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候。

宋游在客棧後院清洗服，木盆中有許泡沫被出來。

三花貓端端正正坐在他前邊盯著他。

扭頭看了眼後，沒有人，才小聲說道：「這幾天不用給我買吃了，這裏有耗子，我晚上捉耗子來吃。」

宋游沒有抬頭，只邊洗邊問：「耗子好吃還是魚好吃？」

「魚在水裏，我捉不到。」

「那耗子和買的呢？」

「買的要花錢。」

「哪個好吃呢？」

「不知道。」

三花貓抬起爪子一：「但是不吃別的沒有關係，不吃耗子就會想吃。買的要花錢，咱們花點錢。」

「……」

宋游覺得有趣。

在說來，這耗子就好像主食一樣，雖然沒有別的好，卻不能不吃。

這時三花貓盯著他，見他已經洗完了他的長袍，轉而洗起了自己的小服，眨著眼睛盯著，小聲說：「要是燕子在就好了，燕子肯定還沒落雨就能找到可以躲雨的地方，我們就不會淋雨了。」

「沒有關係。」

「要洗服。」

「本來就該洗了。」

「……」

三花貓便不說話，只是換了個姿勢趴下來，打一個呵欠，繼續盯著他看。

「你像極了一個監工。」

「我不知道什麼是監工。」

「那你不聰明。」

「？」

「我下午出去一趟，你看起來很困，要不要在房間里睡一覺？晚上好捉耗子。」

「伱去哪裏？」

「去茶樓逛逛，再買點東西。」

「三花娘娘跟你一起去。」

「也好。」

宋游也不說話了，專心洗服。

不知不覺天已經很暖和了，下午最好的時候，街上都能見到穿半臂的人，因此宋游準備出去買點油紙，等秋冬的厚服洗凈曬乾后，就把它們包起來放在被袋最底下。還該去別的地方再問問李大人，多問一點。

再買一條小魚。

不管手頭錢多與錢，只要有買魚買的地方，也不會了三花娘娘吃魚吃的錢。

春水已經不冰了。

麻繩也漸漸晾滿服。

……

當日傍晚，城西。

李大人剛吃了晚飯，神格外的愜意滿足，從家裏出來，準備去找點樂子，然而剛走出一步，就一眼看見了一位人。

倒也不是很，只見過一面。

今早才剛見過。

只見那道人依然穿著那一道袍，邊依然跟著那隻三花貓，就站在自家門口對面，盯著自己看，臉上看不見什麼表。

「？」

李大人突然覺有些不妙。

若是尋常道人僧人或老乞丐什麼的這樣盯著自己，他只會覺得對方是想從自己這裏弄點錢，一張口肯定就是一句我觀你什麼什麼的。然而他與這道人今早才鬧過些不愉快，如今這道人又特地來找自己，很難覺得是什麼好事。

不對！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難不是偶遇？

可見他這表，分明就是一副特地在這裏等自己的樣子。

李大人拿不準，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惱怒，只在面上裝出一副兇悍的樣子，大踏步走了過來。

「你怎在這？」

「在下特地在此等候人。」

「等我做什麼？」李大人瞪著他，「今早灑家大開善心，放過了你，你還敢找上門來，真當不怕打不？還是你覺得灑家看來好騙？」

「人誤會。」

宋游笑著對他拱手道：「只是在下今早見人有妖氣，又氣運不佳，恐怕是與妖邪神相久了，又行了太多虧心事，如此長久下去，人恐怕就徹底沒有回頭之路了，所以特來解救人。」

「你胡說什麼？什麼妖？」

「人心知肚明。」

李大人上上下下打量宋游一眼：「嘿！你個逛窯子的道士！裝什麼高人？騙錢騙到灑家頭上來了？可有去打聽打聽灑家是什麼人？道聽途說幾句傳聞就覺得可以用來哄騙你家人了，再不走，你可要討頓好打！」

「人上積德。」

「你積點德吧！一個道人跑去玩尼姑，跟我在這裝什麼世外高人？」

「這個世上會說話的人很多，但懂得在恰當時候閉的人卻很，這實在是種修養。」宋游對他說，「如果人閉不上，在下樂意效勞。」

「我唔唔……」

李大人頓時睜大了眼睛，支支吾吾，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不是說不出話——

而是連都張不開了！

兩張合得地，就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了一樣，無論怎麼想張開，它就是一點不，使不上勁，不聽自己的。

