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好像知道
江雪明鑽出車外,立刻寒溼冷的空氣激得發抖。
深巷裡的景非常古怪,除了髒舊的牆壁之外,還有紗綢錦緞一樣的濃霧白煙。
他敲了敲車窗,又回到車中看了一眼,那位神的司機已經不見了。
再看月亮巷口的路牌下,寫著一行小字。
——正是九界車站貴賓接待廳的路引。
這麼說,只要往前走就行了。
他定下心神,拿出手機,對著四周的景拍下照片,編輯短信和微信消息,將這些圖片發到妹妹的手機上,報了個平安。
接著打開導航地圖,他想知道這個地方的位置。
令他到奇怪的是,月亮巷在地圖導航上的位置很不正常。
——定位顯示,雪明現在所的地點,就在九龍西主幹道的某家日料店旁。
可是實際上,他對著地圖上的商鋪招牌一個一個查驗,卻沒有一家是對得上的。
巷口兩側的雜貨、時裝、食鋪看上去像是十多年前的裝修風格,店面老舊,大多都沒有招牌。
偶爾有燈牌的店面,名字也十分普通。像是“天天便利店”或者“羣英時裝”這種門面比比皆是。
這景象讓他覺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故鄉的山城集市裡。
他依然不死心,反覆點擊著GPS導航復位鍵。
反覆嘗試了十幾次之後,他愕然驚覺,看見地圖上的參數裡,關於海拔數字這一欄。
當前位置:九龍西走廊東輝大廈十五號
海拔高度:-17521.11米
“我在.我在地下?”他擡起頭,看向漫天星辰:“我在地下一萬七千米?”
天空深邃的星星像是一萬隻眼睛。
手機時鐘顯示,現在是七月五日,早間九點四十分。
他清楚地記得,出發時間是八點五十五分,這趟旅途所花費的時間,與司機說的行程時間基本一致。
他做了個深呼吸,溼冷的空氣嗆得咳嗽起來。
接著,他雙臂互抱著,佝下子,一頭鑽進了深巷中,朝著貴賓接待大廳的方向去。
這條巷子沒有岔路,偶爾會轉幾個小彎。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兩眼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兩側的建築也越來越高。就像是他在往一座地底的深山夾裡前進一樣。
他打開了手機的計步,已經走了三公里左右,再往右拐一個直角彎,眼前豁然開朗。
映眼簾的是巨大的噴泉廣場。
他的視野中,那廣場的極左到極右目測應該有十幾公里的平整道路,往後是深不見底的濃霧。
每隔兩三公里,就會有一座高聳雲的銅雕,它們藏匿在霧中,若若現,那些雕像宏偉又詭奇,所刻畫的形象像是一個個跪伏在地的巨人。
他看見,離他最近的那一座大銅雕。
這巨大的銅鐵雕像上的紋理與皮的痘斑凹坑,乃至細管都是那麼真實,彷彿隨時都會活過來一樣。
它們半跪在遼闊而深遠的接待廳排樓廊道塔樓前。兩條臂膀的虯札擰結,鼓脹起來,雙臂向著星空揨舉。
它們足有四十多層樓那麼高,就像是在支撐著整個星空所造的穹頂。
在它們上,披著短款及膝的布袍,布袍上是一層層結實的繩索,繩索的外層還加了鑄鐵澤的金屬雙環鎖釦。
這些銅雕的臉,像是被某種寄生蟲蛀空了一樣。
從下的位置開始,斑駁雜的傷口帶著咬痕,大環扣小環的牙印將這些巨大的銅頭啃得面目全非。
他看著這些瑰奇壯觀而詭異的巨大雕像,一時忘記踏步往前,愣在原地。
突然——相機的閃燈和快門聲,將他喚回了人間。
他警覺地向左右兩側瞥去。才發覺後的巷口不止一個。有許多與他境遇相似的旅客,已經從其他巷口走了出來。
剛纔的閃燈與快門聲,就來自後百米之外的另一個旅客。
雪明看得清楚,那個人手裡,似乎也有兩張車票。
他仔細去分辨後的建築——幾乎難用語言去形容這些詭異的石廊險路。
巨大而複雜的複合建築裡,有無數的梯臺與出口。
它們麻麻的在一個朝向的絕壁隘口中。
都是經過修整,彷彿刀削斧鑿的懸崖與怪石。
都是人工造,用來接引旅客的階梯和小道。
那複雜的結構讓他覺到了設計者近乎瘋狂的幾何建築學。
他所在的巷道出口之上,還有近千條不同道路和階梯拼湊耦合的其他出口。
在那些道路中,還能見到不旅客小心翼翼地順著廊道和階梯一路向下。打著手機的探照燈,一點點往接待大廳的方向走來。
雪明像是最幸運的那個人,走在了所有同行者的最前方。
他朝著後大聲呼喊著,想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是他喊破了嚨,也沒有人迴應他,呼喊聲傳出去很遠很遠,能聽見一陣陣迴音。
空曠的廣場中,只有巨大銅雕側的噴泉發出淅淅瀝瀝的水聲。
人是一種羣居。
幾乎在本能的驅使下,雪明決定向其中一位看上去比較靠譜的夥伴走去。
他能看清那位旅客的樣貌,是個中年漢子,目測不過一百多米的距離,大概是一條球場跑道那麼遠。
可是令他沮喪的是,不論他怎麼走,手機上的計步數字跟著跳,那個夥伴依然是那麼遙遠,彷彿從來沒過位置。
一步又一步,踏著玄黑的石板道路,他漸漸開始發出重的氣聲。在低溫低能的環境下漸漸變得沉重,雙像是灌了鉛。
他駐足休息時,兩條手臂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氣咳嗽。
