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yangzhigang\不死鳥大人的打賞.

無極院位于無極山的前山，占據了半山腰一片稍微平坦的山梁，按照大明府的劃分，整座無極山都屬于道門，屬于無極院的院產。但偌大一座山巒，以無極院區區百多人的規模是無法看守嚴實的，是以院中其實并不介意非道門中人游山，只須不打獵、不圈地、不建舍，院中方堂的巡山們也不去理你。所以趙然并不奇怪在這里撞見外人，好吧，也不能說一點都不奇怪，畢竟這清潭非常，兩年來趙然從未在這里遇到外人，他奇怪的是，這爺仨不好好在谷縣干他們很有前途的賣唱事業，跑這里作甚？

一問之下，胡老頭臉很快就垮了下來，讓趙然想起了剛才見到的金久，心中不耐，催問道：“爾等來此作甚？……對了，今后不要再來了，此是我道門前輩暫居之所，非觀景之，嗯，怎麼說呢，對了，不是對外開放的場所，明白？”

胡老頭彎腰點頭，忙不迭答應著，保證今后絕不再出現于此——他本來也不是到這里游山玩水的，他是來找趙然的。

“找我？”趙然一愣，隨即有所預，恐怕有麻煩上了。

果然，胡老兒小啄米般點著頭，飛快道：“正是！還請道長再發救苦救善之心，幫老兒一次！”

胡老頭將前后因果道明，趙然就犯愁了，原來還是董執事和張澤要給胡氏扣帽子那回事。胡老頭說，張澤帶著莊客四尋找他們，他覺得很有可能是張澤要上門報復，所以聽到消息后，一家三口連家門都不敢回，想來想去，只有來尋趙道長，趙道長心地善良，嫉惡如仇，最難得是肯仗義出手，既然上回都幫了他們……

此被趙然打斷，聲明自己沒幫過他們。

胡老頭點頭說“是”，然后繼續道：“思來想去，還請道長可憐可憐我一家三口，我家在谷舉目無親，只有來求道長了。”

趙然說，那個張澤來找你們不是為了報復，胡老頭忙問，那究竟是為什麼？

趙然卻發現自己沒法解釋，總不能說人家找你們不是為了報復，是為了給你家扣一個私通佛門的罪名吧？那后果更可怕，還不得把這老頭嚇死？

胡老頭見趙然吭哧吭哧答不上來，也不追問，只是說張澤找自己肯定沒好事，總之流年不利，這是個災禍。他倒是很直白的坦承，若是被張澤拿住，恐怕自己一家三口都熬不得苦，到時候把趙道長牽扯進來，這不是造孽麼？

這話說得相當，雖然有那麼一拿趙然把柄的意思，但趙然聽了以后卻不生氣，實際上他也不好生氣。趙然不是那種殺伐果斷的人，也不會因為別人瞪一眼就滅人滿門，看著眼前這一個偌大歲數的瘦弱老頭，一個滴滴若柳扶風的大姑娘，再加上一個頑心很重卻似乎傷未愈的年，他心里真起不了殺意。

話說這胡八郎一邊咳嗽一邊還往茅屋里鉆，很有點心未泯的樣子，不過趙然卻很懷疑，這廝是不是上回被張澤和金久打狠了，以至留下了智商上的后癥？眼看著胡老兒和胡春娘拉扯胡八郎時那份臉上流出來的關切護之意，趙然心了——這一家三口當真可憐！

撓了撓頭，趙然相當郁悶的表示，自己會掏一筆錢給胡老兒，讓他們遠走他鄉，不要在谷縣呆下去了。

“這里是一百兩銀票，你們且拿去，到別謀生吧。這些錢也夠你們食無憂一陣子了，省著花，三年五載也不問題。”

胡老頭眉開眼笑，笑嘻嘻搶上前來，一邊推辭著“這怎麼好意思，讓道長破費了，小老兒心中不安啊”，一邊極為矯健的迅捷出手，將銀票“接”了過去，就著初升的月仔細瞄了半天，然后喜滋滋笑納懷。

旁邊的胡春娘懷抱琵琶，道了個萬福：“多謝道爺——”

趙然了汗，這姑娘還真是天生態，道個福都那麼人。這一刻，他忽然有種做了冤大頭的覺，話說老子花了一百兩銀子，連手都沒到一下啊！

好人做到底，趙然干脆問：“路引開了麼？趁我還在，找人去衙門幫你們關說一下，我走了以后你們怕是難得辦出來。”

胡老頭嘿嘿道：“有勞道長費心，路引卻是辦好了的。”

