逵。”

祁言停住腳步，頓覺全的湧上頭頂，忍不住哆嗦了下，“他在二中上課？”

“好像是。”楊清點點頭，“我看到他拿著書和三角尺進了一間教室。”

“……”

沉，雨隨時要落，涼風吹拂過樹葉發出沙沙響聲，卷起一寒意。

祁言垂在側的手握拳，抬起頭，直勾勾盯著不遠教學樓的窗戶，目逡巡過去，最後落在七班的窗戶上。

突然，幹笑了兩聲，搖搖頭，眸沉下去，沒再話。

……

下午三點多，雨淅淅瀝瀝落下來。

祁言沒課，坐在辦公室看書，離下課還有五分鍾時，起出去巡邏。

由於冷，教室前後門都關著，站大窗邊容易被發現，隻能過門上的窗戶查探裏麵的況。二班這節課是地理，年輕的老師正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底下大多數學生都在聽講，部分睡覺的，玩手機的，發呆的，或者幹脆寫三大主科作業的。

每周換組，這周陸葳坐在中間組，第四排，正對講臺的位置。

祁言掃視了一圈，鎖定後排兩個玩手機的，最後目落在“親兒”的背影上——姑娘始終低著頭，但雙手都放在桌上，不像玩手機的樣子。

下課鈴響了。

地理老師了聲下課，教室起來，兩個玩手機的男生依然在玩，坐在靠後門位置的學生打開了門，祁言霎時拔衝進去。

速度之快，倆男生還沒反應過來，手機被奪走了，惱怒一抬頭，就見祁言冷眼著他們，臉沉，頓時像隻泄了氣的皮球，蔫下去，不敢吭聲。

周圍其他孩子也嚇一跳，愣愣看著這邊。

祁言著兩部手機，沒話，目轉向中間組第四排，兩旁位置都空了，唯獨“親兒”仍保持剛才那個姿勢一不。

悄然走過去……

陸葳正低頭看漫畫，因服穿得厚，趴在桌上鼓鼓囊囊像個球，很容易擋住視線。看得津津有味，滿臉姨母笑，連下課了都未察覺，突然一隻手過來，走了書。

姑娘茫然抬頭，撞上祁言冰冷的目。

——謔，祁老師。

不慌不忙，與祁言對視，無意識噘了噘，頗有些撒賭氣的樣子。

祁言心下大驚，佯裝鎮定地移開視線，轉離開。

一路淡定回到辦公室，祁言坐下來喝了半杯水，把繳的手機放在旁邊，漫畫書往桌上一丟，歎氣。

與陸知喬的關係越來越親，眨眼半年的功夫，從陌生人到同睡一張床，雖然沒有實質的名頭，但也無差。因為屋及烏，對陸知喬的每濃烈一分，就多寵妞妞一分，時間久了，孩子嚐到被偏的滋味，就愈發膽大。

或許是無意識的，畢竟年紀，有時候難以控製緒。

祁言自認為在學校絕沒有偏心，該抓的抓，該繳的繳，犯了錯一樣批評，班幹部也是早已分配好的，並未對“親兒”有任何特殊照顧。

可是，妞崽噘那個瞬間，的心一下就了，要不是跑得快，或許腦子一熱就當場把書還了回去。

還不偏心。

祁言了太，有點煩躁，喝了剩下半杯水，隨手翻開那本漫畫書。

書的紙張很糙，質量不太好，還是繁字，瞧著像地攤上淘來的盜版書。封麵被用白紙包了起來，第一頁，目是兩個穿西裝的男人，一個金發，一個銀發，兩人擁抱在一起，深對視。

頭皮倏地發麻，有不好的預。

第二頁，第三頁，第四頁……大致講了兩個男人相識後同住一屋子，遇到了些事，日常互。後麵開始產生，漸漸升溫，節奏非常快。

到第十頁，兩人在一起了。

後麵每一頁幾乎都有“為鼓掌”節，畫得十分|骨直白……

這是**漫！

祁言隻覺頭皮炸了，匆忙合上書，抓起杯子想喝水，卻是空的，忙又起去飲水機邊倒，咕嚕咕嚕喝掉一大杯。

深呼吸幾口氣，坐下來，閉了閉眼，一時心如麻。

還以為妮子隻是看看言，沒想到這麽快就開始接同作品，今是看**，明會不會就看百合了？現在的孩子都聰明，些耳濡目染就能明白得徹，用不了多久，腦子裏便會產生各種各樣的想法和猜測。

