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廷面無表進榮壽堂時,太夫人正打算派丫鬟出去找人。見兒子終於來了,太夫人不悅地問道:“滿屋子老小就等你過來開飯了,你又去哪忙了?”
所有人都看向趙允廷。
趙允廷面緩了緩,低頭賠罪道:“兒子在屋裡打盹,起得晚了,還請母親息怒。”
阿桔不由低下頭,脣角微翹。公爹還真會扯謊,趙沉那麼會騙人,都是跟公爹學的吧?
太夫人掃了一眼長孫所在的方向,鼻端發出一聲冷哼。
打盹?他睡著了,難道他邊的隨從都是死的,到了時候也不知道提醒侯爺?肯定又是去寧氏那邊討好人了。今晚是大年夜,以兒子對寧氏的看重,怎麼可能不會安?
這麼多人看著,又是大喜的日子,太夫人不想鬧不痛快,擺擺手道:“行了,快坐下來吧,承安他娘,趕吩咐廚房擺飯。”
後面這句是對秦氏說的,而承安是趙允廷新給趙涵起的字,趙家三個兒子都是十歲起字。
秦氏邊的紫瑩已經出去傳膳了,秦氏眸含地看向坐在對面的丈夫,遲遲沒有得到回視,有些失,不過想到今晚趙允廷肯定會去那邊,這點失也很快被拋到了腦後。桌上過於安靜,秦氏有心活躍氣氛討好丈夫婆母,目便落到了阿桔上,笑道:“今年承遠夫妻回來,年夜飯都熱鬧了不,等明年承遠媳婦生個大胖小子,咱們侯府就越來越熱鬧了。”
說的是吉祥話,再加上阿桔還做不到趙沉那般秦氏說什麼他都充耳不聞,索低下頭裝。
趙家人口並不算興旺,只有兩個嫡孫,太夫人對重孫一輩還是很看重的,心裡算了算,問阿桔:“你跟承遠親也有兩個月了,還沒有靜嗎?”
趙沉剛要開口,趙允廷先咳了咳,低聲音道:“母親,這些話你私底下跟孫媳婦說,承文他們都不小了,再說承遠他們親的日子短,子嗣的事還不用急。”妻子就是難孕的質,當初兩人親第二年才得了長子,後來幾年再也沒有懷孕過,分開的這十年兩人聚離多,不孕也正常,不過,現在兩人又在一起了,不知妻子會不會再懷一個?
他跟的孩子,當然越多越好。
太夫人自知失言,瞪了秦氏一眼,若不是秦氏話多,也不會被兒子數落。
秦氏委屈地垂了眼眸,打定主意再也不說話了。最近太夫人對頗有怨言,秦氏知道這是沒有國公府的支持了,太夫人想跟擺婆婆的譜呢,那不說話好了,免得說什麼都是錯。
飯菜端上來,一大家子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默默用飯。
阿桔已經吃過了,夾了兩個筷子裝裝樣子,大多時候是看著碗裡的餃子出神,想遠方的爹孃跟弟弟妹妹。趙沉將妻子的思念看在眼裡,雖然心疼,卻又無可奈何,距離太遠,初二妻子連孃家都不能回。
察覺到他擔憂的注視,阿桔遠遠朝趙沉笑了笑。景生在所難免,倒也沒有太過傷心,他對這樣好,已經很幸運了。
~
飯畢,一行人移到花園的亭子裡看煙火。
按理說男孩子都喜歡湊熱鬧,點竹放煙花,東跑西竄,偏偏趙家沒有淘氣的小爺。趙沉已經親,自然做不來這種事,趙清的年紀可玩可不玩,往年他會陪趙涵趙沂玩一會兒,今年秦氏擔心趙沉使壞把趙涵留在邊,不許趙涵那些容易出意外的東西,趙沂又跟在阿桔邊姑嫂聊得熱鬧,趙清樂得逍遙,同趙沉一起陪趙允廷說話。
男人們在亭子外面擺的席位,眷們都坐在亭子裡頭。
趙涵除外。
他一個人坐在鋪著墊的亭子角落,沒有出去找兄長,也沒有乖乖待在秦氏邊,而是背對亭子坐著,仰頭凝夜空,偶爾煙火騰空而起,照亮了年眼裡的落寞。
