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媛的到來讓韓銘愈整天枯木般的日子稍微有點激的必要了。他睜開佈滿的眼睛，掙扎著從榻上坐了起來，指著悅媛問道：“你到底還要關我關多久？”悅媛往榻前走近了兩步，上下打量了韓銘愈一眼道：“真難想象這就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自以爲是，總覺得全天下都是他的的韓家大爺，現下的睿武郡王。看來沒了韓家爲你遮風避雨，你果真的什麼都不是！”

“你什麼意思？”韓銘愈張地問道，“你們鄭家已經篡權了？韓家沒了？不可能，我爺爺和我爹沒那麼容易被你們奪了位！”

“那是遲早的事，橫豎外面發生什麼與你沒任何干繫了。”

“那你今天來這兒做什麼？來嘲諷我的嗎，鄭悅媛？我真想……”韓銘愈忽然從榻上撲下來，踉蹌了兩步，卻給鐵索絆倒在地上。

悅媛看著他那狼狽的樣兒，輕輕搖頭道：“你這模樣，別說當太子了，就是讓你做個封地之王也是勉強的。韓家本來就不是什麼名門族，不過是早先祖輩們立了些戰功，靠祖蔭才延續至今。到了你韓銘愈這一帶，就幾乎無人才可言了，沒落也是早晚的事。祖蔭也是吃了就沒了的東西，永葆不了你太平和富貴的。我勸你，往後被放出去之後，還是好好地做個農家人吧！幹農活似乎更適合你這樣腦袋簡單的人。”

“你這人真是面如菩薩，心如蛇蠍。怪不得蒙時瞧不上你，怎麼都不肯要你，想必他一早就看穿你的真面目！哼，沒本事收拾蒙時，就來對付我？你鄭悅媛算有什麼能耐？”

“我一個小子，要那麼大的能耐做什麼？能對付你一個郡王已經算不錯的了。你該替你自己想想，堂堂一耳郡王，卻要敗在我一個子手裡，可悲不可悲？我若是你，早上吊死了，下輩子重新投胎，重新活過！”

“鄭悅媛！”韓銘愈怒吼著悅媛的名字，使勁掙著鐵索，一副病獅發怒的樣子。可他一直被關著，全早已沒什麼力氣，掙扎了幾下也就癱地上了。

悅媛後退了兩步，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張信紙，抖開了遞到韓銘愈跟前問道：“瞧瞧，這是誰寫的信？你應該一點都不陌生的。”韓銘愈睜大了眼睛使勁地看了兩眼，隨後吃驚地說道：“這是什麼信？我從來沒寫過這樣的信！鄭悅媛你從哪兒找到的……不對！不對！你是臨摹的對不對？”

“算你還沒笨到無可救藥！沒錯，這信是我以你的口吻，仿照你的筆跡寫出來。瞧見沒？連你自己都分辨不出來，更何況是爺爺和你爹了。若是送到他們跟前的話，他們也應該只會認得這是你的筆跡。”

“你……你打算用這信做什麼？你爲什麼要以我的名義寫信？”

“很簡單——死香草！”

“什麼？你要死香草？”

“稍後我會讓人把這封信送到爺爺跟前，造你被人綁架的假象，然後他就得在保全你和香草之間選擇一樣。要麼他死香草，要麼就得犧牲你。你到底在爺爺心目中是個什麼樣兒的位置，很快就可以見分曉了！”

韓銘愈滿面漲紅地怒視著悅媛道：“你要殺香草，還要嫁禍給我？你這人太惡毒了！我明白了，你是想報復蒙時，是吧？我真是夠倒黴的，娶了你這麼一個別人不要的貨來誣陷自己！”

悅媛輕描淡寫地說道：“我總不能讓人看出來，是我們鄭家想殺香草吧？借你的手，是最好的，而且還可以擾爺爺的思路，讓他本懷疑不到我頭上。來吧，得讓你在這上面蓋個手印，取你一件配飾做信，這樣才更加可信！”