「唔唔……」

李大人支吾不停。

三花貓歪頭盯著他。

李大人表越發驚恐。

然而他在這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聽那道人對他說：

「人安心些。

「若是想害人命，在下輕鬆就能做到，可比起取人的命，在下卻更希人能改過自新、從此向善。

「在下住在靜福客棧二樓左邊，地二號房，人這法每日凌晨與正午時分會解開一刻，一刻之後就會恢復，足下想清楚后，可來找我。來找的時候須帶一碗淡酒，三錢銀子。」

說完這道人便走了。

那三花貓也跟著走了。

「唔唔唔……」

李大人眼睛睜得溜圓，可他無論怎麼支吾，那道人都不回頭，倒是那貓頻頻回頭看了他幾眼，滿臉好奇，路邊路人也驚奇的看他。

這可不是不能說話那麼簡單，張不開，吃飯喝水都沒辦法。

李大人眼珠子轉著。

轉折回家中，悄悄看那道人走遠，又等了一會兒，便匆忙地往城外走。

不過他也機靈，繞了不圈子，時常停下來看後邊有沒有跟著，確定沒有，才走到城外東邊的一戶蔽所在。

這便是供奉靈敏大仙的地方了。

一直在這裏待到午夜。

果然恢復，恢復得毫無異樣。

李大人立馬點香跪了下來，對著靈敏大仙的神像拜了又拜，一五一十的將自己今天的遭遇、那道人污衊靈敏大仙是妖的事說了一遍，請求靈敏大仙替他解開那妖道的法。

這些潑皮無賴確實很渾，不過對靈敏大仙卻是真的敬奉，既相信靈敏大仙的法力，也一直誠心誠意的上香朝拜。

靈敏大仙多數時候也很靈驗。

李大人覺得以大仙的法力，解開自己上這法應當是輕輕鬆鬆。

也就一名小道士罷了。

不過講完等了一會兒，便只見面前的香煙裊裊，如往常一樣，都往靈敏大仙的神像飛去，卻不見靈敏大仙的回應。

李大人也不敢吱聲，只安靜等著。

直到三炷香燒完。

面前的神像忽然好像活了過來，變得更生了，目灼灼看他，竟憑空傳來聲音：

「他住哪裏？」

那聲音縹緲，自有威嚴。

李大人連忙把頭低下：「說是靜福客棧二樓左邊客房，地二號房……」

「長什麼樣？」

「年輕清秀，和我一般高，長得瘦，看起來二十多歲。」李大人把頭深深低著，不敢抬頭，「大仙是要……」

「區區一名小道，學了點招搖撞騙的小手段，便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侮辱本仙，自要去會一會他。」

「我的……」

「小事一樁，不必著急。」

「好。」

那神像又恢復了原樣。

李大人在原地等著，本以為靈敏大仙說的「小事一樁，不必著急」說的是很快就能給他解開，但他等啊等，等到再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已經又張不開了。

「？」

李大人又愣了下，完全沒想過靈敏大仙竟然沒有給自己解開。

難道是靈敏大仙忘記了？

還是不滿自己表現，特意降罪？

不管怎樣，要是早知道，多也該喝杯水的。

現在只覺死了。

……

四更時分，窗外一片漆黑。

若是逸都這樣的大城，這時候也許還有醉漢在街邊行走嚷嚷，也許門外店鋪的燈箱還沒有燃盡燭火，可在這座小城，卻是一片安靜與漆黑。

但也只是對於人來說。

對於貓來說，這樣的夜仍然可以視，並且夜裏仍然有許多靜。

尤其是三花娘娘。

旁邊客房住客的呼吸聲，呼嚕聲，夜風吹過檐角的聲音，晾曬的服抖的聲音，還有樓下牆腳鼠裏傳來的細微聲音。

「唔？」

忽然有些不對。

三花貓在床上跑了兩步，輕巧一躍，毫無聲息便躍上了窗枱，隨即在窗戶，看向底下。

只見一道矮小人影沿街走來。

那人影長得不到半人高，穿著一人的服，胖乎乎的，走路喜歡著牆腳，一搖一搖，走出一截，還停下來左右看看。

「？」

山上賣香的老闆？

不是！

但和那老闆一樣！

三花貓並不做聲，又往窗外多探了一點頭，悄悄盯著。

只見那道矮小影走到客棧門口，便停了下來，隨即仰頭朝樓上看。當然了，三花娘娘曾靠捕鼠為神，是不可能被一隻老鼠發現行蹤的。

下方有細微的靜傳來。

那小人兒在往樓上來。

三花貓幾乎是本能的，瞬間躲在了房間角落，著子藏起來，只一雙眼睛盯著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