大哥不喜他,趙涵很理解,母親外公家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大哥的事,他如何能奢求大哥毫無芥地對他?可他有什麼辦法,秦氏是他的母親,再不好也是生他的母親,是那個會在他生病時抱著他哭給他喂藥哼歌給他聽的母親。
他只盼著自己快點長大,考得功名爭取外放,然後帶母親一起去上任,把這個侯府留給父親跟大哥一家人。他本來就是多餘的,不該出現在趙家。
離他不遠的石桌上,太夫人又問起了阿桔子嗣的事,因爲男人們站在外面,說話也不客氣起來:“承遠媳婦,我知道你們鄉下男人納妾的,可你既然嫁到了侯府,就該鄉隨俗。放眼整個京城,但凡有些份的,有幾個不納妾的,就連你公爹,不也有兩個姨娘嗎?我告訴你,你給承遠納妾,外人才會誇你能容人,才顯得你有主母氣度,萬一你子有問題,承遠也不至於無後啊。”
阿桔低下頭,恭敬地道:“祖母說得是,當初是我不懂事,相公人好,纔對我做了那樣的保證。事後我也覺得不妥,特別是上次祖母送木槿全是爲了我好,結果反而辜負了祖母一片好意。這幾天我一直在勸相公,只是相公不肯聽我的,次數多了他跟我發火,我就不敢了。祖母放心,過陣子我找機會再跟相公提,給相公多添幾個人,好早點爲趙家開枝散葉。”
好聽的話,誰不會說?不用趙沉提醒扮紅臉,也知道該怎麼做。
太夫人有些狐疑地盯著,“你真是這麼想的?”
阿桔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小聲道:“勞祖母費心了。”
太夫人沒有吭聲。
秦氏眨眨眼睛,笑道:“你這麼想就對了,再說男人啊,都是喜新厭舊的,別看承遠現在對你多好,時間長了肯定也會惦記旁人,與其等他揹著你吃,你主給他安排,他還記得你的好。阿桔啊,我知道承遠對我有怨言,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到底還是他的嫡母是不是?他不領我的,我便跟你說些心裡話,你們兩口子過得好了,我也高興。”
阿桔沒有做聲,太夫人是趙沉親祖母,敷衍一下沒什麼,秦氏,假惺惺的把人當傻子嗎?
秦氏自討沒趣,也不再自降份跟個村姑多說,期待地看向亭子外面。
那裡站著的丈夫。
十年過去了,年近四十的男人風采反而有增無減,煙火綻放照亮他冷峻的側臉,不知跟兩個兒子說了什麼,他忽然笑了一下,俊非凡,讓的心陷得更深。
秦氏開始盼衆人快點散場。
爲了今晚,心準備了一套裡,沐浴的熱水也早已備好。以前於在這種事上放低段,但趙允廷實在是太久沒有過來了,得讓他記住的好,就不信他一個強壯的大男人,真就不喜歡那種事。
隨著時間的流逝,街上的熱鬧退了些。
二更梆子敲響時,趙沉進了亭子,對太夫人道:“祖母,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夜深天冷,祖母也早點回去吧,別凍著。”
這話說得好聽,哪怕知道長孫多半是心疼媳婦在這邊陪,太夫人心裡還是很用,朝阿桔擺擺手道:“嗯,我再坐一會兒也就走了。承遠媳婦,你快扶承遠回去吧,夜裡好好照顧著。”
阿桔便聽話地站了起來,夫妻倆一同朝太夫人辭別,並肩離去。
秦氏不自面喜,擡手掩飾住角笑容,然後纔對太夫人道:“娘,要不我們現在就送您回去?”
太夫人能不知道秦氏的心思?
