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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第五十六章 家族恩怨

第056章家族恩怨

“陳郡夏謝氏”

夏潯忙作大吃一驚狀,事實上他本不知道這個陳郡夏謝氏到底是什麼東東,只不過肖敬堂一副打了的樣子,滿面紅大作,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這戶人家一定是大有來頭的,他不得不配合一下。9m8

肖敬堂滿面崇敬地道:“不錯,陳郡夏謝氏烏巷中第一家的謝氏,謝安、謝石、謝玄、謝琰、謝靈運、謝道韞……,名士輩出的陳郡夏謝氏,雖說自隋末以來,謝氏家族已然敗落,可是人家的份那可是傳承千年的名門世家,出高貴,這是有錢也買不來的。

“自隋末以來就敗落了?”

夏潯實在想不通既然如此,肖管事還有什麼好吹噓的,他卻不知舊時候的人對於歷史的繼承和延續幾乎沒有什麼時間上的概念,數千年的傳承,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就如在現代的時候,八十年代初,一位外國教授寫了本中國遊記,其中提到,他到了一個偏僻邊遠的小山村時,當地的人因為好奇,都趕來看他這個金發藍眼的怪人,他笑著問村裡的人:“你們是頭一回看到我這樣的人吧?”

誰知村裡的老人卻答道:“不,以前也曾有過長著金頭髮藍眼睛的人到過我們村子。”教授好奇地問起,老人很自然地回答:“元朝的時候,有過你這樣的人到我們這兒。”教授頓時啞然,老人答的是那麼理所當然,千余年前的事,對這個歷史悠久的古國,對這個世代相傳的小村莊來說,似乎就是昨天的事一樣。

除了這個原因,一個更主要的原因是當時的人經過了異族百余年的統治剛剛恢復漢人江山,從心理上有一種很迫切的與祖先重新聯系起來的願,就連當今皇帝修家譜,都有一幫子大臣穿鑿附會地考據一番,給朱元璋弄出了一個朱熹後人的結論,除了是為皇帝臉上金,未嘗不是這種心理因素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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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朱元璋一口否認,老朱家的族譜就得從宋代的朱熹開始寫起了。那些馬屁大臣低估了朱元璋的氣魄和襟,朱元璋本不想給認一個如何了得的祖宗,他朱元璋就是一個窮放牛的,就是淮右一介布,既沒有高貴的脈,也沒有斬白蛇的傳奇,他從不認為要贏得別人的尊敬是靠其脈,而是靠他的行為和就。

可是普天下又有幾個人有朱元璋這樣的自信和膽魄?夏潯雖不以為然,可要提起陳郡夏謝氏,當時的豪門權貴還是大多心生傾慕的,尤其是在應天府一帶,謝家的影響更大。今人若到金陵,又有幾個不去看看烏巷?只要去烏巷的,誰不一句“昔日王榭庭前燕,今飛尋常百姓家”以憑吊昔日仕族第一家?

肖管事沾沾自喜地道:“說起來,還是因為老爺當年經商途中,救下了這位姑娘的父親,為了報救命之恩,人家才答應了與咱們結親,要不然以咱家當時的模樣,可高攀不起。人家只要亮出謝家的字號,不知多公卿豪門願意與謝家結親呢。”

夏潯本以為自己那個便宜娘子大不了是個中等殷實家庭的兒,因為十多年前的楊家也算不上多麼了得的人家,這時代的人家都講究個門當戶對,對方的家世自然也該差不多才是,想不到還是名門之後,不生起幾分好奇。

他既然要取代楊文軒的份,又想以此為借口回轉江南,這位謝姑娘就一定要娶的。休妻很麻煩,沒有正當理由,想休了人家不可能,除非犯了七出之例,或者也不願嫁給自己,兩人協商解決。在他想來,如果這個妻子不是面目可憎、乖戾,還是可以娶進門的,可他沒想到自己這個未婚妻子竟然大有來頭,一時有點發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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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敬堂隻道自家爺是歡喜忘形,又歡喜地講述了一番他道聽途說的有關謝家的況,這才講起了自家老爺與楊氏家族的恩怨,一說起楊氏家族,肖管事的緒馬上低落下來。

原來,楊旭的老家在應天府秣陵鎮,與江寧鎮、金陵鎮,合稱金陵三鎮,地當往來要衝,市面繁榮。楊家是秣陵鎮第一大家族,家族以務農為業。楊旭的父親楊鼎坤在家族中只是個小人,因為他的父祖輩是楊家老幾輩上庶出的一支,所以在家族中地位並不高,再加上祖上分下的田地不多,所以在當地只能算是中下人家。

