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笑出聲道：「你想和我一起睡？」

*

「誰要和你一起睡？」

「你聽錯了。」

蘇念梔垂頭避開謝妄清的視線，轉而將厚實的衾被往自己前一搭。

如今已至春季，卻仍帶料峭之風。

蘇念梔兩頰的緋不減反甚，正想尋個借口胡搪塞過去，誰知門前響起叩門的聲音。

「梔梔？」

「欸？妄清你果然在此。」

陸明懷方才叩門，誰知這門似乎並未鎖，輕然一便敞開了來。

他看向屋頰帶霞的蘇念梔，以及玉面仍舊清雋朗逸的謝妄清，先是眉心一跳，隨後心下瞭然，轉而笑道：「妄清，我是來尋你的。」

陸明懷像是篤定了謝妄清會在蘇念梔房中一樣，他緩步走到了謝妄清側。

本還帶有淺笑的清面立時落了沉雲。

「妄清，梔梔，你二人能幫我一個忙嗎？」

他突然拉住了蘇念梔和謝妄清的手。

「今兒個是扶翎的生辰，我打算夜晚約小敘一番。」

「因此，妄清，只能委屈你和梔梔一道歇息了。」

「不是，你小敘一番，要敘一晚上嗎？」

蘇念梔盯著陸明懷不疑出聲。

卻見陸明懷揚了揚頭，嗤笑道：「梔梔，你太小看我了，何止是一晚上。」

「哎，總之今晚得委屈妄清在你這兒休息了。」

蘇念梔眉梢一挑，心中卻只覺奇怪：「和我一起休息，為什麼要說委屈了謝妄清？」

「我知道你二人皆是沉穩守禮的，不會出什麼大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陸明懷面誠懇之，甚至偏過頭，朝著蘇念梔眨了眨眼，示意他的任務也與蘇念梔的任務相聯。

「好啊。」

「啊？」

蘇念梔還沒有應聲，倒是謝妄清先行啟笑著應答了陸明懷。

「既然你要與扶翎一起，作為師弟和師妹自然要幫你。」

謝妄清輕然頷首而笑，目化開波。

蘇念梔看著謝妄清的眸子裏顯出了驚詫之，謝妄清作為男二，此刻不應該推拒了陸明懷嗎？

怎麼還上趕著幫他啊？

這個劇走向不對！

「我就知曉妄清是最明事理的了。」

「梔梔呢，我猜梔梔也是願意的。」

陸明懷不給蘇念梔應答的機會，笑著起，離去之時，還不忘將門闔得嚴嚴實實的。

「嘭」聲漸褪，屋陷於寂然。

從甕牖而竄的夜風拂起茗香，繞於帷帳之間。

子的烏髮由著清風，面上的桃紅始終未有消散。

「那個......」

「我先去沐浴！」

蘇念梔倉忙起，只想快些逃離。

誰知剛剛起，腕間便被人反扣住。

蘇念梔渾戰慄，生怕謝妄清為了能夠一個人休息，而對做些什麼。

實在不行，將屋子讓給他，自個兒去外邊兒靠著柱子湊合一晚也不是不行。

「你你你別來，你若實在想一個人在這兒休息，我出去就是了。」

蘇念梔兩目闔住，胡地在前一擋，怎料卻被謝妄清輕輕向後一拽，跌坐於榻沿。

「吃飯。」

「吃了再去。」

謝妄清將碗遞給了蘇念梔，他耳微微有泛紅，只是因其站在明燭之旁，明火投落的清影，將其掩蓋。

因而蘇念梔並未瞧見其點有微紅的耳。

謝妄清目轉而落在蘇念梔上，輕語而言：「扶翎讓我給你送飯，並且還要看著你吃完才行。」

「可翎姐姐也不知道我究竟吃沒......」

蘇念梔的話音在看見謝妄清的那一雙笑眼后，倏然頓住。

謝妄清輕然一笑時，倒也不知其究竟是喜是怒。

蘇念梔無奈長嘆一聲，轉了轉手腕，拿起木筷，旋即眸落在了面前的碗。

一碗是蝦仁清粥，一碗則是已經剝好的橘瓣。

「好香啊......」

蘇念梔本來沒有什麼胃口，然而當那碗清粥擱放於前後，倒覺甜香四溢。

只是......