“瘋人！十足的瘋子！”韓銘愈朝悅媛怒吼道，“你以爲你的謀真能進行地順當嗎？爺爺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慈祥，爲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拿我和香草去讓他挑揀，這不等於讓我去送死嗎？他很有可能會因爲蒙時而護著香草的！”

“呵！你爲什麼這麼肯定？對自己就這點自信？”

“哼！”韓銘愈冷笑道，“爺爺本來就是個功利心很重的人。外面瞧著慈眉善目，老好人一個，可背地裡卻是一個毒之人。你跟爺爺鬥，你們鄭家想跟爺爺鬥，都是自尋死路！對了，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你可知道你那孃是怎麼死的嗎？”

悅媛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表嚴峻地問道：“你知道我孃是怎麼死的？快說！”韓銘愈緩步退回了榻上坐下，無力地晃了晃腦袋說道：“想知道？那很同意，先打個我的手鐐腳鐐放我走！”

“拿這事來威脅我？你簡直是以卵擊石！你不說可以，橫豎我不知已經很多年了，就算一直不知道也沒幹系。不過你，我指定不會你好！從今天起，斷了你的糧水，你生生地死在這兒，你願意？”

“你……”

“別忘了，你只是我手裡的一塊木頭，我想把你雕車就雕車，想把你雕馬就雕馬，由不得你做主！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否則我真會那樣做！”一必了近。

“最毒婦人心！”

“廢話說吧！告訴我，我孃是怎麼死的？”

韓銘愈盤坐在了榻上，用手撐著額頭說：“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一直沒跟任何人說過，是因爲我知道說出來自己可能會沒命。打小我就知道，爺爺不是個慈悲之人，他狠著呢！還記得從前我們在你叔叔家唸書的時候嗎？有那一天，蒙時和韓銘念逃學，又跑出去玩了。鄭先生因此十分生氣，午時之後請了爺爺過來詳談，隨後沒多久，你孃就摔死在雋香樓外了。我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悅媛瞳孔睜大了，驚愕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爺爺……他殺了我孃？這話未免有些荒唐！他與我孃不過見過數面而已，遠日無仇今日無恨的，爲什麼要殺我孃？”

“唉，說實話，這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當天午飯後，唐廉他們都睡午覺去了，我打算回樓裡看書。雋香樓在那個時辰真是很安靜，就聽見外面榕樹上蟬在嘶。當我走進去時，正好看見他在樓外將你孃推倒在地上。你孃還沒來得及喊出來，他便抓著你孃的髮髻狠狠地往假山石上撞了四下，每一下都用盡了全力。那瞬間，我看見你孃頭髮裡全是，很紅很紅的，染滿了整個頭，如今我想起來都覺著很恐怖！爺爺下手太狠了，直接是想要你孃的命。”

“別說了！”悅媛渾打了個冷，眼前彷彿浮現出了孃臨死前絕掙扎的表，和那後腦勺凹下去的痕跡。地握住了拳頭，沉了一會兒後，擡起頭來憤怒地問道：“你只是看見了這些？真的不知道爺爺爲什麼要殺我孃嗎？還是你打算瞞著？”

“我要知道，早就拿這個去威脅爺爺了，讓他早日立了我做太子，何必現下來擔心蒙時呢？正因爲一知半解，我怕我話沒說完，就先給爺爺殺了，我可不想步你孃的後塵。我那時候纔多大啊，親眼看著自己的爺爺殺人，誰能想到我當時是什麼？從那天起，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人不爲己天誅地！”

“所以你爲了娶我，爲了鄭家可以支持韓家造反，不惜犧牲了婉兒和肚子裡的孩子，是嗎？這就是你所謂的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嗎？”

“閉！你現下做的事也明磊落嗎？不也是爲了你自己嗎？在這兒裝聖，裝清高，你我不過是同樣兒的人！”韓銘愈一提到這事就渾不舒服。

悅媛嘲諷地笑了笑說道：“可惜，你沒有爺爺狠，所以你纔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雖然不知道爺爺爲什麼要殺我孃，可這事我絕對不會罷休的，一定會爲我孃討回一個公道！”說完轉了兩個侍衛進來，在那封信上蓋了韓銘愈一個手印，另外取了他一塊佩玉。正當準備離開時，韓銘愈忽然對說道：“橫豎都說了，不如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

