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兒還沒消,不肯寫。”蒙時笑道。
“那也難怪,給你哄騙了這麼一回,能那麼容易消氣兒嗎?回頭得好好哄哄纔是。”
“你先顧著你自己吧,”蒙時笑道,“瞧外婆那樣兒,是打算替你說下悅筠的,回頭你可得把話說清楚了,莫耽誤了人家悅筠。”
“放心,你都不耽誤悅媛,我也不會耽誤了妹子。不過——我覺著悅媛是不是真沒對你死心呢?瞧剛纔給你備薑湯,還記著你不喜歡紅糖的味兒,特意拿杏仁茶衝了衝,這都是你以前的習慣可記得一清二楚。”
蒙時笑了笑說:“橫豎我忘了,總行吧?我不記得我以前有這習慣了,這總行了吧?”
“裝吧,裝吧,蒙時哥哥,”唐廉一臉殲笑道,“嘿嘿……回頭我跟香草說說,你猜會咋樣?”
“收拾完了你,再收拾我,就這麼簡單。”
“爲啥要收拾我?”
“我媳婦我還不清楚嗎?你要不信,回頭試試?”兩人說著已經走出了韓府,正好看見幾個工匠在門口丈量什麼。唐廉好奇地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要重新換匾額,將府門擴寬。唐廉點頭笑道:“原先這門便有王侯府邸的氣派,眼下再重修,便更有宮門的氣派了。不過人家都說,一宮門,生不如死,還是不的好呢!”
“又沒你,著啥急呢?對了,你往哪邊去?”
“回北邊校場,還有事呢!你呢,去署?”
“嗯,這個臺史也不好當,一堆子東西等著我整理,先走了。”
“晚上去我家吧,橫豎有幾個丫頭備著飯菜呢,你回去就三個男人開伙,有啥吃的呀?了呂二哥和小七都來。”
“再說吧!先走了。”
蒙時跟唐廉別過後,便去了署。這一忙便到了傍晚,午飯也是呂二哥去外面買了送來的。眼見外面天黑了,呂二哥進了蒙時單獨那間辦公的屋,問道:“爺,要不要先回去了?天都快黑盡了。”
“不急,橫豎唐廉那兒備著飯菜呢,去就能吃了,等我瞧完這幾頁再說。”
“爺,要不小的給您請個廚子吧?也不能天天上西忠郡王家去蹭飯不是?”
“不必了,他是我哥,給我備兩頓飯有咋了?沒啥不好意思的,小時候他沒上我家蹭我娘煮的飯。”
“小的聽說唐爺家裡那四個丫頭原本有兩個是給您的,您咋不要呢?”蒙時一邊低頭看文卷一邊笑了笑說道:“我若要了,回頭你家曉得是誰挑揀送的,那可不好收拾了。”
兒時打是麼。呂二哥點有笑道:“原來是這樣呀!那小的先給您換杯茶去。”
“去吧!”
蒙時說完又伏案看起了文卷,一會兒後,門又開了,一杯滿溢著香氣的茶杯放在了他手邊,他沒在意,以爲是呂二哥送來的,便一邊看一邊隨手端起茶抿了一口,吩咐道:“先出去吧,我看完再你。”
“蒙頂石花里加了木樨花,你沒嚐出來嗎?”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的聲。
蒙時立刻怔了一下,擡起頭一看,竟是悅媛!只見悅媛穿著一寬大的藏青帶帽披風,披風包裹住了婀娜的姿,帽子蓋住了的髮髻,只出一雙碧波如銀的眼睛,和尖秀的下。擡手緩緩地抹開了頭上的帽子,出一頭素淨的髮髻,只了一支竹葉形的扁平銀簪。
“怎麼了?太醉心於公務,竟連木樨花的香氣都嘗不出來了嗎?”悅媛含笑問道。
“哦……”蒙時有點吃驚了,“你怎麼會來這兒?”
“天都黑了,你怎麼還在這兒呢?”悅媛笑問道,“其他員都回家了,唯獨你還在這兒孜孜不倦,是打算讓爺爺誇獎你勞苦功高嗎?”