蘇念梔記得這招福客棧似乎沒有蝦啊，今日午時曾問過蔡嬸，那這蝦又是從那兒來的？

「謝妄清......」

「怎麼了？」

謝妄清站在蘇念梔側，垂首看向埋頭盯著木碗的蘇念梔。

「橘子很酸嗎？」

他本以為是橘子發酸，蘇念梔才會出聲。

卻見蘇念梔昂然抬首一問。

「謝妄清，這蝦是哪兒來的？」

蘇念梔實在是想不通，何況謝妄清的錢袋子還因花朝節那日，放在這，這蝦自然也不會是買來的。

子一雙靈眸旋開泠水，映照出謝妄清的影。

謝妄清聞言微愣，他移開了落在蘇念梔前的目，斂去眸中劃過的異。

隨即，開口反問。

「你是不是不想吃飯，所以才這麼多話？」

蘇念梔兩眉一攢，應聲而答：「倒也不

是不想吃，只是......」

蘇念梔語音未畢，便見謝妄清桃花眼中溢出笑意。

朗聲微揚，若細雨潤。

「需要我幫你吃嗎？」

「我馬上吃！」

蘇念梔不再多言，而是立即埋首以木勺舀起蝦仁粥。

甫一舀起蝦仁粥，便覺甜香竄繞。

蘇念梔垂頭之時，卻是目疑。

「難道說，這蝦還是謝妄清自己去捉的？」

蘇念梔腦海中倏然浮現出一隻白狐在水中撈蝦的畫面。

化為白狐之的謝妄清跳水中，在清水之捕捉河蝦，白絨絨的狐皆被水漬浸......

「有點詭異.....」

蘇念梔搖了搖頭，將腦海中浮現的畫面都斂去。

定了心神后，才喝起了蝦仁粥，蝦仁浮香，化開溫熱。

蘇念梔本覺著有些不適的腹部稍稍緩和了一些。

本就吃蝦，加之許久未進食，不一會兒，便將清粥飲盡。

「吃完了，現在可以走了嗎？」

蘇念梔在那幻境中耗了太多心力，只想去沐浴。

因此在將清粥飲盡后，便立刻去了屏風之後。

蔡嬸已經讓人給蘇念梔倒好了一桶熱水。

只是......

