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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無意成仙》第81章 南畫夜雨

第一縷晨自天邊而來,穿過山間薄霧,從山巔開始逐漸往下,灑滿整座山頭,於是漫山遍野的姜樸花都沐浴在了晨之中,在這一刻無論是是白都顯得格外的清晰和乾淨。

與春花一同沐浴晨的,還有一隻燕子。

一隻黑白相間的燕子,細看其實不是純黑,是藍黑,在下略帶金屬澤,它在天地之間自由飛翔,時上時下,時左時右。山間的晨霧在高空視角下變了一團一團的,也正是在這般視角下,被晨霧半掩的姜樸花壯觀又朦朧,每棵樹變了一朵,又連一片,鋪滿山頭。

這是凡人的眼睛難以看到的景。

「呼……」

燕子又從一團山霧中穿過,眼前的畫卷迅速由朦朧變得清晰,隨即它收攏翅膀,陡然往下,又一頭扎進了花海中。

越過梢頭,穿過樹枝,靈巧不已,像是在花的世界裏穿行,視野中全是的花。

燕子眼中的花比人眼中的大,每一朵都快與自己一樣大了,因此有種別樣的。與花肩而過時,又能清楚看到它的質地和紋路,那帶著些許姜味兒的花香時時刻刻都在鼻尖縈繞。

偶爾撞上,也會從中穿過。

這也是凡人會不到的樂趣。

直到眼前出現一名道人。

那道人閉目盤坐於姜樸花林中,下一床氈,被袋就放在旁邊。一匹棗紅馬啃著樹下青草,在燕子眼中看來就是龐然大。一隻三花貓本端端正正坐在道人爪子,忽然有所察覺,舉頭來把它盯著。

一夜山風,落了不知多紅。

這花還在不斷飄落。

道人也好,氈也罷,或是那被袋上邊,全都落上了姜樸花的花瓣,就是一直在的棗紅馬,上也零星沾著幾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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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貓上倒是乾淨。

也許是太小了,花瓣落不上去。

不過……

便見一片花瓣飄搖而下,剛巧落到的頭頂。

三花貓立馬一頓,出疑,隨即把頭高高往後仰,想看是什麼東西在自己的頭,而這作卻只是讓頭頂的花瓣落了下來。於是當它抬起爪子自己的腦袋時,便什麼都不到了,於是更加疑,開始在毯上轉圈圈、翻跟頭,連燕子也不顧了。

燕子收攏翅膀,如箭一樣向道人。

「篷……」

燕子瞬間消失不見。

道人則睜開了眼。

低頭一看,自己肩上上都是花瓣,其實這已經算的了,今早剛睡醒時,毯上已經落滿了。

隨手捻起一片,放在眼前細看,心中比對著和燕子眼中的區別。

「道士。」

「嗯?」

「剛才是不是你我?」

「就當是吧。」

「你我做什麼?」

「我沒。」

「那是誰的?」

「……」

宋游從氈上站起,抖掉上花瓣:「我們差不多該走了。」

「哦。」

三花貓自覺從氈上離開,站到落滿花瓣的草地上,低頭看看,又仰頭看看,等到那道士抖落氈上的花瓣,將之折好收起來,又把被袋放到馬兒背上邁步離開時,才邁著小碎步跟上去。

仍舊是一人一馬一貓,仍舊是在林中草地上蜿蜒而過的小路,他們在開滿花的山間一路往下,沐浴著晨,不疾不徐。

「那是誰的?」

三花貓有鍥而不捨的神。

……

又是一天行程。

黃昏時候。

一行沿著荒山古路,翻過最後一座山,這裏已經是南畫縣的地界了。

宋游還沒有看見農田與城村,倒是先聽見了若有若無的嘹亮歌聲,有男有,一唱一和,等走得近了,那歌聲便也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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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三月春誒~~」

道人駐足山腰上,朝遠方眺

只見前方依舊山水重重,都籠罩在暮靄里,不過山間卻能看見田土了。偶爾有些地方還看得見一點金黃,這裏的菜花謝得格外的晚。而那歌聲便在山間回的嘹亮男的渾重,不知從哪邊傳來。

這一切都在說明,他已經走出了那幾百里的荒山古路,重新回到了人的世間。

「已經是三月了啊。」

宋游有些慨,繼續往前。

馬兒貓兒也跟著他。

風裝滿了山間,吹得宋游衫抖,倒是涼爽,而天上灰雲駁雜。更是有一大片的烏黑,前方這一片天地似乎並沒有打算好好迎接他們。

下山之後,便匯大路。

路旁也見到了行人,或是挑著擔子或是背著背簍,或者坐著牛車驢車,或是徒步而行,都知曉山雨將至,因而腳步匆匆。

「敢問南華縣怎麼走?」

「順著這條路。」

「還有多遠呢?」

「十多里地。」

「多謝。」

「要下雨咯……」

路人的聲音已越來越遠。

宋游也繼續往前。

半個時辰后,雨已落了下來。

暮春時節的雨,好似已經沾了一點夏天的氣勢,來得又大又急,撲頭蓋臉的打下來,眨眼間就了道路,在地上綻出一朵朵泥水花。

宋游披上蓑,戴上了斗笠,三花貓則被他放到了被袋裏去。

眼前煙雨朦朧,前路彎折。

也眼見得一點一點暗下來。

看來是走不到城中了。

宋游本想找個亭子躲雨,亭子沒見到,反倒藉著剩餘的天,看見一座小寺院。

寺院就在路邊,一座小坡上。

小坡不高,僅十多丈。

寺院不大,幾間小屋。

「正好!」

沒有思索,宋游抬步往上。

馬兒仍舊跟在他背後。

宋游很快走上小坡,習慣抬頭一看,居然沒有懸掛牌匾,兩側也沒有楹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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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還是扣響了門環。

