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迷蒙之下，整座城市都靜悄悄的，只有醫院的病房依舊亮著微弱的。

陸壹兩煙完，不放心回來看。

結果還沒進病房，就看見自家的小拖油瓶被人抱在懷里，那人還不知廉恥地，一下一下在小姑娘的后背輕拍著，跟哄一只寵狗沒什麼區別了。

靠！（一種姿勢）

他就走開這一會兒功夫，就都直接抱上了嗎？

陸壹的額角突突跳疼著。

進去也不是，不進又怕這只狗還要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

思索幾秒，他正要抬手敲門警告，程星野卻搶先一步看見了他。

隔著玻璃小窗對視了一眼，他淡定地收回了視線，低頭不知道跟睡中的陸清越說了句什麼，然后將輕輕放回到了床上去。

陸壹推門進來。

抱到了小姑娘的人神自若，正殷勤地俯給掖好被角。

聽見他進來的聲音，程星野頭也沒抬，道貌岸然地解釋道，

“點點剛剛做噩夢了，我抱一會兒。”

話說得似乎無懈可擊，可是誰會信？

陸壹翻了個白眼，冷漠地哼了一聲，

“我妹又不是三歲小孩，用得著你這麼抱著哄？”

程星野替掖好了被角，順勢了的小耳垂，然后才從善如流地嗯了一聲，很沒骨氣地說，

“無論多歲，我都樂意哄著。”

也不管小姑娘還要不要他了，他都愿意哄著。

陸壹嘖了一聲，靠著墻面雙手兜，心想還真沒見過比他還的狗。

他懶懶地睨他一眼，直白地下了逐客令，

“得了。人也讓你看了，抱也讓你給抱了，我看你也差不多該走了。”

今天晚上到底是他心了，才讓這狗男人有了可趁之機。換做平時，他估計連看都不會讓他來看的。

程星野看向了窗外。

四五點的天空，已經有點兒蒙蒙亮。

再過一兩個小時，估計陸家的父母也該來了。

他這會兒還不太想讓陸清越知道他來過。

好不容易治愈了傷，放下了一切往前走，眼下馬上就要高考了，現在還不是跟好好說清楚的好時候。

程星野心里明白這一點，所以也沒說什麼，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陸清越，轉準備走。

人都走到門口了，他忽然想起什麼事，頓住了腳，回過頭。

廊燈越過他的肩頭，他逆著站在影里，語調懶懶散散的，卻帶著一難言的認真，

“這幾個月有機會就好好抱抱吧，等年你就沒機會了。”

陸壹：“？？？”

陸壹其實對他這句話是沒能理解的。

他好端端的干嘛要去抱他妹？

都快18歲的人了，還總是不聽勸。估計將來談了就會忘記還有他這麼一個哥。

陸壹于是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回過頭去看睡中的小白眼狼。

陸清越其實一直都沒睡好。

程星野把放回床上后，又模模糊糊做了剛剛那個夢。

夢里是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水面。

風和日麗，風平浪靜。

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幾個小孩牽著手追了過去。

忽然遠傳來水花撲棱的聲音。

水面驀然被打破了平靜，白的水花在眼前炸開，視野里全是白茫茫的水，里頭似乎還有一個小小的人影不住地掙扎著。

還沒等陸清越看清楚那個人是誰，又一個巨浪打了過來。

陸清越嚇得猛一睜眼，發現原來是做夢。

后背都被汗水沾，輕呼了一口氣，扶著床沿坐起來。看見陸壹正在幫調整輸流速，下意識地開口就問，

“有人掉進水里了嗎？”

天已經大亮。

陸壹抬頭檢查輸瓶，聞言看也沒看一眼，

“對，就是你這個小倒霉蛋掉進水里了。”

陸清越被噎了下，有些懵地啊了聲，

“好像不是我...”

試圖回想剛剛的那個夢，但是越是用力去回憶，卻發現夢里的場景消散得越快。

最后只記得自己站在沙灘上，撲上來的海浪漫過了的腳丫。

陸清越實在想不起來了，于是只好作罷。

抬頭看著陸壹替掛好輸瓶。

繃的下頜線利落流暢，結也是鋒利清晰，但是怎麼覺跟昨晚有點兒不太一樣的地方？

陸清越愣愣的看了幾秒，忽然問，

“哥，你昨晚喊我寶寶嗎？”

這回陸壹終于低下頭。

像是對到了無語至極，陸壹面無表地盯著，語氣是一貫的輕慢冷淡，

“你用腳趾頭想想可能嗎？稱呼可以接地氣，但不能接地獄。”

順著他的話，陸清越還真的想了想。

然后給自己惡心得差點兒吐了出來。

yue...

