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許醫生，我這病還能不能好了呀？”李老笑呵呵地問許。

許剛給李老診完脈，他沒好氣地說:“您再這麼折騰下去，張仲景來了也沒用。”

李老大病初愈，神還很是疲憊和虛弱，而且太過勞，原本就很瘦的他，又瘦了不，此時的他竟然只有87斤，都皮包骨了。

許微微搖頭，拿筆寫了起來:“雖然風邪已驅，但是余邪未清，子還有些麻木，再吃幾劑藥吧。”

李老笑瞇瞇道:“行，我都聽許醫生的。”

許道:“您要是聽我的呀，就修養一段時間，您也不瞧瞧自己多大歲數了。天南海北地跑，一天接診那麼多病人，您哪天兩點以前睡過啊，這可不是長壽之道。”

師母也在一旁不滿道:“對，許你好好罵罵你師父，這糟老頭子怎麼說都不聽，這次都把我嚇著了。你再不歇著，我讓孩子給你綁到農村去，我看看誰還能找到你！”

李老苦笑一聲，低著頭，也不說話。

師母話還沒說完呢，家里電話又響了，道:“你看看，又有病人打電話來了，家里這電話一年到頭就沒安靜過。很多人后半夜還打電話過來，你師父一聊就跟人說半天，一宿別想睡了。”

李老低著頭，小聲道:“人家那麼晚還打電話過來，肯定是重癥，對吧……不好不接的。”

師母沒好氣道:“離了你，別人都治不了了唄？”

李老又不說話了。

師母抱怨完之后，就出去接電話了。

等師母出去之后，李老才對許道:“我可不是怕啊，我是不想跟爭。”

許笑了笑，把方子寫好了，給了李老。

李老接過來看了兩眼，不停點頭:“不錯，不錯，現在你的用藥之道足可以說登堂室了，診治水平已經遠超絕大多數的中醫。”

許笑了笑。

李老又問:“你常年都待在靈石，有沒有出去看看的想法？比如去南方，去廣東，他們那邊的中醫環境還不錯，也是大城市，對你未來發展很有好。”

許搖搖頭:“我還是習慣待在農村，在城里有諸多不便，還是農村自由。現在中醫院的院長也支持我的，一天到晚忙著給我簽字了。”

李老也笑了起來，他也想到了他當年的那些事兒，許仿佛就是當年的他。

李老了煙點著:“這次中風，有驚無險，不過倒是把你師母嚇到了。還好不算嚴重，西醫給我診斷為腔隙腦梗塞。”

“當時子右側麻木，舌頭發，講話困難，我也趕開了藥，喝了一段時間的續命煮散，現在好的差不多了。”

“孫思邈也是在百歲之時被病人包圍勞累過度而中風，才創出續命煮散治療。他也是言語強，四肢朵頤。他口述方子讓小徒弟去抓藥，日服四劑，十日十夜后就痊愈了。”

“其實大小續命湯和續命煮散都是很好的治療中風的方子，尤其是續命煮散，主治諸風，無分輕重。但現在反而用的了。究其原因，還是中醫朝著西化的方向靠攏了。”

“因為現代藥理研究附子、麻黃、桂枝都有升高的弊端，所以大家都不敢用了。明珠蒙塵吶，我覺得我有必要幫大小續命湯平反，多好的藥啊，竟然被冤枉到沒人敢用。”

許道:“您也說孫思邈是被累到中風，您現在不也一樣？您早年多逢磨難，本就底子薄。現在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勞，年輕人也不了啊。”

李老了口煙，搖了搖頭:“沒辦法啊，古人常說大醫不出，蒼生何為。我雖然只是一個鄉野村醫，可難得有現在這樣的機會。你讓我頤養天年，我真養不住啊。”

“現在的中醫界確實不玩意兒，什麼七八糟的都在池塘里面，中醫界急需撥反正。我太中醫了，我真不想它如此卑微，我只想讓它有尊嚴地活著！”

許的心臟狠狠地了幾下。

師母也接完電話回來了。

李老問:“誰打來的？”

師母沒好氣地說:“還能是誰？當然病人打來的？”

李老又問:“那你怎麼說的？”

師母道:“還能怎麼說，安排時間讓人來看病啊。”

李老笑著點點頭，低頭又了一口煙。

……

李老這次中風，前后吃了半個月時間的藥，痊愈了，他又開始不停地南下講學傳藝，他勢要給中醫界撥反正。

同時，他每日還要接診大量的病人，李老的行蹤在網上是有人更新的，全國的病人都在隨著他跑，導致他的工作量非常大。

次年6月，時隔半年，李老再次中風。

李老在寄給許的他“重定續命煮散”的學資料上寫道:“廣州事畢去深圳，講座后接待病人，勞倦過甚，中風，眩暈，向右歪，流延不止。經治，諸癥皆退，勿憂。”