“不過是還有幾頁沒看完罷了,沒您說得那麼矯,”蒙時放下茶杯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知道,你向來不喜歡看書看得剩幾頁放那兒,就算不吃飯也得把剩下的看了,不是嗎?”悅媛低頭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蒙時說道,“我是替來瞧瞧你,不是囑咐過我這個長嫂,要好生管顧著你們這幾個弟弟嗎?”“那可真是勞煩你了,我這病沒啥好管顧的。”
“你不肯要丫頭,擔心沒人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今天白天又見你病了,心疼好一陣子呢。晚飯時特意吩咐的廚子給你做了幾個清淡的小菜送來。去了你家連盞燈火都沒有,又去了唐廉哥哥家也沒見你,猜著你應該還在署裡了。”
“你其實不必跑這一趟,放在唐廉那兒就行了,橫豎我也是要去他家的。”蒙時說著將案桌上的文卷合上了。
“不急,”悅媛往後退了幾步在蒙時案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了,“東西我已經帶來了,還熱著呢。你看完手頭幾頁,我再吩咐含送進來,剛剛好。”蒙時忽然覺著這氛圍有點怪怪的,弄得他渾不自在了。他忙笑了笑說:“不看了,你一提,我倒真覺著肚子有點了,答應了唐廉要去他家的,不能他久等了。再說外婆吩咐做的小菜哪兒能讓我一個人獨吞了呢?那小子會說閒話的,我這就收拾了東西去他家。你跟含說一聲,把飯菜給呂二哥就行了,時辰也不早了,你該早早回去纔是。”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悅媛一雙水盈盈的眼睛著蒙時輕聲問道。
“說哪兒去了?這不待見嗎?”蒙時一邊笑答一邊低頭飛快地收拾桌上的文卷。
“我就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也不行嗎?你是在避嫌,還是早不拿我當半個同窗了?從前是誰對我說,與我仍有朋友同窗之的?只是想與你說幾句話,倒這麼難了?”悅媛口氣裡帶著一子的心酸味兒。
蒙時起將文卷放回了後的高櫃子裡,然後對悅媛笑道:“要聊天,單單是我們聊咋能盡興呢?橫豎你帶了外婆賞的飯菜,不如一塊兒去我哥家,大家湊在一塊兒聊個痛快,咋樣?對了,遠明跟我們提過你孃的事,一會兒去正好說說這事,你覺著呢?”
悅媛黯然地垂下眼簾,說道:“說到底,你跟我,真是如同隔了一層厚厚的紗帳,再不能像從前那般無話不談了。我明白,您心裡已經另尋著知己了,又何須我這從前的半個同窗呢?”
蒙時有點尷尬了,卻不得不笑兩聲出來,化解化解這奇怪的氛圍。他笑道:“你這都扯到哪兒去了?心若是不好,便去我哥家痛飲幾杯,一會兒我們替你找個由頭送了回去,保準人不起疑心。走吧,這兒是署,你來真是不合適。”
“你這是要趕我走嗎?”悅媛聲音悽楚地擡起下顎,著蒙時問道。
蒙時移開了目,無奈地笑了笑說:“不是趕你走,是我肚子不爭氣,想吃東西了,所以,請你跟我一塊兒去我哥家,就這意思而已。悅媛,你今天真的有點怪……”
“你向來都很瞭解我,還跟香草說過我是你見過最聰明的子。此刻我就在你面前,難道你瞧不出我心裡難嗎?”
“瞧是……瞧得出……不過,猜不到你是爲啥難。要不去了我哥家,我們慢慢聊,咋樣?這兒畢竟不是我家,是署,萬一要是有人半道上回來的話……”
話沒說完,外面忽然響起了同在署辦差的馮大人的聲音。馮大人在外面大聲說道:“喲,這蒙大人這麼廢寢忘食啊?不對不對,該東平郡王了,一時改不了口,改不了口,呵呵……”
“馮大人還沒回去呢?”守在門外的呂二哥問道。
“這不忘了東西嗎?特意回來取,怎麼了?王爺還在裡頭刻苦呢?真是我們這些人比不了的。對了,今天有個事我還忘記請教王爺了,王爺在吧?”
“在……是在……”
“在就好,我進去問一問!”
