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無意仙正文卷第63章絕非尋常之當天中午，安清縣城。

北城門邊上有家旅店，倒是好找，旅店對面有家湯館子，在這安清縣也是不錯的飯店了。

包漿的榆木桌子，寬板凳，兩人相對而坐。

三花貓就坐在宋游板凳的一頭，因為是在外邊店裏吃飯，不好上桌，但也不跑，宋游給帶了一個深口盤子，就放在面前，此時裏頭擱著一大塊龍骨和小半盤湯，伏低子認真吃著。

桌上則是一大盆的豬骨蘿蔔湯。

骨頭以大坨的筒子骨和龍骨為主，上面的很多，燉得稀溜耙，白蘿蔔則已燉了半明的樣子，吸飽了湯，吃起來比也不差。而泛著油花的清亮湯底上又有蔥花蔥白的點綴，如玉一樣，彩看上去也是十分開胃的。

「吸溜……」

吳俠左手拿筒子骨，一湊上去，都不用扯，一吸就下來了，嚼吧兩下，趕把頭一低，右手拿著筷子快速刨飯。

飯是白米飯，名曰帽兒頭。

要說有什麼講究倒也沒有。

就是盛得滿滿的、堆出尖尖的白米飯。講究些的店家會給你得嚴嚴實實，一碗能抵兩個平碗的量。若是遇到商，就先拿一個碗盛，得實實了再扣進另一個碗中，這樣底下是空的，而上面又會冒出頭來，壘個尖尖，營造出看起來很多的錯覺，像是一個帽子的頂一樣，因此得名帽兒頭。

按碗算錢的。

別小看這麼碗白米飯。

街邊專門有賣帽兒頭的攤子，有些人進城辦事，想吃點紮實的，就會去來一碗帽兒頭，配點鹹菜，也算是一頓好飯了。

究結底，是這年頭百姓過得苦，沒多人把白米飯當頓吃。

這是個好吃又奢侈的玩意兒。

「爽快啊！」

只聽吳俠長嘆一聲。

隨即放下這塊筒子骨，對宋遊說：「我們來的第一天，掌門就帶我們來這裏吃，說都開了十多年了，吃了果然不錯，今天才帶你來。」

「確實不錯。」

「新鮮，不用怎麼煮，只要鹽味放對了，再加一點姜，自然好吃。」

「有理。」

「你想好哪天走了嗎？」

「暫時沒有。」

「這幾天又做什麼呢？」

「近幾日尋了一位良師，學一些以前沒有的本領，學個大概就走。」

「噢……」

子拖著長長的尾音，倒也不過問是什麼本事，只繼續閑聊：「伱會去長京麼？」

「會的。」

「這麼肯定？」

「長京是大晏都城，天下首善之城，既是遊歷天下，又怎麼能不去看看？」

「什麼時候去？」

「隨緣。」

「好……」

宋游則瞄著這位俠的神，小聲問道：「俠也要去長京？」

「對頭，明天就走。」

「去長京做什麼？」

「去闖啊！」

吳俠暫時停下吃飯的進度：「雖然逸州也不錯，但這裏的天終究是小了些，而且在逸州二十多年了，也不是不好，就是有些乏味。反正無論是想揚名還是長長見識，都該出逸州去闖一闖。」

「志向遠大。」

「談不上。」

「足下同門也去嗎？」

「他們不去，就我一人。」

「直接去長京麼？」

「差不多吧。不過路上遇到好玩的事，或是與我西山派好惡的門派，不得也要去拜訪一下。」吳俠笑了一聲。

「州都也不錯。」

「是不錯，可還是長京好。」

宋游看到了眼中對長京的嚮往。

這也正常。

因為大晏實在強盛，這種強盛是一個沒有正站在世界之巔的國家的國民所難以會的，它絕不止是軍事強盛、經濟發達那麼簡單，而是從文化民生等各種意義上的世界之巔。它的許多政策都將影響整個世界，許多流也都會引起它國追隨。哪怕大晏有再多吃不飽飯的人，可拿他們與此時的異域外邦民眾相比，他們仍是能直腰板的。

這樣一個國家的都城，這個時代全世界最大最繁榮的城市，無疑代表著文明的巔峰，在很多人心中，就是個夢一樣的地方。

不止是大晏人，甚至包括許多異域番邦的人。

這個世界所有人都對它充滿了嚮往。

有人橫萬里而來，尋找這個商人口中的天朝上國。甚至有人本是其他大國的王子，來了這裏卻也不願離開。連妖都往那裏聚集，連宋游都很想去見識一下它的繁榮風采與它所代表的時代文明之巔。