不過秣陵鎮地通要衝,常有南來北往的旅客經過,所以楊鼎坤從小就見多識廣,他讀過書,腦瓜靈活,漸漸不安份於那幾畝薄田了。他發覺守著這幾畝,雖然不死,卻也難求富貴,而以當地的條件,如果能開設旅館客棧,或者沿江做些運輸販賣的生意,必定財源廣進,便想棄農經商。

他的舉立即引起了楊氏族長楊嶸的強烈不滿,要知道經商是賤業,而楊家是秣陵鎮的頭一號大家族,是當地的大地主,一直務農讀書,讀書有則謀取功名,讀書不就做個面的鄉紳。族長楊嶸掌握著楊家最多的田地,他不缺錢,楊鼎坤如果去經商,無疑是給他臉上抹黑,他更擔心其他各房的子弟有樣學樣,最終讓自己這個一族之長失去對家族的控制力。

因此楊嶸堅決反對,利用家族的勢力對他施加了很大的力,但楊鼎坤是個意志很堅定的人,他不顧家族的阻攔,執意做起了生意。這一來在家族中本來就是比較的他,境更是難堪。族長不待見的人,族人哪有不去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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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是些無法羅列的,生活中的種種瑣碎小事,就連肖管事也沒辦法講的清楚明白,可是它積累起來的欺凌和傷害,對一戶人家卻是一種無休止的折磨,這種神上沒完沒了的折磨,很傷人。

隨著楊鼎坤這一房與整個家族關系越來越張,族裡的小孩子們也開始學著大人欺侮起年的楊旭來,楊旭每次出門總是被堂兄弟們打哭了回來,而他的母親去找妯娌們講理,也常常被人氣得臉煞白的回來。

再後來,楊鼎坤因為正是創業階段,需要常常出門在外,鄉下人家最喜歡用的也是最惡毒的攻擊手段出籠了,鎮子裡漸漸傳起了有關楊家娘子的風言風語。敗壞名節,這是最人無法容忍,偏偏又無法辯白的事。這個子,以一己之力捱著整個家族對施加的和欺侮,忍著他們的冷嘲熱諷、汙言穢語,終於有一天,忍不下去了,投了井。

楊鼎坤悲痛絕,經商這幾年,為了修補與家族的裂痕,兄弟們排他,他忍氣吞聲;家族要修祠堂,他捐最多的錢;家族出了幾個讀書苗子,他承擔全部的費用,他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一切的努力,都換不來他們的善意,妻子竟被他們的唾沫星子活活死了。

楊鼎坤大哭一場,埋葬妻子之後,便帶著子和唯一的忠仆肖敬堂一家人離開了故鄉。他變賣了自己剛剛紅火起來的店鋪,隻留下了那幢祖上傳下來的宅子。他最後一次給父母雙親的牌位上了香,第一次給自己的夫人上了香,親手給大門上了鎖,發誓總有一天,要以凌駕整個家族所有人之上的權勢地位,風風地返回故鄉……

肖敬堂含著眼淚把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敘說了一遍,夏潯聽得激憤不已,雖然他不是楊文軒,但他,他能想像得出,那些人是如何的卑劣,是以一副怎樣醜惡的臉,欺侮著善良弱的一家人。

“楊旭的這份責任,我替他扛了”

夏潯的雙眉漸漸剔起,神鄭重地對肖敬堂道:“肖叔,不要傷心了,咱們會回去的,咱們會錦還鄉,咱們會重修老宅,咱們會那些心狹隘、鼠目寸的小人,從此只能仰視著咱們,連說怪話的資格都沒有”

肖敬堂欣然點頭:“老肖相信,爺一定會讓老爺和夫人含笑九泉的。”

“還有楊旭”夏潯在心裡又悄悄補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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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肖荻和彭梓祺靜靜地蹲在葡萄秧下,兩個人本來是對那位楊家未來的夫人有些好奇才跑來聽,想不到竟聽到這麼一段故事。肖獲雙手托著下,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一眨,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彭梓祺的臉上則帶著一種古怪的神氣,過了許久,才向肖荻打個手勢,兩個人躡手躡腳地走開了。