「篤篤篤……」

雨聲好大,怕人沒聽見,他多敲了兩下,等一會兒,裏頭才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水花濺開的聲音。

「吱呀~」

門被打開了一條

出乎宋游預料,裏面站的是一位比丘尼,就是尼姑。

三十來歲的樣貌,皮略黃,也許沒有三十歲。沒有撐傘,短短幾步路,月白的僧袍便已被雨點淋,門口倒是有雨檐可以遮雨,便站在雨檐下上上下下看了眼宋游,這才問:

「你找哪個?」

宋游愣了一下,隨即面無奈:「不知此是間庵舍,冒昧來訪,打攪了。」

施了一禮,以表歉意,便轉離去。

佛家寺廟在「與人方便」這點確實做得不錯,借宿也很容易,不過如果是間尼姑庵,顯然就不適合男子留宿了。何況現在天都黑了,外邊還噼里啪啦的下著大雨,下邊路上都已見不到行人了,別說借宿,和人家站在這門口多說兩句話怕都要惹人驚憂。

因此宋游也不多問,這便離去。

不過這時又聽後尼姑問了一句:

「伱找哪個?」

宋游剛剛轉,走出一步,聞言只得又轉回來,禮貌回答:「沒有找誰。在下乃逸州靈泉縣一山人,只是游經此,突遇大雨,這一路走過來也沒有遇到可以避雨的亭舍,因此見到一座路邊寺廟,就斗膽來求宿了,卻沒想到是間庵舍,擾了師父們清修,還請恕罪。」

「你不是來……找人的?」

「不是。」

尼姑停在門口,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忽見馬兒背上的被袋一陣晃,卻是那三花貓聽見外頭有人說話,被好奇心催促著,力鑽出了一顆貓頭來。藉著越發昏暗的天,尼姑依然可以看清這是一隻貓兒,那雙眼睛格外有神,一鑽出頭來就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此刻雨勢不減,雨點打在頭上,沾了頭頂的髮,有時也落在眼睛,或是順著頭頂流到眼睛只好不斷眨著眼。

但是卻不肯再回去。

「那是什麼?」

「是與我同行的貓兒。」

「你們從哪來的?」

「從逸州來,經栩州,再到這裏,本打算去南華縣歇歇腳,奈何突遇大雨。」

「你是道士?」

「在下自小在道觀清修。」

「你想來躲雨?」

「是為躲雨而來。」

尼姑明顯思索了片刻,才讓開子。

「那進來吧……」

「這怎麼能行?」

「你不是惡人就好。」

「在下自然不是惡人。」宋游禮貌笑著,「只是在下為男子,畢竟不方便,還是不打擾了……不過既然遇見了師父,便請問一句,從這裏走到城裏大概還要多久?城裏又是何時關門?」

「沒事的,外面雨大,別淋壞了。」尼姑見他溫和有禮,自己聲音也和了許多,「到城裏還有十里路,現在怕是已經進不去了。」

「四周可還有別的避雨之?」

「進來吧,正好還有一間屋子,雨這麼大,也沒有別人來了。」

「……」

宋游有些奇怪,但也沒往別地多想,只稍作沉思,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那在下便進來上一炷香,若是等下雨小了,馬上就走。」

尼姑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宋游便帶著馬進了門。

尼姑關好院門,這才指著角落的一個棚子:「馬可以拴在那裏,今晚雨估計不會停,你在這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

宋游本想再出言拒絕,便聽見大雨中有男子的聲音。

院中雨下得好大。

尼姑為了避免淋雨,已提著腳快步跑過院子,往棚舍跑去,宋游見狀也只得跟上去。

「你的馬怎麼沒有繩子?」

「馬兒聽話,無需韁繩。」

「那怎麼拴?」

「不用拴,它會待在這裏,絕不會走。」

「真的假的?」

「句句屬實,不敢作假。」

「……」

宋游從馬兒背上卸下被袋,馬兒只乖巧站著,一。尼姑則在旁邊看著他們,皺著眉頭,仍然擔憂馬兒晚上會跑。

「在下姓宋名游,字夢來,還未請教師父名諱。」

「不要問了。」

「好。」

尼姑帶他去了一間小房間。

宋游原本只說在大殿中燒香避雨的,現在也不再堅持了,只恭恭敬敬道謝,便提著被袋進了屋。

這一陣雨實在太大,本被袋是有一定的防水能力的,也已經被雨水浸了進去,裏面的東西完了。宋游把它們拿出來,準備稍作理,明日去了城裏再找地方洗一洗晾曬。不過就在整理的時候,便已在雨聲中聽見了旁邊房間傳出的靡靡之音。

是了——

很多尼姑庵甚至連男子進去燒香都是不準的,哪有尼姑庵會主留宿男客?一間小小的庵舍,又怎麼會有專門用來拴停驢馬的棚舍?

這是尼姑庵,卻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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