沒忍住干嘔了一聲，抬頭對上了陸壹冷冰冰的視線，

“你禮貌嗎？”

陸清越額了一聲，覺得是有點兒不太禮貌，抬手尷尬地撓了撓頭。

但是昨晚迷迷蒙蒙地睡著，是真的聽見有人喊寶寶了。

耳朵沒有進水，腦子也沒有進水，所以絕對不是幻聽。

陸清越想了想，沒忍住又問，

“那昨晚有誰來過嗎？”

既然不是陸壹，那肯定另有其人。可是誰會大半夜跑來探病呢？

陸壹猝不及防被這麼一問，有些支支吾吾，“沒有...吧...”

他不太想讓知道是程星野救了，也不想讓知道，這些天程星野都在醫院陪伴著。

如果被這小腦知道了，萬一得要死要活非要嫁給程星野那只薄狗，那才真的是麻煩了。

陸壹不想自找麻煩，所以刻意瞞著。

好在陸清越沒有往下追問。

自己迷迷茫茫地想了一會兒，找不到什麼頭緒，于是就把這事給放到一邊去了。

.....

晚上還是陸壹守的夜。

7點多的時候，陸清越的同桌給送新發下的試卷過來。

那個同桌是個男生，馮樹恒。人長得高高瘦瘦，斯斯文文。說話也彬彬有禮的。

他把試卷帶給陸清越，順便陪著聊了一會兒。

出了事之后，學校其實也是了一團。不過畢竟高考在即，學校請來心理醫生，對他們進行了兩次心理輔導后，沒什麼大礙的都已經回去正常上課了。

陸壹可沒打算讓自己的妹妹跟別的男生單獨相，借口要用筆記本電腦理論文，拉了椅子坐在床尾，邊查閱資料邊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

其實兩人的對話都正常的，無非就是互相詢問一下復習進度。他聽著聽著便沒了耐心，無意偏頭一瞥，意外發現門口站著個悉的人。

陸壹當時就心想這人還真是絕了。

當初兩人因為葉家那事鬧到一刀兩斷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程星野這狗居然敢欺負到自己妹妹頭上了。

畢竟陸清越年紀比他小那麼多，又是個未經世事的孩子，栽在程星野那種浪子手里，似乎也不是太意外的事。

陸壹當時是這麼認為的，可是現在這麼看起來，誰栽在誰手里還真是說不定。

他幸宅樂禍地盯著門外的人看了一會兒，然后用煙當借口推門出去了。

合上了門，陸壹側過擋住他往里看的視線，憋著壞勁故意問，

“你又來干什麼？”

視線被遮擋住，程星野很不爽地收回目，垂下眼，故作平靜地問，

“他是點點的同學？”

陸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嗯啊！玩得好的同學住院了，來探一下很正常。”

嘖。

有什麼好探的。

又不是沒有家人和朋友。區區同學而已，用不著這麼殷勤吧。

程星野不屑地哼了聲，淡淡地吐槽了句，

“都高三了。不好好復習，整這虛頭腦的一套。”

這話陸壹就不敢茍同了。他一臉玩味地看著他，不遑多讓地回應道，

“你都快畢業了，不好好寫你的論文，還天天往這兒跑？”

程星野噎了幾秒，“我跟他能一樣？”

他抬眸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那男生就是上回他在校門口遇到的那一個。這會兒他坐在陸清越的床邊，兩人不知道聊到了什麼有趣的事，那小混蛋笑得前仰后合，幾乎都要看見的后槽牙了！

程星野心里簡直更不爽了，他把手進兜里，有意無意地提醒道，

“他們是不是也聊得太久了點？你這個當哥哥的不進去看看，不怕點點到時被人拐跑了？”

這話說得拐彎抹角的，可是陸壹都聽懂了。他不以為意地嗤笑了一聲，

“我怕什麼？你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拐了大半年了，跟你跑了嗎？你要是怕你自己進去勸啊！”

程星野：“......”

要不是之前出了葉家那檔子事，他這會兒何止是勸，簡直要進去把人抱走了。

孤男寡的，聊這麼久像話嗎？！

程星野冷著臉看了一會兒，覺得真的看不下去了，轉去了臺煙。

.....

馮樹恒給陸清越送了試卷過來，自然是要關心一下同桌的傷勢況。

“咱們班還在住院的就剩三個了，你什麼時候能出院啊？”

陸清越說，“我應該明天再檢查一次，沒事就能出院了！”

馮樹恒又問，“你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陸清越：“沒有，就是睡覺睡得不踏實，老是夢見有人溺水，可能是被嚇到了。”

馮樹恒：“嗯，那最好再看一下心理醫生，馬上就要考試了，睡眠質量也很重要。”

陸清越：“嗯....”

走廊的臺和病房的臺相連著，聊天的聲音斷斷續續從里頭飄過來。

程星野咬著煙，滿心不悅地低頭看了一眼腕表。

已經8點10分了。

他們居然整整聊了17分零9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