那麽和陸知喬……

上回被妞妞撞見，陸知喬反應極大，明心並不願意被兒知曉。假使今回去如實向陸知喬匯報，們之間或許就到頭了。祁言這麽想。

私心，蠢蠢。

想跟陸知喬在一起，必須過妞妞那關，孩子早晚是要知道的。

祁言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丁點兒底氣篤定陸知喬能接，反倒是對方可能為了兒著想，徹底斷絕與的聯係。如此一來，談什麽過妞妞那關。

沮喪，諷刺，一點點從眼底漫上來……

鼻子有點酸，心口像堵著一團棉花，不過氣，手忙腳拉開屜，把漫畫書塞進去，重重關上。

夜幕降臨，雨停了。

晚餐是三菜一湯，祁言掐著陸知喬下班的點做好，端上桌，擺得整整齊齊。看一眼時間，六點半，人還沒回來，便去書房喊妞妞吃飯。

“祁老師，你可千萬不能告訴我媽媽啊，你答應我了的。”姑娘摟著胳膊撒，不太放心，噘著親一口。

祁言被親懵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嗔笑著出食指輕點眉心：“知道。去洗手吃飯。”

“嘿嘿，祁老師最好了~”

孩子蹦跳著去洗手，祁言掏出手機正想給陸知喬打電話，突然一陣敲門聲，上前看了看，是陸知喬，忙開門迎人進來。

“剛想給你打電話的。”祁言笑著接過手裏的包，放到一邊，像個溫順賢惠的媳婦兒，“飯做好了，去洗手。”

陸知喬秀眉微蹙，臉有點不太好，輕輕嗯了聲，換好拖鞋走向浴室，遇到從裏麵出來的兒，也沒話，孩子喊，應一聲，兀自草草洗了洗手，胡幹淨，走到餐桌前坐下。

姑娘心虛極了，瞥一眼祁言，也坐下來。

媽媽今心不好。

但願祁老師言而有信。

“怎麽了？”祁言給母倆盛好飯遞過去，坐到陸知喬對麵。

陸知喬隻是歎氣，不話。

陸·心虛·葳：“……”

“工作上的事嗎？”祁言給夾了一筷子菜，是吃的冬瓜炒。

陸知喬吃了一塊，許是味道不錯取悅了舌頭，眉心略微舒展，又吃了幾塊，終於開口：“前幾，池經理跟我懷孕了。”

“……然後呢？”

員工懷孕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該怎樣就怎樣，一切都按法律規定來。池念自己懷孕九周，陸知喬當時有點懵，因為上周才把一個很重要的項目給，需要連續加班，會比較辛苦，懷著孕的恐怕吃不消。

許是同為的緣故，諒辛苦不易，陸知喬雖然有點煩，但也沒為難，隻讓注意休息，暫時停止出差活，上朝九晚六的行政班，項目可以找別人接手。

可是池念不願意，再三保證沒有問題，不會耽誤進度。

陸知喬也是信任，便沒勉強。

結果，池念轉手就搞砸了，還把自己搞進了醫院。

幸好，人沒事，肚子裏的也沒事。

“我今真的快氣死了，可是一個孕婦，我能拿怎麽辦，還是要給屁，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了……”陸知喬擰著眉，臉鬱，完猛吃了幾塊冬瓜。

祁言怔怔聽著，一時不知什麽，默然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