10個月后，李老第三次中風。

李老自述:“兩年，過勞發生三次中風，右臂失用。”

這次，師母是真發火了，劈頭蓋臉給李老一頓罵。

八十歲的老頭子，兩年竟然三次中風，你說嚇人不嚇人？

李老一直低著頭，不敢還。

師母讓孩子們帶著李老躲到了廣州某地去修養了一段時間，可是李老還不等痊愈，又出來了。右臂還沒恢復利索，又開始治病了。

那時廣東中醫院建立了李老的學傳承基地，他的幾個弟子還打算在省中醫院里開辦一個中醫icu，用純中醫的手段治療危重癥。

李老急匆匆就要趕過去。

又是被師母好一頓罵，人家住一天icu上萬塊錢，他一副中藥兩三百塊錢。說他是搶別人生意，砸人家飯碗，過去多遭人妒。

但是李老怎麼著也不肯聽，挨了罵也不還，還是堅決要去，他跟許說這是中醫復興的契機，他必須要去。

師母拗不過他，只能讓孩子們陪同他過去，怕萬一出點事兒，邊沒有孩子不放心，被嚇怕了。

中醫icu建立起來了。

后來經國家中醫藥管理局批準，建立了數個李老的學傳承基地，傳承李老的醫。作為一個民間中醫能被如此看重，李老在欣喜之余，也更加忙碌了。

他在這之后的幾年不停生病，可他怎麼樣都不肯停下忙碌的腳步，連師母都勸不住他。

終是積勞疾，84歲的李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那時的許剛去農村給人治完病，回到縣城的時候，突然聽到這消息，他急急忙忙趕到了李老家中。

此時的李老家中，大堂里面站滿了人。

見許趕到了，李老的兒子跟許道:“進去吧，爸在等你。”

許急匆匆跑上二樓，房間里面只剩下李老和師母兩人。

許小心走上前，看著李老這模樣，不雙眼發酸，悲從心來。李老雙目閉著，渾骨瘦如柴，竟沒了幾兩，氣若游，臉上布滿了死象。

師母靜靜地陪在李老床頭。

見許過來，師母在李老耳旁說道:“許來了。”

李老子搐了幾下，才緩緩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許，竟一時間出了陌生之。過了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他聲音很輕，而且有些含糊不清:“來了啊。”

許趕走到他床頭，蹲下來點點頭:“來了。”

李老看著許，小聲地說:“許醫生，給我診診脈吧……”

許拿起李老的手，三指按上了他的寸口脈。

李老氣若游，緩緩地說道:“還記得我教你的嗎？若是寸口難憑，當診趺、太溪、太沖三脈，以候胃氣、腎氣、肝氣。”

許松開了李老的手，去診他的足三脈。

李老問:“怎麼樣？”

許手指微微一，他笑著淚眼眶:“三脈已絕，再無生機。”

李老笑著說:“呵……呵……你的脈診一直這麼優秀。”

李老對師母說:“扶我坐起來。”

師母把枕頭墊在床頭，然后把李老扶起來一點，讓他靠著枕頭。

李老看了看師母，又看了看許，他慢慢地說:“我這一生，有三件幸事。第一件，是我獄之后偶學中醫，找到了一生追求的方向。雖然經歷萬苦，多遭磨難，但我從未悔過，我很滿足。”

李老看向師母，緩緩說道:“第二件事，就是有幸娶你為妻。我這一生，讓你跟著我了不苦。”

“若有來生，我怕是還要做中醫的，免不了你又要為我擔心怕，又要苦了你。下輩子我會早些找到你，你也多罵我幾句，以補兩輩子的虧欠。”

“反正大家都說我怕老婆，怕老婆也沒什麼不好的，你要不罵罵我，我還不習慣呢。只是我要先走一步了，你要好好活著。”

師母一時間泣不聲。

李老再看向許，他著聲說:“許，你真是一個極好極好的中醫，我要走了，以后怕是看不到中醫界了。大醫不出，蒼生何為。以你現在的醫，你可以做到更多的！你要記住，一定要做一個真中醫，千萬不能讓中醫亡了呀！要讓中醫有尊嚴地活著！”

許拼命點頭。

李老緩緩抬起抖的手，抓住了許的手，說:“我想說的第三件幸事，就是有你為徒，是我一生的幸事。”

許再難以忍住，痛哭不止。

這一日……大醫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