謝妄清還在這兒，怎麼洗？

「謝妄清。」

「你......可以先出去嗎？」

蘇念梔疑聲輕問，心口之前微微起伏。

謝妄清向屏風一側。

唯見青山花屏之上，顯出一道聘婷影。

燭火明照其，將子的纖姿勾勒無。

一頭如瀑青垂落，披灑於肩，傲|立的清雪烙於屏風側。

謝妄清的目在畫屏之間一定凝。

此時由著畫屏一擋，他瞧不見蘇念梔衫里。

只能看見其玄影。

謝妄清默然半晌后，方才提劍而出。

當木門輕然而闔的剎那，蘇念梔懸起的一顆心才緩然墜下。

輕輕抬手，解開帶，又轉而將外氅卸下，左肩的花之印立時顯現。

木桶之的熱水化開暖熱的水霧，在其渡了一道霧蒙蒙的清影。

暖霧環繞間，白雪點有緋果，纖要覆了零星的水珠。

蘇念梔方才埋溫水之中，便覺舒然之緩緩而至。

在幻境之中，突如其來的暴雨將其衫澆淋，如今了這溫水中，才覺得前的粘|膩消退了一些。

烏髮亦是被熱水浸潤，靠在了蘇念梔的頸窩。

室漸漸泛起了迷濛的水汽，燭火映照間，子的小臉顯出彤。

只是，展的笑才不過片刻，便見其角向下一垮。

「好......疼。」

蘇念梔腹部突然湧起絞痛之，像是千金重石藏在了其中，拉著往下而墜。

「嘶......」

蘇念梔眉間攢擰，手按在了腹部，然而此般絞痛卻並未消減。

反倒是有加重的趨勢。

蘇念梔屏氣凝神，迅速將墨發清淋后，便掙扎打算起。

怎知其方才起，便因腹部的劇痛而跌坐於水中。

水花四濺，蘇念梔靠於木桶邊沿，卻是再難起。

*

昏影在長廊之頂懸罩，沉之中，卻顯有一則清雋長影。

謝妄清懷擁承影劍，靠在門框之上，他左眉輕輕一挑。

屋的聲音盡可其耳。

「怎麼洗這麼久？」

「睡著了嗎？」

謝妄清聽著屋的靜，只道蘇念梔沐浴耗時之久。

而他站在門外，來往之人免不了多瞧他幾眼，盯著他上下打量。

這樣的打量，讓他極為不適。

他被此磨得沒了耐心，正想轉輕問蘇念梔還要多久。

怎知他才轉過，便聽室傳來撞擊之聲。

「蘇念梔？」

謝妄清推門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水霧，層霧相疊，迷濛了他的眼。

而那畫屏之上，則濺有零零水珠，水珠彙集流，順著畫屏之上的青山之脈緩緩流。

謝妄清緩步走向畫屏側，卻只見蘇念梔靠在木桶一沿，面落了些水珠，繞其髮而落。

燭細微，因謝妄清的進，而被冽風撲滅。

此時的屋，陷沉影之中。

蘇念梔疼得兩眉攢鎖，兩手微抬，扣在木桶邊沿，額前的花印點落水珠。

「蘇念梔？」

謝妄清目落在蘇念梔蘊有痛苦之的臉上，然而蘇念梔微一抬手之際，目卻順其手而，轉而落到了前的明雪上。

明雪漾開清波，約還可看見明雪之巔的花一點。

蘇念梔迷迷糊糊之時，忽覺前攔了道長影。

隨後，那清冽明潤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蘇念梔，你睡著了嗎？」

「謝......謝妄清？」

蘇念梔艱難抬眼，卻也只能看見謝妄清的玉腰封。

本想讓謝妄清替拿木架懸掛的裳，好即刻起躺回榻上，怎知正想開口時，搭在木桶兩側的手卻驟然向下一。

「蘇念梔！」

子順勢向後一倒，謝妄清方才出聲輕喚時，手已然攔在了蘇念梔的後背。

沾了溫水的後背如同一塊兒溫玉。

謝妄清將手扣在了子的後，本是微涼的指尖卻因為到了蘇念梔的後背，而漫開了暖熱。

謝妄清眸稍稍一頓，他左心口再次發出「咚咚」聲，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將此聲聽個清楚。

「蘇念梔？」

他嘗試喚了喚蘇念梔，可蘇念梔也只是雙眸閉，兩眉鎖擰。

蘇念梔角緩然而，難以出聲。

在幻境淋了雨，恰逢月事將至，此時疼得冷汗不止。

剛才無力倒時，幸得謝妄清抬手相護，才未有再次撞木沿。

只是......

如今全未著寸縷，而謝妄清攔住其背，冰涼的指尖在的脊骨相抵，泛開的綿令倒吸一口涼氣。

蘇念梔疼得汗珠滾落，卯足勁兒才將謝妄清從自己前推開，轉而看向謝妄清。

子靠伏在木桶之，浮水唯見其白若冬雪的後背。

「你能將裳遞給我嗎？還有......」

蘇念梔定了定神，現在得換上月事帶。

罷了，反正謝妄清早已能看見其衫里，托他拿件裳又算什麼？

何況任務完後，便要回家，與此間世界的人都再無瓜葛。

忍一忍就好。

「還有放在木櫃里的......一隻帶狀似的布巾。」

蘇念梔話音越來越小，但謝妄清倒是聽了個清楚。

他回首而視，只能瞧見蘇念梔微紅的小臉被籠在水霧中。

謝妄清的目與蘇念梔相撞，然而不過剎那，他便移開了視線。

此時的謝妄清收回了搭在蘇念梔後背的手，收手之時，指尖從其脊骨下方緩緩往前而回，漫開一條蜿蜒長線。

原來......

是這樣的。

謝妄清眉梢旋然微挑，他之前只是能瞧見其里。

如今一......

蘇念梔之竟然比他們靈狐還要輕。

難怪總是多病。

他斂去思緒后，隨即轉將木架一側置放的裳取下，才到那堆疊的裳時，便竄開了淺淡的花香。

謝妄清眉間先是一擰，有不悅，可在片刻后，眉頭卻輕輕舒展。

似乎，花香也不算難聞。

蘇念梔從謝妄清的手中接過裳，只見謝妄清走向了木櫃之側。

他抬手將木櫃銀鎖打開，齊整的衫相互疊。

謝妄清依照蘇念梔之言，找到了一方帶狀似的布巾。

謝妄清不解，這條布巾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