擡起頭時,卻兀然發覺,自己選定的目標,那個夥伴——
——那個與自己相距不到百來米的中年漢子,似乎也在朝著這頭走來。
雪明力地揮著雙手,舒張四肢,他不懂手語,也不懂旗語。
他只是希對方能看見這些作,讓兩人之間產生聯繫,試著通。
在薄霧的籠罩下,遠方的人影也在揮雙手。彷彿對雪明的肢作做出了迴應。
“看來我是走不到他那邊去了。”他終於認清現實,“這個古怪的廣場,似乎不想讓我們這些人湊到一起。”
這條路,雪明走了兩個多小時,山跑死馬。
已經沒有多時間留給他,也沒有多時間留給他的妹妹了。
他轉過頭,看向貴賓接待廳的方向。
天邊掛著一顆巨大的月亮,那月亮就像是天上的畫布中,用熒塗料畫出來的一樣。
月下,巨大銅雕後邊不遠的地方,一列列低矮的洋館像是衆星捧月一樣,簇擁著三座與銅雕同樣巨大的方形廳堂。
正中央的大廳門樓上,掛著九界車站的鐵招牌。在它的大道兩側,就是接待廳的男賓區和賓區。
更遠的方向傳來一聲悠長汽笛聲。
接著是鐵軌與鐵傾軋滾時發出的低沉轟鳴。
薄霧中緩緩升起了一縷猩紅的濃煙。就像是火車頭噴涌出的稠厚蒸汽。
他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這一回,視野中所有的標識與參照都在向他靠攏。
巨像和噴泉越來越近——建築也越來越近。
走到巨大銅雕跟前時,擡頭去仰視這尺寸巨大的雕像,他的脖子都開始發酸,他才稍微意識到,創造這些建築所需要的工程要件是多麼離譜。
繼續往前,在手機計步的記錄下,他走了差不多有五公里,終於到達了男賓區的口。
四周一片寂靜,後的同行者還在趕路。
再往前,是五十餘條紅毯鋪作的門廊道路。這些小門中間似乎還有一條用來運貨通車的大門,約有八車道寬。
大概還有五十來米的距離,他就能走到門廊的口了。
他能看見這些門廊前邊的登記臺,每個登記臺旁都站了一位侍者。
是的,是侍者——
——用他所理解的詞彙來形容,與一般侍應生或服務員的印象有所出。
那些人穿戴整齊,上的剪刀尾小禮服和馬甲一塵不染,白裡黑外紅領結,子的摺痕走線,皮鞋的綁帶樣式,除了樣貌有些許不同,其他的完全一致。
都是昂首趾高氣昂的樣子。
那副神態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複製人。
他們端著銀餐盤,小臂上搭著熱巾。
餐盤中放著餐包,橙與餐前酒。登記臺上擺著水盆和化妝鏡。
他們有男有,看上去大多都是二十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年紀,臉上的表也驚人的一致。充滿了詭異的活力,彷彿隨時準備好了,只等貴客上門。
當雪明走到門廊前方。立刻有個聲音喊住了他。
“江雪明先生!”
悉的聲線讓他神一振,那是個人的聲音。
他努力地回憶著,但是依然想不起來。
“江雪明先生,看這邊,你的口在這邊。”
他應聲看去,其中一位侍者已經不徐不疾地走到了他面前。
他依然記得這個聲音在哪裡聽過——
——陌生的侍者就站在他的面前。
“江雪明先生,請跟我來,你的通道在左手邊。”侍者右手端著餐盤,單以左手輕輕撣走肩上的灰塵。像是行了見面禮。
雪明神一振:“我記得你!我們見過!”
侍者:“對!在後視鏡裡見的面?”
雪明點了點頭:“對,你是那個司機!?”
侍者也不見外,給人的覺非常自來。
大概有一米七出頭,在厚底皮鞋的加持下,與雪明差不多高。
一頭黑髮用紅帶綁高馬尾,側劉海給人一種英氣發的覺,是個帥姐姐。
江雪明依然記得的眼睛。
那是他看過就難以忘記的眼睛。就像是在街頭茫茫多的人羣中,我們無法忽視的眼神,著銳利和機警的意味,非常幹練。
“這一路上辛苦你了,雪明先生。”侍者將他帶到登記臺,送去登記手冊和筆。
雪明接走了這些東西,開始寫個人信息。
在這段時間裡,他發覺這個帥姐姐還有趣的。
他聽見侍者先是做了個自我介紹。
“我是你的嚮導,負責把你接到這裡來,也會照顧旅行期間,你在車站的生活起居和吃喝拉撒。”
雪明頭也沒擡:“怎麼稱呼?”
侍者立刻答:“編號9527。”
聽見這個稱呼,雪明眉頭一跳,擡起頭,剛好見著這姐姐佝著子,雙手撐在登記臺上,直直的盯著自己。
倆人的鼻尖都快上了。
江雪明不懂就問:“這是.你剛好趕了個巧?弄到了這麼個工號?”
這帥姐姐爽利地答道:“不,我自己選的。不過嘛”
在登記臺下使勁搖手柄(就是字面意思,沒別的),原本低矮的檯面升了起來。
雪明也能站直子好好寫名字了。
帥姐姐接著說:“不過!雖然我9527,但我可不是你的一等下人。我們是公平對等,僱主和勞力的關係。”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雪明填完了基本信息,將登記手冊還給這帥姐姐。
“小七、阿七、9527都行,不就是個編號麼,哪兒有這麼多講究的。”帥姐姐一點都不見外,拉著雪明的手臂往門裡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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