「如果你也要去長京。」吳俠又開始吃了，「那我們說不定還能在長京上。」

「足下在長京可有故人？」

「沒有。」

「那我便是足下在長京的第一位故人了。」

「差不多。」吳俠眨了兩下眼睛，「我本來不覺得有什麼的，你這麼一說，突然覺還奇妙的。」

「也許。」

「你從哪邊過去？」

「先去平州。」

「這麼走過去？」

吳俠用骨頭在空中畫了一筆。

「差不多。」

「很繞啊！」

吳俠思索片刻：「不過我也慢得很，而且我應該要在長京待很久……」

「多久呢？」

「做完我想做的事。」

「這樣啊……」

「我想想……」

說完便舉著骨頭怔著不了。

宋游也不驚擾，也不看，只用筷子了一塊蘿蔔在碗裏，看了看邊上的三花貓，又給夾了塊多的龍骨。

「這麼！」

子的聲音突然出現：「等我到了長京，我在那邊沒有門路，前邊一段時間找不到活干，肯定很閑，我每天下午黃昏去西城門轉悠，要是你跟我相差一個月到，你就找得到我，一個月過後，我就只每初一去轉，你記得初一天黑前再來。」

宋游聞言不由怔了怔。

「每天都去麼……」

「你想什麼呢？只有前面一個月，後面我每月初一才去。」

「每月初一都去……」

「一年也就十二三天而已。每天也就去轉一圈，反正我們混江湖的，也天天都在外面轉。」

「……」

宋游忍不住眼前恍惚。

也就只有這個年代才會有人用一個月的時間來等某個友人吧？到了後世，人們連一個小時都顯得那麼不耐煩。

而其實算起來，他和面前這位俠也不算多深的，就是比較有緣，又都覺得對方是難得的有信義的人，此外宋游還覺得有妙趣，在這個年代有著一個難得的靈魂，相起來也輕鬆，所以願意和友、結緣，至於怎麼覺得自己，他就不知道了。

可論起來，兩人往次數並不多。

即使如此，卻願意這樣做。

宋游心裏是有點震撼的。

這不是他所知的友方式。

左想右想，實在忍不住問出一句：

「為何？」

「什麼為何？」

子反倒奇怪的看向他，手上還舉著骨頭，好像覺得他的奇怪才奇怪，自己則只是做了一件理所應當的事。

卻只見宋游一臉誠摯與疑：

「先請足下勿要多心。只是在下久居深山修道，初次下山，與人友，因此疑。在下雖與足下有緣，可也只是短短相識，誠然，足下到了長京便是舉目無親，可以足下的風采，輕鬆就能到新的朋友，為何會為了等待在下，便日日去城門守候呢？」

「只前邊一個月才天天去，而且不是守候，只是轉悠，本來我就轉悠。」

子第一時間是糾正。

「是。」

宋游並不與爭論這個。

而見到他依然誠懇請教的目，好像在說「請足下為我解」，子便也繼續回答了。

沒有多想，只說心中話：

「你太小看這個天下了，雖然咱們好像每天邊都人來人往，可其實你算一算，這麼人來人往一天下來，你又認識了幾個？」

「善！」

「相識本就不易，何況你我投緣，不過是去城門轉悠幾天而已，相比起一個不容易遇見的投緣之人，這算不得什麼。」子頓了下，「聽說長京城裏住著上百萬人，不然你又怎麼遇得到我？」

「有理！」

「記得來西城門找我，要是找到了，我再請你吃。」子說著，頓了一下，「記得是西城門，傍晚，要是連著兩次去都沒找到我，那你也就不用再去了，我要麼不在長京，要麼死求了。」

「……」

宋游消化著的話，同時搖頭說：「足下今日已然請過了，若是有緣再在長京相遇，該我還請足下一頓了。」

「也行！」

子一點也不磨嘰。

一頓飯吃完了，店主來結賬。

骨頭稱斤算錢，配菜和加工錢都在裏頭，店主報價一百二十二文，收一百二十文整。

子數錢，心裏很痛，表面卻鎮定。

這頓飯貴，卻也值當。

敬一段難得的緣分。

「告辭了。」

「長京見。」

兩人一左一右，一個回旅店，一個去城中，就此分開。

沒有多的話要講。

只是宋游心中仍舊慨不已。

不得不說，這個年代的世界太大了，人又太渺小，因此每一次的相遇相識都顯得彌足珍貴。

山河遠闊，人海茫茫，不知多人一別就是一生，若是友人天各一方，再想重聚，有時真的要竭盡全力才行。

大家司空見慣，於是理所應當。

可這絕非尋常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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