夜深了,今晚是個月圓夜。

明月當空,滿地清霜,草叢中唧唧蟲鳴。

夏潯慢悠悠地踱過葡萄架,在涼亭旁憑欄站住,低頭著烏亮亮的池水,水中有他的倒影,卻看不清他的模樣。

一道人影慢慢從葡萄架旁閃出來,在他不遠輕輕站定,靜靜地凝視他半晌,忽然說道:“人世間,最莫測的就是人心。有不齊,人有賢愚,有些人,用道義是打不了他的,所以,你爹用錯了辦法;對這樣的小人,你用金錢權勢,只能讓他羨慕,而羨慕之余更多的卻是嫉恨和讒毀,要讓他們乖乖低頭,就得擺出一套霸王臉來,那些小人隻敬畏拳頭”

夏潯沒有回頭,只是笑了笑,看著自己在水中輕輕搖曳的倒影,說道:“可以這樣麼?你也是出於一個龐大的家族,你該知道,一個家族不管做了什麼,家族的子弟都是很難反抗的,因為一旦他想反抗,他要對抗的就不再只是一個家族的勢力,而是視忠孝仁悌為不可犯的整個世俗的力量。”

夏潯幽幽一歎道:“親親父為首,尊尊君為首,君父一,故忠孝合一,為整個天下評價一個人的標準。宗族擴而泛之,那就是國家了,故而冒犯家族、無視長尊卑者,與國之逆臣也就一般無二了,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彭梓祺冷笑道:“只要有足夠的力量,什麼事不可為?國若不可易,那現在還是大夏朝呢,哪來的大明江山?國尚可易,一個家族很了不起麼?我聽說譽滿天下謗滿天下,沒有人能讓所有的人都誇你讚你,有人讚你,必然有人謗你,無謗無無譽者,必定是平庸到了極點,旁人懶得評價你。”

“哦?”夏潯有些意外地笑道:“彭公子一介武人,想不到竟能說出這番道理。”

彭梓祺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我是個人不?誰告訴你練武的人就不習文了?不習文的人哪能練得了上乘武功?我只是沒有窮究那些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的閑功夫罷了”

夏潯笑了:“說的也是,只是一看到你那柄從不離的刀,我就忘了你也是個識文斷字的人,呵呵,遇到事,你本能的反應就是拔刀啊。不過……,你說的似乎很有道理,該拔刀的時候,就得拔刀,該強勢的時候,就絕不該示弱”

“這才對”彭梓祺微笑起來:“孺子可教也”

的腳下意識地磨了一下,聲音忽然放低了:“我……嗯……,三月之期快要到了。”

夏潯被提醒,這才想起當初馮西輝與的三月之期的約定,心中忽也生起些不舍的覺,輕輕應了一聲“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不肯說,彭梓祺便鼓起勇氣說了:“那個行刺你的兇手依然下落不明。”

夏潯趕道:“是啊,這人忒狡猾了些,他不出手,想刨出他的底,實是難如登天。”

彭梓祺猶豫了一下,突然展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出重金與我家裡商量一下,雇我送你還鄉如何?”

夏潯有些意外地道:“你隨我還鄉?”

彭梓祺有些不自在起來,並不冀自己的夫君是個蓋世英雄,但也絕不可以是楊文軒這種有著嚴重道德瑕疵的人,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與眼前這個男人有什麼結果,可就是忍不住,不服氣,想知道那個什麼什麼謝家的姑娘,到底有什麼了不起。

謝家的筆, 是不是真就強過自己彭家的刀

有一種衝想看看那個從一出生就注定了要為楊文軒妻子的人。

可是夏潯一問,又心慌起來,夜的掩飾下,的臉上有一窘態、一狼狽,掙扎著,故作輕松地道:“是啊,好歹保護了你三個月,我可不希你最終還是被人殺掉。另外嘛,我從來沒有去過金陵,六朝繁華地,我很想去見識見識。”

是個姑娘家,其實早已經知道我知道了份,為什麼願意……”

月白風清,夏潯凝視著月下這個玉一般的人兒,眸中漸漸出一了然與。彭梓祺被他看得吃不清了,一刀在手,本來是什麼都不怕的,現在對著楊家大這樣一個文弱書生,卻有一種招架不住的覺,忽然“哈”了一聲,佯作輕松地道:“我說笑的,你還當真了不?天不早,睡了睡了。”

彭梓祺說著,左一閃右一閃,已經飛快地消失在夏潯的視線之。夏潯看著消失搖曳的花枝,喃喃地道:“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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