若論反,兩個兒媳婦都不得的心,不過秦氏至還算聽話,樂意幫一把給寧氏添堵,免得寧氏越來越張狂。
於是太夫人點點頭,對領著趙清走進亭的趙允廷道:“不早了,讓孩子們先回房吧,你們夫妻倆送我回榮壽堂。”給秦氏機會,如果這樣秦氏還不能將兒子拉到屋裡,那就只能怪又蠢又笨了。
秦氏看了丈夫一眼,先扶著太夫人站了起來。
趙允廷把趙涵到邊,問了兩句,然後便讓兄弟倆先走了。
他站在太夫人左側,同秦氏一起將太夫人送了回去。
從榮壽堂出來後,秦氏將跟著的丫鬟打發掉,自己快步跟在趙允廷後,聲與他說話:“侯爺,今年大年夜咱們一家團聚,娘老人家很高興呢。”
趙允廷沒有做聲,高大的影在朦朧的燈裡顯得冷漠無。
秦氏心裡發酸,知道男人不喜歡說話,委屈地閉了,只是當發現趙允廷沒有拐向惟芳園而是直奔前院而去時,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呆立片刻後再也顧不得他是否喜歡,快跑幾步攔到趙允廷前,慌地問他:“侯爺要去前院拿東西嗎?這麼晚了,還是讓丫鬟們跑一趟吧,侯爺先隨我去惟芳園洗漱?”
趙允廷終於看向了。
秦氏明顯心打扮過了,滿府燈璀璨,遠突然綻放的煙火,都無法讓人忽視的明豔。此時此刻,期待又害怕地著他,好像困在懸崖邊上,他同走,就能得救,他同分道揚鑣,就會掉下去。
那樣的眼神,趙允廷忽然想到了自己。
他看妻子的時候,眼神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而在妻子眼裡,他的執著是不是也很可笑?
他能任意踐踏秦氏的,妻子也能同樣對他。
他對秦氏不屑一顧,妻子對他不肯用心。
或許在上,他跟秦氏一樣可憐……
不,不一樣的,秦氏愚笨,只看中他的貌,他卻妻子的全部,秦氏本不配跟他比。
趙允廷眼裡的茫然一閃而逝,目落到前方影影綽綽的房屋上,“你回去吧,我回前院歇下,不止今晚,以後我也不會再去你們任何一人的屋裡。秦氏,我知道你心裡不甘,但這是你自己求來的,從今以後,你是我名義上的妻子,是承安的母親,是延平侯侯夫人,除了這些,我什麼都不會再給你。”
清冷絕的聲音,比寒冬臘月夜裡的寒風還要涼人,秦氏只覺得全發冷,忍不住抖。
“侯爺你等等!”
秦氏瘋了般撲到趙允廷上,被趙允廷甩開,又抱住了他,死死抱著淚如雨下:“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是,當年是我強迫你,可你我到底做了十年夫妻,如今國公府也敗了,你爲什麼不能原諒我?看在涵兒的面上,侯爺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侯爺,我求你了,我什麼都不求,大爺不喜我我再也不去他面前,我敬著他,只求侯爺別不理我,我才二十六歲啊,侯爺你怎麼能讓我守活寡?”
要講道理,趙允廷暫且沒有踢開,低頭,看著披頭散髮的人反問:“爲何你不能?蘭容去時比你還小三歲,一個人在地底下過了那麼多年,你哪裡比強?憑什麼你就不能一個人過?秦氏,我最後跟你說一遍,你老老實實當你的侯夫人,我保承安安然無事,你若再什麼歪心思,別怪我連承安都不認!”
言罷擡,想要掙秦氏,秦氏死抱不放,趙允廷再也不客氣,使出全力一甩,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氏蜷著躲到一側的花樹叢下,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原來他心裡一直惦記著那個人,那個已經死了十年的人。
可是,他都跟生兒子了,也收了邊的一個丫鬟當姨娘,爲何現在突然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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