趙然頓時一滯，你們早就準備離開谷縣的啊？敢是專門來我這兒打土豪了？他沒好氣道：“既如此，便吧，天不早，我也要走了。”

胡老頭卻忙問：“道長的意思，您也要離開谷？”

趙然道：“是啊，要不我剛才勸你們遠避他鄉呢，說實話，我今夜就要，你們若是還留在谷，我恐怕照應不到你們了。”

“道長這是要去哪兒？”

趙然嘆了口氣：“去白馬山，軍前效力……”又捉狹道：“老胡，要不要和我同去？兩軍廝殺的陣仗模樣恐怕你這輩子還沒見過吧？再加上各類仙道法，那場面，嘖嘖……老胡，不去后悔哦，哈哈哈哈……”

“太好了！既然道長相邀，那我等便隨道長一同前往！道長說得是，小老兒這輩子還沒見過這等陣仗，平生只在曲詞戲文中看過，卻不曾親眼去見識一番，真是慚愧啊，若是將來了土，豈非畢生憾事……”

趙然驚愕不已，忙勸阻道：“那什麼，老胡，你可要想清楚啊，那地方可危險得，難保什麼時候就送了命！話說當年我還沒到白馬山呢，就剛到青屏山，離白馬山還遠，就遇到大隊夏兵，我們那百來號人全送了命，就剩下我一個……你看，你家春娘如此貌，你家八郎還小，你自己又那麼大歲數了，全無自保之力，一旦遇到這等禍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滅門啊，滅門懂麼？一個不剩，胡氏沒了……什麼都沒了……”

趙然一臉嚴肅向胡老頭分析其中的危險，同時伴以手勢配合，兩手并攏后攤開，以示“什麼都沒了”。

胡春娘掩一笑，胡老兒則道：“小老兒也不是要去軍前廝殺，只是在后面湊合湊合，沒那麼多危險。再說大軍云集之，都是漢子，陣前廝殺累了，回營后聽聽小老兒和春娘的小曲，我胡氏也算是為了咱大明出把子力氣，也連帶養家糊口容易些。”

最后一句話讓趙然瞬間就明白了，這老頭是覺著到了白馬山生意好做，所以想去運氣。他又瞅了瞅一旁的胡春娘，心里不懷好意地暗自揣測，恐怕不止唱曲那麼簡單吧！

他也懶得勸了，便道：“要去你自去便是，跟著我算怎麼回事？對了，我是要跟著老走的，雖說最后是去白馬山，但中間可能要繞道，你跟著我要走冤枉路。再說了，這趟路上是老拿主意，老知道麼？那可了不得，是位大人，修仙的，本事大了去了！他可不一定樂意……”

“無妨無妨，道長適才不是說了麼，路上也不太平，跟著道長同去，雖說繞路，但卻更安穩些，何況有老在……您剛才說這位老是神仙人，那就更安穩了。老既然是仙道中人，想必大人有大量，是不會介意我等累贅的。一會兒見了老我去求肯，若是老不愿，小老兒不跟著就是，道長您看可好？”

“我們走得可快，你們跟得上麼？”

“跟得上，跟得上，道長放心就是。”

話說到這份上了，趙然只得答應，約定好了山腳下相見。胡八郎此時被攔著進不了茅屋，又想去取那魚竿，卻被胡老兒一掌拍在手背上，沖趙然賠笑道：“八郎不懂事，道長勿怪。”

趙然沒好氣囑咐了幾句，讓他們不可拿這里的東西，自己當先離開，回了無極院。到房中取了小竹箱，又去槽房牽了自家那匹老驢，將竹箱綁在驢背上，也不再多做留，徑直出了山門。

到了山腳下時，卻見老已經拄著拐杖等候多時，胡氏三人也自等候在冊——難怪人家說跟得上，原來他們早就做了遠行的準備，竟是一人牽了一匹好馬。

胡老兒搶先向趙然道：“道長，老已經應允了，今番可以和道長同行，真是小老兒的福分，還請道長多多照應！”

趙然見老在旁點頭，只得無奈的答應了，卻見胡老兒牽過一匹馬來，將馬韁繩遞到老手上，恭恭敬敬道：“請老上馬。”卻原來是勻了一匹坐騎給老，胡春娘和胡八郎合乘一騎。

趙然暗自腹誹了一句“馬屁”，自己也上了老驢，忍不住向老道：“老，這都大晚上的了，夜路可不好走，要不要歇一宿再說？”

老白了他一眼，喝道：“廢話賃多，走！”說罷，一抖馬韁，當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