“什麼事？”“爺爺殺了你孃之後，從你孃懷裡掏出幾條白絹和兩張銀票，那白絹上似乎有些紅的小腳印，好像是小嬰兒的腳印。紅彤彤的，每條白絹上都有，我至今都還記得那鮮紅的。”

“嬰兒的足印紋？我聽老人家說過，嬰兒過了四個月，他的足印紋就不會再改變，到死也是一樣的，可以作爲辨識一個人的法子。但凡是剛出生的孩子，家裡一般都會在四個月之後留下足印紋。你說爺爺從我孃那兒拿了小嬰兒的足印紋，是誰的？他拿來做神馬？”。

“我當時曾經懷疑過，爺爺是不是有什麼把柄給你孃抓住了，或許正被你孃敲詐著，很有可能就跟那些小腳印有關。可惜啊，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不出那些小腳印到底是屬於誰的。不過，我相信你這麼聰明，想必你能查得出。”

“告訴我這些，是想我替你對付爺爺嗎？”

“就算不告訴你，你也會對付，不是嗎？我只是忽然覺得，蒙時有一句話說得好。”

“什麼話？”

“他曾經說過，幾個兄弟中唯你是能與他較量高下的。”

“幾個兄弟中？”悅媛苦地笑了笑說道，“他把我當兄弟看嗎？”

“這話你只能見了他再問了。不過我勸你想清楚，一旦你真的讓爺爺死了香草，蒙時必然會恨你一輩子的。”“我但願他下輩子也恨著我！不過他未必會知道這事是我指派的。”悅媛說完拿著那封信離開了。

韓銘愈一頭倒在了榻上，著天花板上，喃喃地說道：“蒙時說的不錯，太聰明瞭，不好……當初就不該娶了！”

第二天上午，永帝正在聽員上報事時，守城武將忽然捧著一封信來求見他。他滿腹疑地打開信一看，原來是一封求救信，而筆跡竟然是韓銘愈的！隨信還有一塊佩玉，他一眼就認出那是韓家傳下來的爲長孫所佩戴的玉。他面大變，立刻將信給了韓微信辨認。

韓微信看完之後，激地說道：“爹，這是銘愈的筆跡，是真的！這佩玉也是真的！這信上說要贖回銘愈，就得死香草！”員們頓時議論紛紛了起來。韓微信又說道：“信是一支苗蠻子寫來的，他們綁架銘愈，就是爲了讓我們出香草，說香草曾經是嚴親王麾下的巫，害了他們一族，所以一定要找香草報仇。爹，您看這事……”

“信上的字真是銘愈的？”永帝有些懷疑地說道。

“爹，我看過了，真是銘愈的字。您瞧瞧，他在信裡寫得多慘。那些苗蠻子不給他飯吃還吊起來鞭打。他可是您的長孫，是韓家的臉面，您不能不顧及呢！”

“先別慌，”永帝到底老些，“來了一封信，你就全信了？”

“可是爹，信上說了，要是不照辦，後天銘愈就得被那些苗蠻子給死！萬萬不行啊，爹！銘愈是韓家的長子嫡孫，未來的太子，要是就這樣給死了，韓家面何存吶？”

鄭國公此時也接過話道：“並非臣一心想要香草死，只是這回關乎銘愈生死，韓家面，陛下不得不慎重考慮。一個香草沒了事小，可銘愈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外面的人該如何恥笑我們大蜀國呢？還請陛下以救回銘愈爲先！若是東平郡王歸來後要臣抵命，臣也甘心願，因爲臣——跟隨您多年，以您馬首是瞻，而銘愈又是臣的二婿。自然不希他出事！”

永帝皺眉頭，拿著信反覆地看了幾遍，瞧不出什麼端倪來。韓微信忙催促道：“爹，請您早些拿出決斷，早些把銘愈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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