馮大人推開門時,看見蒙時正在關櫃子的門,忙笑道:“王爺,您這是打算收拾東西回家了嗎?”蒙時轉過來,略微張地笑道:“是呢,天黑盡了,肚子也有些了,正打算回去呢。你還不打算走嗎?”
“就是回來取點東西,順道跟王爺說一聲,近來城門口查得嚴,進出的人了,那自然會影響到城裡的買賣商賈,就連日常新鮮蔬菜豬也比從前了許多,價這幾天就翻了好幾倍呢!今天元老爺領著幾個商戶來找過我,看是不是能開個特赦令什麼的,讓買賣照常做。您瞧,這事能不能跟陛下提一提?”
“你想得周到,這事我會跟我外公說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了,下先告退了,王爺要保重子纔是。”馮大人說了一番客氣的話,這才退出了房間。蒙時鬆了一口大氣,轉打開了剛纔放文卷的櫃子,悅媛正坐在裡面,一臉笑容地看著他。
“出來吧,馮大人已經走了。”蒙時說道。
悅媛沒,好像坐在裡面不肯出來了。蒙時又說了一句:“咋還不出來呢?趕吧,一會兒不曉得又有誰回來取東西了,我們得趕出了署才行。”
悅媛坐在裡面,一臉滿是憧憬和回憶的笑容說道:“我忽然想起從前,我們一起玩捉山賊的遊戲,有一次是在雋香樓裡,銘念是兵,我們都是山賊。銘念把所有人都找出來時,就沒找著我,後來還是你在我叔叔的夾層書櫥裡找到了我。你當時還指著我說:‘無論你躲在哪兒,我都能找你。’還記得嗎?”
蒙時簡直有點哭笑不得了,他無奈地笑了笑說道:“記是記得,可這會兒子也不是談回憶的好時候,你還是先出來吧!”“我記得當時我蹲在裡面腳都痠麻了,站都站不穩了,我一手,你就把我拉了出來。”
“我那時自然反應,你都站不穩了,我還不扶一把嗎?”
“那現下呢?”悅媛說著擡起了自己的右胳膊,面帶笑容聲氣地對蒙時說道,“現下我也麻了,你不該扶我一把嗎?這算不算自然反應?”
蒙時愣了一下,思量片刻,擡手把悅媛從櫃子裡扶了出來。悅媛落地時,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說道:“這一刻真我好懷念小時候的日子!沒那麼多煩惱,沒那麼多功利,全都是很開心的記憶。”
“留著以後慢慢回憶吧,把帽子戴上,我們該出去了。”蒙時說完轉出了房門。
悅媛掩笑了幾聲,然後把披風帽戴上了,隨著蒙時一塊兒出了署衙門。上了轎後,蒙時問:“送你韓府嗎?”
“我想去唐廉哥哥那兒,你不是說可以替我想好藉口嗎?”
“你還是回去吧,我覺著頭有點痛,到了我哥家,估著就想倒頭睡覺了。我送你回韓府吧!”
悅媛開簾子還想說點什麼,可蒙時已經步上了自己的轎子,只好失地放下了轎簾子。可是,一路上,的心就像懵懂時那般,又酸又甜,讓回憶起了許多從前和蒙時一塊兒唸書玩樂的形。19ixm。
正當沉醉在自己的回憶中時,轎子忽然放了下來。問含:“已經到了嗎?”
含掀開簾子說:“只是到了巷子口,沒到府門前。”看見蒙時下了轎,也彎腰走了出來,笑問道:“你不送我到府門口嗎?這也送回府?你當真是會敷衍我呢!”
“我就送你到這兒吧,前面就是韓府了。”蒙時正要轉上轎時,悅媛上前兩步住了他問道:“這是爲什麼?到了巷子口卻不送到府門口,你是在避嫌嗎?既然在避嫌,那爲什麼還要送我回來呢?你不是這樣不坦的人。”
蒙時給含使了個眼,含立刻明白過來,招呼了兩邊的轎伕在旁邊去候著。只有他們兩人時,蒙時纔開口說道:“沒錯,我是在避嫌,畢竟你是我嫂子。”
“你不這樣矯的人……”
“莫覺著你很瞭解我,很明白我,”蒙時打斷了悅媛的話,“而且——你也本不需要了解我,一個無關要的夫弟而已。”悅媛心裡一酸,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